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中心治疗:实践、运用和理论(6)(选)

 

 

第二部分 当事人中心疗法的运用

 

第六章 游戏疗法(选)

 

伊莱恩·多夫曼 著

 

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游戏疗法是逐渐形成的。施行此疗法的治疗师的很多设想和步骤借鉴并引用了其他的治疗方法。以下内容提供了我们对其中一些方面的粗略认识。

游戏疗法的起源

游戏疗法似乎起源于将心理分析治疗应用于孩子的尝试。正如对成人的心理分析一样,弗洛伊德式的治疗方法的一个重要目标是要将压抑的体验带到意识中,在与治疗师的更为客观冷静的关系中释放随之而来的情感。就成人而言,达到这一效果的基本方法是自由联想的方式。因此,当发现孩子拒绝自由联想时,一个严重的问题便也随之出现。安娜·弗洛伊德在其早期报告中详述到,小孩子可能偶尔会被诱导进入一种短暂的自由联想,这样做只是为了取悦于他所喜欢的分析师。然而,通过这样的方式所获取的一些资料,是不足以作为解释的基本依据的。出于这一原因,并且也因为孩子未形成移情神经症这一简单事实,安娜·弗洛伊德修改了经典的分析治疗手法。作为赢得孩子信任的尝试的一个部分,有时她会与孩子一起玩耍。比如,在其报告中她谈到一起病例分析,当一个孩子带了一些细绳子进入她的治疗室后,她便上前去和孩子玩打结的游戏,并比孩子打的结更多。她这一做法的预定目的是要显示给孩子看,她是一个有趣的、有权威性的人,并且也是完全可以成为孩子朋友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她希望获得孩子的内心秘密。因而,她早期对于游戏的应用,在治疗过程中似乎并非关键环节,而在相当程度上被认为只是真正心理分析工作开展的预备阶段。只是一种让孩子对治疗师产生情感依恋的手法,从而使真正的分析治疗工作得以开展。

在大约同一时期,梅拉妮·克莱因也单独开发了与之不同的方法,其方法也源于弗洛伊德的基本理论。克莱因认为孩子的游戏活动,包括其间伴随的言语,与针对成人的自由联想一样完全是由动机所决定的。因此,游戏活动能够用于孩子的分析,从而替代基于成人化的自由联想的分析做法。克莱因将其方法称为游戏分析法。不同于成人心理分析,游戏分析的特点是基于很早期的一种对孩子的行为进行深入分析的做法,通过这样的方式,可望降低孩子较为严重的焦虑感,从而让孩子对针对他的分析的价值略有所知。这为继续进行治疗提供了来自于孩子的个人主动性,用以替代依赖于其父母的强迫性。尽管两种方法有所不同,游戏分析法在本质上是忠实于心理分析传统的。比如说,它与对象征进行分析说明的做法有相似之处。它遵从于传统的事实,也表现在它所确立的目标上:要发现过去,并增强自我,为的是更好地对应超我和本我的要求。

塔夫特对于兰克理论在游戏疗法中的应用,导致了针对孩子的心理治疗工作目标和方法的某些重大改变。这一切,又由艾伦进行了进一步的阐述和例证。兰克治疗法或关系治疗法的一个基本特点在于其秉承这样一个观念:某种治疗中的关系,其本身就具有疗效。这就与如下观点形成对比:病人有必要在分析治疗期间追溯其病情发展步骤,并回顾较早期的情感关系。因此,经典分析法的目标是帮助患者以更好的方式再次成长,即作为经许可的父母替代者的分析师,不应使孩子因其先前受到的创伤而承受痛苦。在另一个方面,关系治疗法涉及的是存在于眼前的情感问题,而不顾其先前历史。根据兰克的观点,试图重现过去的分析尝试,并不是特别有帮助,因为神经症病患者已经过分深陷于过去中,几乎不能够回到现实来。因此,兰克派的治疗师不会去寻求帮助患者重复一系列特定的病情发展步骤,而是从患者的现实状况开始进行治疗工作。在游戏治疗中,这就意味着要抛弃对于俄狄浦斯情结的分析说明。比如,对于当前情感的强调将导致治疗时间大大缩短。塔夫特和艾伦强调有必要帮助孩子来定义他本人和治疗师的关系,治疗时间被认为是一种集中的成长经历。在治疗过程中,孩子有可能会逐渐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个单独的、本身具有奋斗动力的人,并且也是有可能存在于这样一种关系中:在其中,他作为另外一个人被允许具有了自己本人的气质和特性。在各种各样的针对性治疗方法中,关系治疗似乎是最接近于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治疗方法。

如果有人认为,当事人中心疗法的原则在本书先前的篇章中已有所概述的话,这显然要归功于较早期的治疗法。从弗洛伊德主义者开始,动机不明确的行为、包容与精神贯注、感情压抑,以及作为孩子的天然语言的游戏这样一些概念的意义得到了保留。从兰克主义者开始,发展出相对脱离过去的方法,提出了降低分析师的权威地位的观点,强调对于表达情感而非特定内容的反应,允许孩子使用他们所选择的时间。从这些概念中,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游戏治疗法,凭借其自身积累的经验得以继续发展。

现 状

那么,是什么构成了当前大家所理解的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游戏疗法?正如以当事人为中心的咨询工作一样,游戏疗法是基于个人成长及自我指导能力这一中心学说的。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游戏疗法中,治疗师的工作是试图去证实在不同条件下这种学说的有效性。因此,这种疗法被施用于这样一些孩子:他们所表现出的是极为迥然不同的问题、症状和人格模式。孩子们在学校、孤儿院、青年中心、大学医疗诊所以及社区指导中心,都接受过观察治疗,有时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一起接受治疗,有时则是孩子单独接受观察治疗。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不同程度的成功与失败都曾发生,随着经验应用涉及范围更广,以当事人为中心的学说,如同任何其他学说一样,都有可能被支持、修改或最终被证明有误。比如说,针对违法人员、精神不健全者以及精神病院的孩子,这方面的工作做得相对较少,在进一步获得上述领域的相关经验之前,这种疗法的适用性程度,仍然是不确切的。

