认识中的假设效用与检验的观念(摘编)

 

杜威 著  张军 摘编

 

 

如今的经验本身就拥有发现和检验的科学方法,其标志为创造各种技能和工艺的能力——即安排和使用各种自然的以及人类的条件和能量的技术,这些新能力为经验及其潜力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人们普遍认为,自17世纪以来,科学已经彻底改变了我们对外部自然界的信念,它也会继续开始彻底改变我们对人类自身的信念。

(以上选自杜威的《我的信仰》)

 

志在得到一定结果的行动方案,应付程式在未以事件的结果证验过以前,以事件的性质论,是试验的,不确实的。在这里留心所有概念、学说、系统,不管它们怎样精致,怎样坚实,必须视为假设,就已够了。它们应该被看做证验行动的根据,而非行动的结局。明白这个事实,就可以从世界除去死板的教条,就可以晓得关于思想的概念、学说和系统,永远是通过应用而发展的,就可以责成人们务必注意这些东西,看它们有什么是表示应行改变的,找机会宣扬它们。它们是工具,和一切工具同样,它们的价值不在于它们本身,而在于它们所能造就的结果中显现出来的功效。

工具说只不过想详细说出其价值的所在,以免找它的人走错路。它说知是起自明了问题内容的特殊观察,终于验证其解决方案的假设的特殊观察。但它又说最初的观察所提示和最后的观察所验证的观念和意义本身需要谨慎的考究和长期的发展,工具说就不应受人反对。

物的和智的工具确有一个很大的差别。后者的发展实超出直接而明显的用途。从实用的观点看,这个差别表示智的工具在效用上较为优胜。只因为它不是在心目中预定了一种特殊应用而后造成的,因为它是极普通的工具,所以它对于未曾预知的用途也可以自由适用。它能用以处理从未料及的种种问题。心对于一切智的变故在事前是有准备的,当新问题发现时,它无须等候到一个特殊工具造好。

如果观念、意义、概念、学说和体系,对于一定环境的主动的改造,或对于某种特殊的困苦和纷扰的排除确是一种工具般的东西,它们的效能和价值就全系于这个工作的成功与否。如果它们成功了,它们就是可靠、健全、有效、好的、真的。如果它们不能排除纷乱,免脱谬误,而它们作用所及反致增加混乱、疑惑和祸患,那么,它们便是虚忘。坚信、确证、凭据,系于作用和效果。真正指导我们的是真的——经证明能作这样的指导的功能正是所谓真理的正确意旨。观念或概念是根据一定途径行动得以清理某一特殊情境的一种要求、主张或计划。当那要求、主张、或计划得到施行的时候,它真正地或错误地指导我们,即它指引我们向着我们的目标去抑制或离开它。它的主动的、能动的功用是最重要的东西,它的正误真伪都包括在它的活动的性质里面。能起作用的假设是“真”的,所谓“真理”是一个抽象名词,适用于因其作用和效果而得着确证的、现实的、事前预想和心所起愿的诸事件的汇集。

所谓真理即效用,就是把思想或学说认为可行的拿来贡献于经验改造的那种效用。道路的用处不以便利于山贼劫掠的程度来测定。它的用处决定于它是否实际尽了道路的功能,是否做了公众运输和交通的便利而有效的手段。观念或假设的效用所以成为那观念或假设所含真理的尺度也是如此。

(以上选自杜威的论理改造的意义

 

在科学本身,一般的观念、假设是必要的。它们有着必不可少的用处。观念、假设启发人的新的观点,习惯使我们闭塞,使我们看不清现实状况和未来的变化,而观念、假设却使我们从习惯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观念、假设指导着我们的操作,揭示新的真理和新的可能性。它们使我们不受直接环境和狭隘范围的限制。当我们不发挥我们的想象力或在想象中不敢利用观念、假设的时候,我们的知识也就发生动摇了。科学每一巨大的进步无不由于新的大胆想象而来。有些概念经过了实验的考验并已经获得成功,因而,被我们视为当然之理而加以运用。这些运用有效的概念在从前却是一种思辨的假设。

(以上选自杜威的哥白尼式的革命 

 

培根的新方法认为现存知识的分量是极不足道的,它的兴趣只在于那尚待造旨的真理的范围和意义。它是发现的论理,而不是辩论、证明和劝导的论理。在培根看来,旧论理充其量不过是教授既知事物的论理,而所谓教授亦不过是传习、操练而已。