对孩子信任的增加

不能把一切都寄希望于孩子,也不能漠视他们所能起到的自我帮助的作用,这样一个关键的信念,从一开始就被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治疗所接受,并从那以后一直保持不变。然而,在与那些似乎曾遭受过打击的儿童的接触过程中,这种认识随着经验的增长而得到加强。比如说,几年前,作为一名不以支配者姿态出现的咨询员,对于接收一名孩子进行游戏疗法总会产生某种悲观的感觉,除非孩子的父母或父母之一也同时接受此疗法。因为,被观察的孩子所突然产生的一些障碍,至少部分是来自于其父母带有感情色彩的态度。所以,似乎有必要来帮助父母审视或者修改其中的一些做法。因而,治疗师的想法大概可以被解释为如下内容:孩子的行为和症状并非凭空而来,这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尽管这些方式看来可能很不恰当。如果问题本身保持不变的话,治疗可能起到暂时的帮助作用,而治疗一旦结束,孩子有可能又会旧态复萌。但要让小孩自己来处理这些缺乏弹性而又易遭受创伤的与父母间的关系又似乎太过分了。在孤儿院和学校中,游戏疗法所获得的经验,促进了这种早期治疗形式的严肃认真的探讨。在上述环境中,限于实际情况的必然限制,只有孩子本人接受治疗,孩子们不是没有父母,就是父母不愿意来进行个人治疗。所以相比较于完全对孩子置之不顾,对孩子进行单独的治疗是惟一可选择的方式。阿科什莱恩和在其指导下的学生们在学校和儿童之家做了很多相关的实验探索工作。这些应用报告,包括一些逐字记录的病例引述,在其书中会有所记录。

孩子们是怎么能够不仅应付处理自己的内心冲突,并且也适应了使其最初遭受创伤的事态环境?一个似乎合理的回答是:一旦孩子经历了一些自身的改变,无论这种改变有多小,那么他的环境状况就不再相同了,即他对于别人的刺激值已经被改变。一旦他被以不同的方式理解认识,他就会做出不同的反应;而这种不同的治疗,可能会导致其进一步改变。因此,孩子可能就会开始一系列改变。这绝非一个新的想法,对于当事人中心疗法而言,它也不是一个独特的看法。但是,这是一种已经强烈影响到我们实施游戏疗法的观点。构想一个尽管很少见但仍有可能发生的病例,在其中,父母的一种完全拒绝的态度可能是如此重要,以致它不受到孩子行为改变的影响。情况一旦如此,或许治疗能帮助孩子从情感上接受这种痛苦事实,并因此在别的方面寻求满足感。无论对此如何解释,事实仍然是:很多孩子在没有父母陪同治疗的情况下,己经从游戏疗法中受益。正是由于通过这些积累得到的经验,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治疗师已渐渐得到孩子本人的信任。

治疗师的角色

相信孩子本人能单独接受治疗尽管是一种被证明合理的经验,然而其本身却不能产生治疗效果。就治疗师来说,有必要传达一种尊重的态度,以便使孩子能感受到这里就是一个他能以其本人的身份真正出现的场合。孩子的这种认识部分是出自治疗师的直言相告,虽然这或许只是一个相对次要的方面。因此在下列来自于与一个9岁男孩接触的引述中,寥寥数语却传达了治疗师对这个男孩的一种全方位的态度,这段引述源自那次接触的后半部分:

杰克:我想要画点什么东西。应该画什么好呢?

治疗师:你要我告诉你画什么吗?(治疗师没有对杰克所说的前一句话作出反应,并不易察觉地将注意力转向第二句话。)

杰克:是的,你想要我画什么?告诉我。

治疗师:杰克,我知道你想要我为你出主意,但我的确不能,因为我不想要你画任何特别的东西。

杰克:为什么不呢?难道你不关心我要做的事吗?

治疗师:我当然关心,杰克。但我认为你喜欢画什么应真正取决于你。(暂停)有时,要拿主意真不容易。

杰克:画架飞机吧。

治疗师:你要画架飞机?       

杰克:(点头,并安静地画了几分钟。接着,他突然抬头问)你要放多少人?

治疗师:多少人(茫然)

杰克:是的,我们可以坐多少人在上面?

治疗师:哦,大约20个吧。

杰克:天啊!你怎么能受得了20个人?(以一种很吃惊的语调说)

治疗师:(笑了起来,然后停下来说)你认为太多了吗?

杰克:怎么放啊!(又埋头到他的画中)

在这段引述中,治疗师试图让杰克明白,他想获得独立感的需要以及以自己的方式使用时间的权利都得到了尊重。

治疗师的这种尊重态度也可通过一些更为细微或许也更为重要的行为传达给孩子。当一个孩子到达的时候,总会有名治疗师做好了为其工作的准备。不管先前的治疗把治疗室弄得多么乱,一旦新的治疗开始时,治疗室总应保持干净整洁。如果孩子被耽搁,治疗师应该像对待一个成年病人一样进行道歉。预约时间应该得到认真遵守。如果有必要变换预约时间的话,应事先通知孩子。如果治疗师无法让孩子事先知道时间已经更改,则应尽可能快地进行道歉。若孩子有阅读能力的话,可采用个人信件的方式进行解释。收到这样一封信的孩子总会感觉很有意义,因为他们很少得到这样的体贴和尊重。时常会有一些接受治疗的孩子把他们收到的这样一封信在下次治疗时带到治疗室并饶有兴致地大声读给治疗师听。如果孩子是在学校的话,他就应被允许自己来决定是否让老师通知、提醒他或是让治疗师寄给他一张便条来告知其预约时间。孩子们获得并保持自信心的方式同那些成年人是完全一样的。应该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告诉他们,他们是值得别人尊重对待的人。在此似乎已完全没有必要再补充提醒说:治疗师应该态度真诚。

治疗师还应有进一步行动,尽量尝试来建立一种充满温暖及体谅的相互关系,以期在这样的关系中,孩子能有足够的安全感,以使他能长时间地放松其心理防御体系,让他认识到拆除自己的心理防线来与别人相处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治疗时的那种心理安全感似乎是在于压力的完全解除。治疗师应完全接受一个在此时此刻真实展现在他面前的孩子,而不要尝试将其塑造为某种被社会所认可的形式。作为治疗师,也不应受到同孩子上次接触的影响,而应将自己的注意力局限于孩子当前所表达的一些情绪。通过这样的方式,就可望能使孩子进一步意识到此时此刻的他的真实自我。孩子因此而获得的那种兴奋感,在以下列出自阿科什莱恩所报道病例的引述中,得到了生动的描绘。

38岁的男孩正在经历一次集体治疗。在同他们的第八次接触中,赫比突然问治疗师:你非这样做不可吗?还是你喜欢这样做?接着他补充说:我不太想知道怎么来做这件事。罗尼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在这里玩就行了。你只管玩。接着欧文就赞同道:对,没问题,只管玩。但是赫比仍继续着他的讨论: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知道她是怎么做这个工作的,她似乎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我觉得我突然就自由了,在内心自由了。(他猛地向四周挥舞着他的手臂)我是赫伯,是弗兰肯斯坦,是东条英机,是魔鬼。(他大声笑着并猛力捶打胸部)我是巨人,是英雄。我棒极了,可怕极了。我是傻瓜,我太聪明了。我变成了2个、4个、6个、8个、10个人。我要打,我要杀!治疗师对赫比说:你是由各种各样的人合为一体的。罗尼补充说:除此外,你还是个讨厌的人。赫比瞪眼看着罗尼回答说:我讨厌,你也讨厌。所以我要把你也搞得乱七八糟。治疗师继续对赫比说:你就是周围这些各种各样的人。你棒极了,也可怕极了。你是傻瓜,也很聪明。赫比兴高采烈地把话打断并说道:不管我是好是坏,我还是赫比,我告诉你,我感觉棒极了。我可以是任何我想要成为的东西!很显然,在治疗时赫比感受到他能充分表达他的想法和感觉,而这些东西正是他人格的体现。他感受到了能自由自在地成为真正的自己并得到了认可。他似乎重新认识到了自身的自我导向能力。

在这里,治疗师对于孩子当时所表达情感的反应似乎让孩子产生了一种全新而又令人振奋的力量感以及对自身人格的感受。

属于孩子的时间

不同于孩子生活中别的一些场合,分析治疗的时间完全是属于他个人的。治疗师在那里只是提供一种孩子能体会到的温暖、理解、有人陪伴的感觉,而并非处于支配性地位。治疗师要愿意接受由孩子所选择的交流步骤,不要试图去加快或延缓治疗过程中的任何特定方面。

当事人中心疗法认为,在平等和谐的交流关系中,孩子的心理认同感决定了他以什么样的节奏方式来提供一些有意义和价值的材料。就像好的教学一样,治疗也必须尊重获得认同这一因素。为了避免负面影响以及因此造成妨碍孩子提供相关材料的可能,治疗师的反应应该局限于孩子所愿意交流的范围。比如说,在一次所设想的病例分析中,治疗师可能知道孩子家庭中存在严重的兄弟姐妹间的不友好情绪。假如这个孩子把一个玩具娃娃放到一个玩具马桶里,并高兴地大声说:有个家伙要冲马桶了。治疗师的反应至多只应这样问:他会把娃娃拿开吗?这里的假设意思是:如果孩子准备认同那个家伙的话,那个家伙就会把玩具娃娃拿开的。而如果治疗师代替小孩作出是否拿开玩具娃娃的决定,治疗就不会那么容易。如果孩子的活动涉及一些象征性符号,情况也应如此,即治疗师同样要接受这种形式的交流,即使符号的含义本身已相当明显。以下例子来自一次与一个13岁男孩的接触,这个男孩接受治疗已超过一年。本引述引用的是出自第一个疗程中的对话,这个男孩此前刚接受了一次令其恐惧的疝气手术:

亨利:(安静而漫无目的地玩弄着几小块泥土,过了大约10分钟,他拿了较大的一块泥土,将其搓卷成一个圆柱体,与此同时,他开始说话)这是一根腊肠。

治疗师:一根腊肠?

亨利:对。(他又继续搓滚这根泥条,使其大小更像一根腊肠,接着他拿了一根用作模型的小棍,在泥条上划了一道纵向的口)要对它动手术了(他在上面又划了几道平行的口)

治疗师:要划开腊肠动手术?

亨利:嗯。(他又在那些纵向切口上划出一系列横道)要缝针了。

治疗师:要把它缝起来?

亨利:对。不久就要把线拆掉。再过后就没事了。

治疗师:这样,一切就都好了吗?

亨利:(同意地点点头,从那时起,谈话转向亨利的家庭。)

很显然,亨利是在谈他自己的经历,他先前的治疗接触是在相当坦率和睦的环境下进行的,因此我们似乎不能认为他没有明确所谓腊肠与其主人的关系是一种漫无目的的逃避反应。或许,使用腊肠这一做法起到了降低焦虑的作用。因为它从外形上易于操作、切割以及缝合,并通过这样做使其情感具体表现出。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孩子在画了一些可怕的图之后,往往会显得很放松的原因。这种通过其具体行为表现来抵消恐惧感的做法是游戏疗法的一个基本方面。这或许会对我们理解这样明显成功例子起到帮助作用,即便在其过程中缺乏足够的观察了解以及通过语言使态度转变的做法。