培根觉得,并且合理地觉得,无论什么论理,凡是把知识的方法看成是既得的真理的论证的,都是在挫抑研究精神,缚束人心使它不能越出传统的学问范围。

只有已知的才能够学到,知识的长进不外乎把理性的普遍真理和所已知的各自分离的感性的特殊真理集合起来,这是亚里士多德的一个公理。无论怎样,学习就是知识的长进,而长进则属于转变、迁化,因此在既知事物的推理的自己旋转的运用——论证上不如知识的占有。

这样的论理的显著特点不免对已知的(或以为是已知的)东西下定义,并且遵照已经公认的正统法则把它加以系统化。发现的论理乃是着眼在将来。它认为所接受的真理是要用新经验去检验,而不要奉为教条,必须信受的东西。它的主要兴趣,即使在经过最小心的检验而获得的知识里面,也注重它对更深入的研究和发现的效用。既知的真理的主要价值在于帮助未知的真理的发现。培根自己对于归纳法的性质的评价虽有许多缺点,但他的炯眼看出科学的意义在于对未知界的进军,而不在于对既知事物的论理的反复叙述,这一点足以使他成为归纳法之父。对于未知的事实和原理的无限的、不断的发现——这就是归纳法的真精神。知识的不断的进步是保证既得的知识,不至堕落为独断的教条或迷信和老妇常谈的唯一途径。

(以上选自杜威的《哲学改造中的几个历史因素》)

 

当知识的对象被当做是自然界之最后的、完善的、完全的、在形而上学上的满足时,适当的方法便包括界说和归类,学习的结局就是证明界说和归类在理性上的必然性。证明就是把对象所具有的永久的、普遍的、最后的和固定的本性揭露出来。考察仅仅指材料的积累而言,这种材料是用来填补在一个先在的现成的种属等级中所存在的裂缝。发现仅仅就是感知到某些在以前尚未为学者所归类的特殊材料已被列入已知的某一个普遍的形式之下。普遍的共相之所以已被认知,这是因为它是直接给予思想的;而特殊的殊相之所以已被认知,这是因为它是直接给予知觉的。学习只是把两个所给予的形式结合起来,因而所“发现”的东西就是把特殊的东西归类在它的普遍形式之下。

(以上选自杜威的《自然、手段和知识

 

所有研究哲学的人们都知道,认识论曾经被导致许多表面看来似乎是绝路的境地。在题材方面有几种类型,都互相争称是真实知识的对象,而这些争论都需要加以处理或以某种方式加以调和。在一极端上是直接的感觉素材,据说这是直接的,因而在认识存在的过程中是最确定的对象:这是关于自然的知识的原始材料。在另一极端是数理的和逻辑的对象。在它们中间便是物理科学的对象,这是一种精密的反省探究技术的产物。然后便是日常经验的对象,它们是我们所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的具体事物;而且从我们实际事务,从我们的享受和遭遇的观点看来,它们就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世界。从常识上看来,这些具体事物如果不是最真实的认识对象,也是最重要的认识对象了。这些类型的对象互相争称具有统治整个知识领域的权利,因而造成了种种的问题,而晚近的哲学便是在不断地努力去解决这些问题。从某一种观点上看来,每一派的要求都似乎是至高无上的。

然而这个问题远不单纯是一个专门的技术问题。我们曾经反复地注意到:物理的对象(即物理学所导致的对象),宣称它们构成了世界的真实本性,这就把我们所喜欢和选择的价值对象置于一种极端不利的地位了。数学家有时从“科学”一词十足的意义来怀疑物理学是否能配称为科学;心理学家也可能同物理学家和数学家发生争执;而专心致力于物理探究的人们又怀疑那些研究人类事物的人们(历史学家和研究社会生活的人们)所提出的要求。生物学科介乎这两者之间并且形成了一个联结两端的环节。但是如果生物学科采纳了不同于严格物理学的原则和范畴的那些原则和范畴,人们又往往不承认它是科学。实际的结果便产生了这样一种信仰:认为科学只存在于离开人类重要事务最远的事物之中,因而当我们研究社会道德问题时我们就必然要放弃那种以真正知识为指导的希望,否则我们就只有牺牲一切显然具有人类特性的东西来换取科学的头衔和权威。