沉默的案例

孩子有可能会一直安静地坐着,但如果治疗师真正相信治疗的时间应属于孩子的话,他就不会觉得有必要力求劝告孩子去做游戏或交谈。事实上,最为复杂的问题之一是涉及沉默者病例的问题。孩子来了,就只是坐在那儿,并且一直那样。治疗师告诉他说,他可以玩任何他喜欢的玩具,也可以谈论任何事情,或者坐在那儿直到治疗结束。这种全然沉默安静的状态,可能会持续1小时或20小时,其中没有任何明显释放情感的言行,没有对于情感的反应,没有借助语言的深入观察,没有自我探索的过程。总而言之,没有那些广泛被认为是具备心理治疗过程特点的现象。然而,并非罕见的情况是,在从与孩子有关的成人那里获悉了一些关于孩子行为有所改变的报道后,这些病例还是被判定为成功的例子。其中涉及一个14岁的男孩,他拦截并抢劫比他小的孩子,无缘无故地袭击陌生成年人,将别人家的栅栏连根拔起,在学校成绩一塌糊涂,还做将猫处决吊死这样的事情。在治疗中,这个男孩断然拒绝同治疗师讨论任何事情,用他15次的治疗时间中的大部分来看连环画,煞有介事地研究马桶和桌子,不断拉上和拉下窗帘,并沉默不语地看着窗外。在这些表面上看来毫无收获的接触过程后,他的老师却报告说,他自发表现了一次慷慨的行为,这是其在校8年期间,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行为。老师告诉治疗师说,他用他的印刷机印了一些班级溜冰舞会的宣传单,并把这些单子分发给他的同班同学。他是在没有人给他任何建议的情况下这样做的。正如老师所指出的那样:这是他的第一次社会行为。从而,大家第一次注意到他对学校功课产生了兴趣。老师还说:事实上,他已经和我们融为一体,我们现在甚至都不能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了。另外一个12岁的孩子,因其企图强奸而进行咨询治疗。同时,他也因为在学校的功课如此糟糕,以致被带出了教室,让辅导老师对其进行个别教育。在治疗过程中,他做一些他的拼写方面的家庭作业,或者描绘一下他看过的新电影。一次,他带来了一副牌,和治疗师一同玩起战争游戏。这是他们两人关系融洽的一种明显表示。当学期结束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他的班级,在那里,据说他表现得相当好。几个月后,当他和一个朋友在沿街行走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他的治疗师,他介绍朋友和治疗师相互认识,并对朋友说:你不会阅读,应该去他那里看一下病。他帮助那些遇上麻烦的孩子。

还有一次是对一个13岁的男孩进行咨询治疗,因为他具有突然发作性的攻击行为,以及他长期折磨一个同班女孩(具体方式未有指明)。治疗中他询问治疗师的名字,恰巧此名与那个同班女孩的名字相同,从那时起,他就只用这个来称呼治疗师。当这个男孩交流兴致达到高潮的时候,他就与治疗师玩起一种叫“tic-tac-toe”的儿童游戏。由于在游戏中,这个男孩总是先走,所以他几乎赢得了每一局,并满脸不屑地记录下他获胜的分数。而在治疗的大部分时间,他是坐在窗旁背对着治疗师度过的,其间一直数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各种各样汽车品牌。当治疗时间结束时,他把记录游戏分数的纸随手扔到治疗师的桌子上,然后大步离开。在经过10次这样的治疗之后,治疗师告诉他说,如果他不想来的话,就可不用再来,治疗时间保留到以后用。他回答道:你什么意思,可以不再来了?我永远都不会想来!接着他连续两个星期没有来,当又一次再来的时候,他大声说道:我不想来,所以就没有来。而在学期结束时,他也被别人评述为表现得非常好。由于他乐于助人并具有合作态度而深受老师喜欢。放学后他还会仍然留下来帮助校报做工作。他的老师补充说:他变化太大了,噢,要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类似这3个病例的情况绝非罕见,但似乎是在11岁以上的儿童中较为常见。然而治疗师还是不能够理解在治疗过程中孩子内心结构的变化,因为这实在是不太明显。在这样的经历中,是什么产生了疗效呢?如果认为在以上的每个病例中,治疗时间同孩子自身内心改进的时间碰巧偶然重合在一起,这样的认识似乎太过于延伸了偶然性的概念。因为类似的病例出现得实在太频繁,以至于这样的解释难以站得住脚。或许下列假设可被提出来当做一种参考:如果一个孩子不认可另一个人进入他的个人世界,而治疗师接受他的想法,并尽量不贸然打扰他,那么,这样的做法可能会产生疗效。也许孩子只要能体会到治疗师愿意真诚地尊重他的隐私,这种感受就足够了。就一个孩子来说,这可能与他通常和成人相处的感觉大为不同。而这就足以使他体会到一种非同寻常的感受。这里这个人让我无视他的存在,但还仍然认为我是好样的。他还像个人样。

大部分时候,要想知道孩子们对于治疗师接受其沉默态度的反应如何,是无门可寻的。但这里的一个偶然病例或许可让我们略见端倪。这是一个同9岁男孩进行游戏接触的例子,这个男孩在整个治疗时间都在一言不发地画画,将近治疗结束时,他向治疗师打听起了时间:

迪克:我还剩多少时间?

治疗师:还有7分钟就到了,迪克。

迪克:我最好还是坐一下摇椅去。(他走过去坐在了摇椅上,并闭上眼睛安静地摇着)我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治疗师:还有5分多钟,迪克。

迪克:(深深叹口气)慢,5分多钟都属于我自己。

治疗师:(轻声地说)5分多钟都属于你自己,是吗?迪克。

迪克:对!(深有感触地说。在余下时间,他安静地摇着,双眼紧闭,显然是在享受这一片宁静。)

治疗师:只要能坐在这里摇就感觉棒极了,对吗?

迪克:(点点头)

治疗师:我们今天的时间到了,迪克。

迪克:好吧。(他很快站了起来,并和治疗师一起走到了门口。道别后,他走了出去。几分钟后,他又敲响了门)我想我还是帮你弄点儿干净水来。

治疗师:你来帮我吗,迪克?