从实验认知的观点看来,所有这些争论以及与其有关的问题都产生于一个根源。如果读者们是追随着我们以上所进行的讨论的,那么他们听了这句话后是不会感觉到惊异的。争论之所以产生,是由于它们都假定:真实有效的知识对象乃是一种存在于认知活动之先,独立于认知活动之外的东西。争论之所以产生,是由于它们主张:知识即对实在的把握或观望而不是改变其先在的状态一一这种主张是分隔知识和实际活动的根源。如果我们知道了,认知不是一种外在旁观者的动作而是参与在自然和社会情景之内的一份子的动作,那么真正的知识对象便是在指导之下的行动所产生的后果了。当我们采取了这种观点时,即使我们只把它当作是一种假设,则我们上述的困惑与烦难便都会烟消云散。因为根据这个观点看来,为了要产生不同的后果,就要有不同种类的具有特效的探究操作的手续,因而便有各种不同的对象。

只要一种操作的结果是良好的,即只要它满足了促进探究的条件,那么这一种操作的结果就会和其他操作的结果一样,成为一个良好的和真正的知识对象。因为如果后果是知识的对象,那么原型先在的实在便不是探究的结论所必须符合的模型了。我们甚至于可以进一步说,当我们采用不同的操作去解决由先在经验情境所引起的问题时能够得到多少结论,我们便有多少种类有效的知识。因为解决不同问题时所采用的操作手续是从不重复的并且也不会得出完全相同的后果的。然而,就逻辑理论而言,我们是可以把操作归结为若干种类或类型的。至于这些种类是否有效,这就要看我们的原理对它将有怎样的影响。这是我们所直接关心的问题。

如果我们还没有决定明确问题和提供线索或证据的素材,则问题就不能得到解决,从这一点上讲来,当我们获得了可靠的感觉素材时,我们便是真正地认知了。在解决物理问题时,要想系统地推进探究,我们就必须确定那些量度特性,以找出变化之间的互相关系,使我们有可能进行预测。这便构成了物理科学的对象,而且如果我们的操作是恰当的,则这些对象便是真正为我们所认知的了。我们运用符号发展了我们的操作,把可能的一些操作彼此联系了起来;这种操作的结果便产生了数理和逻辑方面的形式对象。只要它们是适当操作的后果,它们也就是真正地为我们所认知的了。最后,当这些操作或这些操作之间的某种结合被用来解决问题而这些问题又是在日常所感知和所享有的对象的联系中所产生时,只要这些日常所感知和所享有的对象乃是这些操作所产生的后果,这些对象本身也是真正地为我们所认知的。每当我们实地去认知时,我们便有知识;换言之,每当我们的探究所导致的结论解决了促使我们从事探究的问题时,我们便有知识。这个明白的道理是整个问题的终点一一不过有一个条件,即我们必须按照实验的方法所提出的模式来构成我们的认识论。

从这个观点看来,我们常识世界的对象(这个常识世界即指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世界,我们憎爱、成败、选择、竞争、享乐于其中的这个世界而言)具有双重身份。当这些对象是在从事于有效的和受指导的探究操作以前的时候,它们就不是知识的对象,我们只是按照它们自然发生的样子来经验它们的。它们因而提出了要求探究的问题,提出了各种不同范围的问题。

如果我们不以平常的专门方式来界说科学,而把它当作是运用有效地处理当前问题的方法时所获得的知识,那么医生、工程师、艺术家、技术工人都能说他们具有科学的认知。

知识中最后的目的就是观察新的现象,即通过知觉去实际经验一个对象。

由于我们认识了智慧乃是在这个世界之内发生作用的一种方法,我们便确定了物理知识与他种认知的关系。没有一种探究能独占知识这个光荣的称号。工程师、艺术家、历史家以及事业家,当他们所运用的方法能够解决他们所研究的题材中所发生的问题时,便获得了知识。建筑在实验性探究这种模型上的哲学便排除了一切笼统的怀疑论,因而它也消除了科学观念的一切可厌的垄断权。凭着它们的产物,我们就可以认知它们。

一切经验材料都同样是真实的;这就是说,都是存在的;每一种材料都有权要求根据它自己特殊的特点和它自己特有的问题来加以处理。用哲学的术语来说,每一类型的题材都有权按照它所提出的问题和解答这些问题时所必须进行的操作来具有它自己所特有的范畴。

如果按照操作论替概念所下的定义,“知识”就有许多的意义。用来解决问题情境的不同操作有多少,就有多少关于知识的概念。

(以上选自杜威的《智慧的自然化

 

唯物主义不容许观念具有创造性或调节性的效果。从某种意义讲来,人类本身之所以显然高贵,就是因为有观念、有思想。严肃的人们总是想望有一个使得经验可以产生观念、产生意义而这些观念又可以转过来支配行为的世界。撇开观念以及观念的效果,人便无以异于野兽了。

这两个学派不管怎样极端相反,它们却有一个共同依据的前提。按照这两个哲学体系看来,反省思想,即包含有推论与判断的思维,并不是创造一切事物的根源。反省须有先在的实在为之验证,而这种先在的实在是在某种非反省的直接经验中被揭示出来的。这种反省的思想是否有效,这要看我们是否可能把它和这种先在的直接知识内容等同起来,从而核查了它的结论。这两个学派的争论只在于它们对于这种事先直接知识的性质和器官的意见不同。这两个学派都认为反省,即包含有推论的思想,是有再生性的;它的结果只有当它们和不经过任何推理即能认知的东西加以比较时才能得到“证明”。依照传统的经验主义看来,这个验证只有见诸感觉印象。依照客观的唯心主义看来,只有当反省的探究把过去被结构性的思想所构成的产物加以重新产生时,这种反省的探究才是有效的。人类思维的目标在于去接近绝对理性早经设定的实在。实在论者也同样坚持这个基本前提。实在论立论的本质是认为当反省探究终于领悟到既存的事物时,这种反省探究便是有效的。当思维改变了先在的实在时,它便陷于错误,事实上,其错误即在于心灵是创造事物的根源。

这些学派虽然在许多方面是互相反对的,但是这些哲学派别的共同前提都是回过头来采用了为希腊思想所创导,深刻感染了整个西方传统的那种把知识和独立实在关联起来的看法。当我们概述实验思维的特征时,我们曾经说过实验思维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利用观念去指导实验,就是说,实验不是杂乱无章、没有目的的动作,而总是既包括有暗中摸索和相对盲目的行动,又包括有一种有意的预见和意向的因素,以决定尝试某一操作而不尝试另一操作。

当我们说我们已经第一次有可能来建立一个关于观念的经验主义,而这个经验主义既免除了感觉主义又免除了先验的理性主义所强加在它身上的负担时,这不能算是夸大其词。我敢大胆地说,这种成就是思想史上三、四个突出的功绩之一。因为它使我们得到解放,毋庸追溯到既有的东西,追溯到为过去的所谓直接的知识所获得的东西,去验证观念的价值。用所从事的操作去界说观念的性质和用这些操作所产生的后果去检验这些观念的有效性,就是在具体的经验范围以内来建立起了联系。同时,由于我们的思维再不必仅用先在的实在去检验思维的结论,于是思维便显然有了创造的可能性。

约翰·洛克是经验主义学派的中心人物。他非常彻底地奠定了经验逻辑的基础,通过是否有可能把信仰的内容分解成为原来由感觉所接受的简单观念来检验每一关于自然存在的信仰的有效性。如果我们想要知道“坚固性”或其他任何观念是什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们就要“诉诸感觉”。但他是建筑在他同时代著名的牛顿所奠定的基础上来发展他自己的这个关于自然知识(在这里洛克是把数理观念和道德观念除外的)的来源与验证的理论的。笛卡儿有一个时期是牛顿在争夺科学世界的优越地位方面的大对手。牛顿深信笛卡儿所代表的关于科学的理性主义的哲学是不正确的。然而牛顿自己对于数理的运用以及他的关于引力的概念(和一些其他的物理概念)使他遭受到人们的责备,说他是经院学派“神秘本质”的复辟。因此,他就十分强调他的前提、方法和结论都彻底是经验性质的,因为他是诉诸感觉并以他在感觉中所发现的东西来作为他原始的关于自然的科学观念的来源和证明。我们以后将会看到,根据我们对于经验一词所具有的实验的意义来讲,牛顿的一些假定事实上远不是经验的,但是牛顿却把它引入了自然科学的哲学基础,并从而运用到整个关于自然的哲学理论中去,直到今天我们才对这些假定发生疑问。