迪克:对,我来帮你弄。(他取来了水,治疗师对他表示了感谢,然后他离开了,蹦跳着出了大厅。这是他第一次在画完画后,尝试来做些清理工作。)

在这篇引述中,迪克显然肯定地表明了他自己在治疗中享有了真正可称得上属于自己的时间。治疗师愿意让迪克独自安静地去做他的事,似乎使迪克感受到这是一个既能保存心理隐私,又可避免孤独感的有利环境。在另外一些与沉默不语的孩子相接触的病例中,情况是否如此则不为所知。这样的经验促使人们问道:治疗关系的本质是什么?很显然的是,作为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游戏治疗师,一项重要的个人素质是必须有能力来忍受沉默而无任何不适感。当孩子没有将自己的问题向治疗师吐露时,如果治疗师表现出受到拒绝的感受,那么他的这种表现只会增加孩子的焦虑感;假如治疗师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克服这种不舒适感的话,较好的选择是他应避免对1011岁以上的孩子提供治疗服务。

对照案例

就孩子而言,治疗过程没有必要涉及大量的语言交流。然而一次偶然的情况却使我们看到了相对于沉默者病例的一个显著对比。这个例子是出自11岁的亨利。关于他,上文己有过简略引述。病例中进一步的展示可以说明孩子寻求敏锐洞察力的能力。

亨利由于他的紧张感接受过咨询治疗,他有各种各样的局部痉挛,包括快速而不断持续地眨动眼皮、抽动嘴唇、用嘴和下巴做鬼脸、摇摆肩膀、踢脚以及喘息。他还患有便秘、易流泪、结巴等病症,是一个被社会孤立的孩子,在学校的功课也不好。总而言之,他生活中似乎就没有能尽如人意的地方。在第一次治疗过程中,他谈到自己总是在放学后一路跑回家,为的是躲避那个等在小巷里要杀他的人。他也谈及自己在家里的生活,那是一种无休止的争吵、责骂、注射镇静剂、使用栓剂以及不断的噩梦。他的父亲是一个内科医生,曾威胁说,如果他再那样不断摇来摆去的话,就要对他进行电击治疗。似乎先前有位精神病医生曾经告诉过亨利的父母,他之所以这样摇来摆去,为的是得到别人的注意。所以他们决定要终止他的这种讨厌的动作。面对自己的这许多问题,亨利感到彻底崩溃了。在其第一次治疗过程中,他本人的话就生动地描绘出了他的心理状态。以下引述是出自治疗过程的后半部,来自于亨利治疗师的记录:

亨利:一次,母亲说,她要带我去巴尔的摩。所以我起得很早,在七点钟就起床了,并去到了起居室,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本应该是在六点钟起床的。妈妈没有带我去,而是带迈克尔(亨利的哥哥)去了。

治疗师:他们丢下了你,而你原本一直都想去的,是吗?

亨利:(点头,又开始流泪)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我有了一个保姆,她是帕玛小姐。她保护我不受别人的欺负。而现在她也走了,并且——(流着泪说不下去了)

治疗师:现在你就这样一直独自一人,没有人来保护你,是吗?

亨利:是的,他们说帕玛小姐宠坏了我,可我不这样想。

治疗师:你想她吗?   

亨利:是的,我想她。嗯,我有一个叫吉恩的表妹,不知怎么,我爱上了她。迈克尔说:吉恩一点也不喜欢你。他还说,吉恩更喜欢他。

治疗师:他难道不想让你感到幸福吗?

亨利:对,他不想。他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想让我感到难过。而父亲总是说迈克尔是对的。如果我打算为自己争一点权利的话,父亲就给我打镇静剂。

治疗师:家里的情况似乎相当糟。

亨利:是的,嗯,是这样!(他又流泪了,并继续讲述别的事情。接着,他坚持想知道治疗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在这次治疗前,治疗师曾说过她要和他仔细地谈一下。)

亨利:我搞不懂,告诉你我的事情会有什么好处。

治疗师: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样谈没有什么作用吗?

亨利:对。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

治疗师:人们有时在把问题仔细说出来之后,会感觉更好一些。(亨利的问题听上去只像是一个请求,而治疗师则回答了这样一个涉及情绪的会让她陷入麻烦的问题。这就导致了后面的一些困难。)

亨利:对,我是想感到舒服一些,但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如果一切还像原来那样,又怎么办?

治疗师: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他们有时能够理解自己感受事物的方式,就会有助于了解在自己所处的情况下,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治疗师仍然在试图对孩子推销治疗的过程。)

亨利:对,但在我告诉你一切之后,而一切照旧又怎么办?

治疗师:亨利,我知道你心里感到自己无可救药。我是不能改变你的父母,我所能做的只是帮助你想通你自己的问题。(停了一下)我知道,现在你很难观察到疗效,但有时是会有帮助作用的。

亨利:……(继续讲述别的几件事情)我还是不能够理解,如果一切还是照旧的话,谈论这件事情的好处是什么?

治疗师:你的意思是如果情况没有改变,你怎么办,对吗?

亨利:对。

治疗师:我的确不知道。但我希望当你来这里找我的时候,这就是一个我们能够一起来对付的问题。

亨利:假如这个问题持续10年到15年都无法改变,又怎么办?

治疗师:你是不是只想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治疗师的这个反应本应在治疗的较早时间就作出的。)

亨利:对,嗯,对。(他哭了几分钟。)

治疗师:现在看来一切都难以说清。

亨利:(点头)有时我梦到母亲死了,后来就有人能够理解我了。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治疗师:你只是想知道:有人会理解我吗?

亨利:哦。有时我想,必须发生点什么可怕的事,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

治疗师:听起来好像是只有可怕的事真正发生了,这一切才会改变?

亨利:嗯。(停了一会儿)我常常怀疑,他们在收音机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治疗师:什么?

亨利:普利斯顿·布兰德尼博士在收音机里说过:上帝知道每个人的痛苦。

治疗师:那么你想知道上帝是否知道你的痛苦?