探究在实验室中所运用的最精密的技术就是这些简单的原始操作的推广和改进。这种技术的发展大部分依靠于人们利用物理的工具,而当探究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们就会有目的地去发明这种工具。从原则上讲来,适当的操作在科学领域内创造的历史和工业中它们的演化过程并无二致。为了完成一定的目的,就需要进行一定的工作,人们尝试过各种不同的操作设计和操作方法。成功与失败的经验逐渐改进了所使用的手段。人们发现了更加经济有效的动作方法——发现了更加容易、更加适合、更加明确地达到合意的结果的操作。每前进一步,随着就造成了更加精良的用具。一种用具的发现又时常暗示着一些在发明这些用具时所未曾想到的操作,因而又进一步改善了操作。因此,我们就可以用操作来界说观念,而决定这种操作的并不是什么先验的验证或规则。这些操作本身就是在实际探究进程中通过实验发展出来的。这些操作是从人类的自然动作中创造出来的,也是在做的进程中验证和改进的。

(以上选自杜威的《观念在工作中

 

探求要以直接经验到的材料为出发点和归结点,理论可以在其间加入一段很长的推理过程,而其中大部分是离开直接经验的东西很远的,但是空悬着的理论的葛藤其两端却都是依附在被观察到的材料的基柱上面的,而且这种被经验到的材料,无论对科学家而言或对平常人而言都是一样的,平常人如果没专门的准备,就不能理解其间的推理过程。但是星辰、岩石、树木和爬行的动物在科学家和平常人双方的眼光中都同样是经验的材料。

(以上选自杜威的《经验与哲学方法

 

如果我们依照古典术语的用法,哲学是对于智慧的爱,而形而上学是对于存在之普遍特性的认识。按照形而上学的这个意义讲来,不完全的状况和动荡的状况乃是一种特性,它必须赋予和已经完成了的和固定的东西同等的地位。爱智是关于寻求它对于生活行为的含义,专门致力于寻求善果。在认识方面,问题主要是在生活的各种情境中彼此之间的比例、衡量的问题。在实践方面,它是关于如何利用在不完全的和已完成的、动荡的和稳定的东西二者中的每一个东西,如何使每一个东西得到最好的利用的问题。人是天生具有哲学精神的,而不是倾向于形而上学的,或者说,不是具有冷静的科学头脑以从事于观察和描述的。至于明智,如果不谈被尊称为智慧的东西的话,人类之所以天然赞赏知识,只是因为知识在我们追求善果和避免恶果时它对于成功和失败都有影响的缘故。这是一个关于我们机体结构的事实,而把它奉为一个理想的真理,这没有什么好处,把理智视为对纯真理本身或纯事实本身的一种内在的关系,这同样也没有什么好处。第一个方法鼓励武断,而第二个方法是表达一种神话。为知识而爱知识是道德上的一种理想,它是正确地理解善果和有效地追求善果的智慧的一个必要条件。因为针对结果而言,智慧依赖于对条件和手段的熟悉,而且假使这种熟悉是不适当的和不正确的话,那么智慧就会变成自欺的一种——经过了升华的愚昧了。

在智慧这一方面,由于人类乃是从事物对人类行为的联系中去注意好的事物和坏的事物的,因此,思想家们关心于如何减少生活中的不稳定状况,提倡中庸、节制和经济,而当遭遇到最坏的事情时就提出安慰和补偿的方法。他们考虑如何使好的事物更稳定一些,坏的事物更不稳定一些;他们留意如何可以把变易在它们所达到的后果中变成有用的事情。这个不畅通的不完善的和模糊地充满了可能性的世界中的种种事实给予追求绝对体和最后体的行动以尖锐的讽刺。于是当哲学家们在思考中偶然见到一个在品质上稳定良好,所以也值得永久继续被选的事物时,他们便裹足不前,并从这个选择所要求的努力奋斗中退回去,就是说:不去努力使这个事物当它被思及时,它在品质上所具有的那种稳定性在被观察到的存在中在一定程度上亦能具有。因此,它就变成了一个避难所,一个适宜于从事玄想的养老院,或者变成了一个理论阐发的主题,而不是激励和指导行为的一个理想。

(以上选自杜威的《存在是动荡的和稳定的

 

在经验进程中承认主动的计划的思考的地位,这件事根本变更了关于特殊与普遍、官能与理性、知觉与概念等专门问题的传统情势。但这个变更超出了专门的意义。因为理性就是实验的智慧,是照着科学的模样孕育出来用以创造社会艺术的,它必定要做些事。它从因无知和意外而凝成习惯的过去的束缚解脱人。它拟出一个更好的将来,并帮助人去实现它。而它的作用又常在经验中受着检验。所订的计划,即人计划作为指导改造活动的诸原则,并不是独断的。它们只是假定,是要施诸实际的,以验其对指导我们目前的经验是成、是败、而可以随时加以修正、补充或撤销。我们可以叫它们做行动纲领,但它们既是用以维系我们未来的活动,道以绳墨免其妄作的,它们是很灵活的。智慧并不是一旦得到就可以永久保用的东西。它常常处于形成的进程中,要保存它就要随时戒备着,观察它的结果,而且要存着虚心学习的意志和从新调整的勇气。 