亨利:对,嗯,是这样!(一声长叹,他低下了头,把头埋进抱紧的双臂中,并哭了起来。)

详细展示出第一次治疗的情况,为的是能够显示出亨利对于改变自己状况的无助感。有趣的是,我们能注意到虽然亨利说他无法看到治疗的作用,但他还是渴望利用有治疗师在面前这样一个好的机会。尽管他结结巴巴、喘息不断,但他讲得很快,当治疗时间结束时,他还感到很吃惊。在第三次治疗之前,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画画的颜料及相关工具。而在这之后,他画了一个被关在监狱中的男孩,男孩的前面是牢固的黑色铁栅栏——这是对他心理极准确的反映。就像很多成人当事人一样,亨利开始治疗时怀着这样一种想法,认为他的问题存在于自身外部,受到了别人影响。因此,他渴望能对他的坏蛋们进行惩罚。一些有趣的改变出现在第10次治疗时,正如我们在下列引述中所看到的:

亨利:迈克尔和我打了一次架。我感到很冷,我想关上窗子,他便大叫道:谁把窗子关上的?我回答说:我关的!所以他便说我是个捣蛋鬼,并且他把窗子打开了。接着我又把它关上。他从床上蹦起来,又把窗子打开,并打了我。所以我对他扔了一只鞋子,那只鞋子还把一盏灯也打碎了。他就开始哭起来。说实话,他真是个小孩!接着父亲进来了,并打了我,他总是站在迈克尔的一边,我对他说:爸爸,你总是偏袒迈克尔。他回答说他谁也不偏袒,并说我是个蛮横无理的小孩。他这样说只不过是在撒谎而已。

治疗师:你感到他对你很不公平,是这样吗?

亨利:并且有时我都快发疯了!

治疗师:你真的对他很气愤吧。

亨利:我恨他!

治疗师:你讨厌他吧。

亨利:对,我也想报复他。

治疗师:你想报复?

亨利:对,要是他不在我眼前就好了。

治疗师:你想除掉他吗?

亨利:我想杀掉他。

治疗师:你想要他死掉吗?

亨利:嗯,那样大概就能解决我的问题。

治疗师:要是他死了,你的问题就解决了吗?

亨利:对。(停了一会儿)但那会解决我的问题吗?假如他死掉的话,我仍然是一样,我是指我的摇来晃去的坏毛病以及别的一切。假如他早一点被杀掉的话,本可以对我有好处的,但现在这样做太晚了。我就这样了,已经很难改变了。这是我的问题,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笨蛋而已。

治疗师:所以,总而言之,你还是决定让他活下来?

亨利:对,杀了他不会有任何好处。我的问题仍然还是老样子,我仍然必须弄清楚这些问题。他应该是一个成年人了,但说实话,他表现得就像个小孩子。

治疗师:有时你认为他很蠢吗?

亨利:对,我怀疑当他是小孩时是不是曾出过什么事。你知道,他根本就不会理解别人,会不会是因为他在做小孩时,他的父亲也是同样不能理解他?

治疗师:你只是想知道是什么真正使他那样做?

亨利:对,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若有所思状)

这次面谈标志着他试图去了解其行为背后动机的开始,并因此成为他治疗中的一个转折点。后面的治疗过程则表现出一些通常只有在成人病例中才能被观察到的复杂而深刻的见解。比如,在亨利治疗第二年的将近年底,发生了下列对话:

亨利:(按照他养成的习惯,在治疗的头20分钟,一直玩弄着泥巴。接着他瞥了一眼治疗师的表,把泥巴放到一旁并开始交谈。)星期五晚上,杰拉德和安(他的大哥及大嫂)去市中心,迈克尔也和他们一起去了。我本来也想去的,但他们没有邀请我。

治疗师:你被留下了,嗯?

亨利:对。我尽量不去想这件事,但我总是不能摆脱它。所以,我决定思考一下。我就问自己:为什么我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是因为迈克尔要去吗?是不是我要和安在一起,因为迈克尔也和她在一起?”我告诉过你,安说过我是淘气鬼,你记得的,对吗?

治疗师:对。

亨利:所以我就在想,是我想要拥有安吗?如果是又怎么样?很多男人都拥有自己的妻子,拥有并不意味着你要毁坏一件事情。不管怎样,我还是问自己:为什么我想要和一个不想要我的人在一起?这不只是说我想要成为大家中的一员,尽管我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对自己没有被邀请到舞会的事情感觉很糟,有这事吧?

治疗师:对。

亨利:那就是我所想的。嗯,我确定事情并不只是那么简单,所以我试图回忆一下我当时的感觉如何。你知道我渴望得到什么吗?

治疗师:不知道,你想要告诉我吗?

亨利:嗯,这很难用话说清楚,但这是一种还算重要的感觉。我想要感到自己重要,就这样。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渴望得到的。

治疗师:你已经真正发现了自身的某种东西。

亨利:对,这就是那种需要被重视的感觉。你知道,当我最初来你这里的时候,我有很多苦恼,但现在我只有一个大的苦恼:怎么样来使自己不再担惊受怕。我有一种恐惧感,担心魔鬼将有可能逐渐渗入我的头脑。我并不真正相信魔鬼的存在,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是有点儿信的。我只是担心,他有可能会渗入我的头脑。这是一种有点儿模糊的感觉,我表达不出来。

治疗师:想到魔鬼会控制你就很不舒服,对吗?

亨利:对,我怎么才能摆脱这种想法?这是一种我弄不清楚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做吗?

治疗师:不知道。但我想,它一定很困扰你。

亨利:对,是这样。我本来害怕告诉你这件事的,但现在我心里好受多了。

(治疗时间结束了。一星期后,亨利又提到了魔鬼的事。)

亨利:上周我告诉了你关于我担心魔鬼渗入我的大脑的事情。当时我很害怕,他会因为这件事而惩罚我。所以我决定再思考一下,我就尽力来重新体会一下我心里对于魔鬼的感觉。我问自己:他是谁?”猜一下他是谁。我!我就是那个魔鬼!是我使自己担惊受怕。一直以来,魔鬼就是我。

治疗师:所以你就是自己心中的魔鬼?

亨利:正是这样。我是我心中的魔鬼。一直以来,我都在同我身体中的某个部分在搏斗着,用尽了我的很多精力来进行搏斗,并使自己疲倦不堪。用尽了那些我原本可以用来做点别的事情的精力,哎呀,这房间是怎么回事?

治疗师: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吗?

亨利:现在突然变得更亮了,就好像原本有一些雾,接着出现了一个洞,洞变得越来越大,雾就消散了。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到吗?(表情难以置信)

治疗师:没有看到。但对你来说,现在一切更加明朗了?