(以上选自杜威的《关于经验和理性的已变的概念》)

 

境遇和变故是不应逃避的,也不应消极地忍受下去,它们是要我们去领导,去利用的。它们是我们的前途的障碍,也是我们的成功的手段。就一种深刻的意义来讲,知识已不是静观的,而成了实用的。

(以上选自杜威的理想与现实的已变的意义

 

很清楚,过去几个世纪就是一个典型的修正信念和改造信念的时期。人们并不真正抛弃所有流传的有关现实生活的种种信念,而是他们私自独有的感觉和观念的基础上重新做起。如果他们想抛弃一切流传的信念,他们也做不到;如果可能抛弃这些流传的信念,唯一的结果只能是普遍的愚蠢。人们总是从被批准为知识的东西出发,并批判地考察这种知识所依据的基础;他们注意有什么例外;他们运用新的技术装置揭露与原来深信的东西不一致的论据;他们运用他们的想象力设想一个不同于他们祖先所信赖的世界。这项工作是一件一件零敲碎打的工作,一次解决一个问题。但是所有修正的净结果,等于先前关于世界的许多概念的一场革命。所出现的情况便是对先前种种理智习惯的改造,这种改造比摆脱一切联系所可能产生的情况更有无穷的效果。

(以上选自杜威的民主主义与教育》第二十二章个人和世界》)

 

每一个暗示的结论都要由它所依据的目标来检验,由与他具有的问题是否相关来检验。这种要把疑难搞得清楚的需要也支配着已经着手的探究的性质 。

大多数人作出结论不是出于纯粹思辨的动机,而是由于需要有效地完成他们职业上的任务。他们作出的结论不断地由他们行动的结果来检验;那些无用的、散漫的方法便逐渐被淘汰;有秩序的行动备受重视。由思维引出的活动及其结果,成为不断检验思维的准绳,在行动中富有成效的原理乃是主要的裁判,实际上,除了专门的科学家以外,所有人的思维秩序时常受着行动的裁判——这种行动是理智的,而不是固守陈规的。

推论的检验

证明就是检验

由推论产生出信念,在信念产生前,就控制这种推论,并使这种控制有利于信念的产生,这种对推论的控制就构成证明。证明一件事物,就意味着主要是检验这件事物。种种例外的情况可以验证规则;这就是说,极端例外的事实,用极严格的方法,检验规则的普遍适用性;如果规则经受住检验,那就没有理由再怀疑这些规则。如果一件事没有被试验过——如俗语所说,没有被“底朝天”地考查,那么,我们就不了解这件事的真正价值。那么,这件事可能是虚伪的一种现象。但是,如果这件事在强力的检验或考验中胜利地过了关,取得了合格证,它便被认可了,因为它已被证明了。它的价值明显地表现出来了;就是说,它被论证过了。推论也是这样。一般情况下的推论虽然具有重大的作用,但还不能保证有必然的正确性,甚至也无助于特殊推论的正确性。任何推论都可能误入歧途;如同我们已经指出的,把它引入歧途的势力总是长期有效地起作用。关键是使每个推论都成为经过检验的推论,或者(而这常常是不可能的),我们要识别哪些信念所依靠的证据经过了检验,哪些信念所依靠的证据没有经过检验,因此,要严格检查信念的性质和信念正确的程度或者辨明信念的合理性。

两种检验

经过研究可以看出检验有两种。暗示性的推论是在思维中检验,看一看在暗示中的哪种不同的因素同另外的因素紧密相联。在采纳其中一个因素之后,还要在行动中进行检验,看一看思想中的预期的结果,在实际上会是什么结局。

真正的推论,首先是明确地包含向暗示的结论的飞跃,其次,试验这种暗示,看其是否符合情境的要求。反省活动的本源起于需要做某种急迫的事,而思维的价值则由行动的结果来检验。当理智的好奇心得到发展时,思想和行动的联系变成间接的和偶然的,然而,这种关系在想象中仍然继续存在。

(以上选自杜威的《我们怎样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