亨利:对,当我在告诉你时,事情就开始明朗了,这真令人吃惊——嗯。现在感觉多少有点不同了。我现在意识到,我能够全面思考我的问题。这就是我所发现的。而现在迈克尔也在思考他的问题,但他只是想要说服自己。

治疗师:你意思是你思考是为了找到事实真相,而他只是试图要糊弄一下自己?

亨利:对。并且现在我知道,我能自己把问题考虑清楚,而迈克尔只是试图要让自己不再担忧困扰。所以他说我心怀嫉妒,但我并没有。

治疗师:他认为你嫉妒,但你不这样认为。

亨利:对。是,他嫉妒我,因为帕玛小姐更喜欢我。他就说她宠坏了我。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她离开以后,他们有好几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做一些弥补工作,而他们没有这样做。所以那样的说法不能让我信服。

(一周以后,亨利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亨利:上次我告诉你说,迈克尔把事情弄清楚的目的只是想使自己免受烦恼,只是在说服自己。所以,当他说我好嫉妒时,我为什么要烦恼呢?确切说,这并不是烦恼,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焦虑的意思是什么?

治疗师:有点像当你不知道情况具体变得怎么样时,就会产生害怕的那种感觉。

亨利:哦,那不是我的感觉。尽管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我还是稍微有点焦虑。迈克尔通过说服自己他是正确的,来使自己免受烦恼,但是,他那样做为什么竟会让我苦恼呢?

治疗师:为什么他那样做竟会影响到你?

亨利:对,我想这是因为我想要他感到烦恼。嗯,对,我想我的确是想让他感到烦恼。只有老天才知道,在过去他带给我了那么多的烦恼。噢,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治疗师:认识到你自己想要让他感到烦恼这件事,是一种新的感觉,嗯?

亨利:对,但这是为什么呢?当然,当杰拉德说他宁愿和迈克尔在一起,而不愿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感到很糟。迈克尔说,我嫉妒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唔,他们这样亲密,首先是因为他们在年龄上更接近。但真正的原因是杰拉德需要有人来指使他,而迈克尔非常高兴去指挥人,所以他们就搞在了一起。但那不是问题所在。我真嫉妒吗?我不这样认为,如果这是嫉妒的话,那就应该还会伴随一些愤怒或痛恨的感觉,而我没有这种感觉。这也不可能是羡慕,因为我不想变得和迈克尔一样。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我试着回想了一下当时我的感受如何,这就是我所发现的一个方面。解释起来太难了。你明白吗?

治疗师:用话语说清楚真的很难,对吗?这种感觉并不是嫉妒或羡慕,然而还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是那样吗?

亨利:在某种意义上是不舒服,但又并不完全那样,为什么用话语说清楚它竟然会那么难?当我想到杰拉德说他更喜欢迈克尔时,就会感到难过。

治疗师:一种悲伤吗?       

亨利:对,一种悲伤,难过。我想我是为自己而感到难过。或许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

治疗师:同情自己一直都是——(话被打断)

亨利:这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对,为自己感到难过。就是这样,不是嫉妒,而是难过。现在我发现了,是难过。

在这里,经过两年的治疗,我们在一个13岁的男孩身上发现了令人吃惊的自身审视观察的能力。这种能力表现在他成熟而细致的理解中。实际上,这个过程到底是一种游戏疗法,还是一连串面谈而已?似乎两者都是。在很多治疗时间内,亨利一言不发,而只是玩弄着泥巴、水和玩具娃娃。别的一些治疗过程中,则又完全是交谈。很明显,亨利能去做一些对他有帮助的事情,因为在他的治疗期间,很多其自身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很多局部痉挛都完全消失了,口吃也没有了。经测试,他的智力上升了40IQ点。更为重要的是,他能冷静地思考自己及自己的问题,并有能力独自去解决。针对他的非同一般的长时间治疗,是不是能对他严重的心理失调产生作用?还是他的学校心理咨询员使用了更好的方法从而有可能促使其恢复时间缩短?我们可以先提出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却不能作答。

治疗时间对孩子的意义

在属于孩子的一次治疗过程内,孩子会发现,这个成年人不会对他所做的事情而吃惊,并会允许他表达每一种情感,以及会以一种尊重的态度来对待他所说的话,没有别的成年人能够像他那样做。治疗师认可孩子们感受自己存在的权利,绝不是暗示说,他也认可任何特定的态度。对表达出的情绪做出反应并整理清晰,有助于帮助孩子把这些情绪呈现出来,以便能被观察到。如果孩子感到他被理解的话,就容易表达出其心里更深的内容。由于治疗师会对那些肯定、否定或者矛盾的情绪做出反应,而不顾及这些情绪的目标对象以及其出现的次数,这些特定的态度和内容就会得到一视同仁的重视。孩子们无法知道治疗师的想法,因为他不会表现出赞许或责备的态度。孩子们的表达是由他们自己的需求所决定的,而并不取决于治疗师劝说的结果。这种过程的独特性能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被观察到,有时比治疗师所能意识到的还要明显。弗莱德是一个7岁的男孩,在第五次治疗时,他带来了一个朋友。弗莱德给吉米所作的解释听起来就好像治疗师教过他本人怎么说一样,而情况并非如此。下面就是两人间进行讨论的部分内容:

吉米:我应该用哪一种颜料(这话是对治疗师说的)

弗莱德:噢,用你想用的那种!

吉米:这不太礼貌,弗莱德。

弗莱德:在这里不必讲礼貌的。

吉米:我想,没有礼貌的话,这不太好。

弗莱德:你不会明白的。在这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吉米:我可以吗?

弗莱德:当然!

吉米:这太奇怪了。

治疗师:弗莱德在这儿感到很自在。当没有人告诉吉米你怎么做的时候,你会感到很吃惊。

吉米:是的。这很奇怪,很奇怪(他开始用水彩颜料画画)

治疗师:吉米,对你来说,这儿好像与众不同?

吉米:是的,这是在学校里吗?

弗莱德:对,这是在学校里。但吉米,你会发觉这是一间与众不同的房间。

吉米:我会吗?唔。

治疗师:吉米,你仍然认为这有点怪啊。

吉米:是的,我是这样想,这真怪,并且你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治疗师:一切似乎都与众不同,我也一样?

吉米:是的。

弗莱德:对,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吉米。(他们在一起低语一番。)好,你可以告诉她了!        

吉米:你是一个好老师(脸红)

弗莱德:她是一个好老师。

治疗师:你们都喜欢我啊。

吉米:我要把这个画笔放在哪儿?

治疗师:想放哪就放哪,这都取决于你。

吉米:天啊,这太奇怪了!

治疗师:没有别人告诉你要做什么会有点奇怪吗?

吉米:当然了。

弗莱德:你会发现这儿几乎没有什么规定。你甚至可以四处乱扔那些橡皮刀子,只要不把它们扔到会打倒颜料瓶的地方。(接着,他若有所思,然后补充道)这还是有道理的。

治疗师:一些规定好像还不错吧?(没有回答)

从这段引述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弗莱德在其以前的治疗接触中,一定已经领会到了很多治疗过程中的基本特点。宽松的环境、与别的一些经历的不同以及存在着可容忍的限度,这些都被他感受到了。虽然这些东西没有特别通过语言传达给他,但他还是清楚地感悟到了,并足以能够将其解释给一个新来的人。在治疗过程中,孩子可以清楚感受到有某种事情正在进行着,尽管他不会明白地对治疗师表达出来。在玛莎的病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更进一步的例子。玛莎是一个11岁的孩子,因为其争吵、一阵阵持续的喊叫以及习惯性的吸吮拇指而来接受咨询治疗。在她前4次接触治疗中,她一直蛮不当回事地谈论着治疗的情况,游戏用的工具,治疗师的衣着,她本人的母亲、老师、学校及同班同学。治疗师的评价是:在这个治疗关系中根本就不存在一种接受与认可的态度。然而当她父亲问她游戏疗法是怎么一回事时,她回答说:它让人感到放松,就像去洗手间的感觉。很明显,在这里,贯注这一专业术语并不再仅仅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概念了。

存在危险吗?

在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游戏疗法的宽容度方面,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是:孩子们在治疗室之外做出诸如他们在治疗室内所做的但为社会所不容许的事情,这样的危险存在吗?这样的话,他们可能会碰到一个不小的麻烦。或许这样的自由表达对孩子并不好,对于家长甚至更加不好。为什么在这样的治疗法中,这种危险而出位的做法不可能成为一个问题?有几种可能的解释。首先,治疗师很小心地不去赞扬任何形式的行为,以及不会去怂恿孩子去说或做任何特别的事情。因此孩子们特别容易感到对自己的表现负有一种责任,他们就不可能把这种责任推卸给治疗师。第二,孩子们通常很能意识到治疗过程和日常生活有所不同。上面引用的弗莱德的例子就是这种情况的一个例证。第三,孩子们在其现实生活状态中所经历到的那些禁止性要求,并没有打消掉他们想要实施一些特别行为的需求,尽管这些行为可能会出乱子。如果治疗师成为又一个社会代言人,孩子们只会再一次面临其原先的麻烦。就算孩子有一些突出的缺陷,但是接受认可他们为正常人似乎是治疗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因此无论他们的行为怎么样不符合社会规范的要求,当他们感到这样做很安全时,还是有必要让孩子们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呈现出来。通过显示出其个性中不被认同的各个方面,孩子们在测试了治疗师的态度以后,他们才会确信治疗师真正接受了他们。为什么游戏疗法不会在治疗室以外促使社会不认可行为上升的第四个原因是基于这样的事实:治疗师宽容并接受认可的这种态度,似乎是减少了相互间的敌意,而并非使其增加。当孩子们在全面阐述其情感时,治疗师仔细追随其过程的做法看来能够影响到他们做出进一步决定的态度。最后,在治疗中,对于自由度也不是毫无限制的。现在我们把内容转向游戏疗法中的这一方面。

限制的问题

治疗师对于孩子通过语言来表达其情感的做法不会设立什么限制。然而,一些情感则不允许直接通过动作方式表达出来。比如说,不能使用砸碎玻璃或毁坏治疗室的做法来释放愤怒的情绪。对这类情绪的释放,有某些渠道可以使用。孩子们可以通过不断用力捶打地面、攻击泥巴模型、大喊大叫、乱扔防摔玩具等诸如此类的做法来释放情绪。孩子们在治疗中所学会的一件事情是没有必要去否认自己的情绪。因为针对这些情绪,有一些可被认可的宣泄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治疗能够成为一种社会化的体验过程。在治疗室内和治疗室外,它们之间存在的限制方面的区别是双重的。首先,在治疗室中的限制要少得多。其次,孩子们违反限制措施的要求会得到宽容,即孩子们不会因为有了这样的要求而受到拒绝。如果有任何从治疗过程到其后生活场景的训练转移,那么在这两者之间就应该有相似之处。限制性规定似乎就是要用来服务于此功能的。

不被允许直接表现出来的那些愿望,都是一些针对治疗师的破坏性冲动行为。孩子们可以对治疗师表达他希望表达的任何情绪,而这些情绪会像任何别的表达内容一样,被接受并得到反应。然而他们不会被允许对治疗师进行身体攻击。对这种限制性规定最显而易见的理由是,这样可以使处于温和弱势地位的治疗师免受身体上的折磨。然而,如果从孩子的立场出发的话,也有同样重要的理由。首先,我们要认识到治疗师对孩子的宽容态度只是一种手段,通过这样的方法,孩子们可以慢慢地接受自我。设想一下,要治疗师去接受一个正用锤子敲平他脑袋的孩子,他的感受又会如何?其次,伤害治疗师可能会激起孩子对于那个惟一能帮助自己的人的深深的负疚感以及忧虑感。害怕报复,尤其是害怕丧失那种成为真正自我的感觉,有可能会毁掉治疗的可能性。比克斯勒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指出,把针对治疗师进行攻击的限制性措施体现为完整意义上的内容,是具有实用性价值的。也就是说,这样做能同时给予孩子和治疗师更大的安全感。如果限制性内容是:你可以随便打一下我,但你不能真正伤害到我。这样会不可避免地激发孩子去挑战禁区,从而来弄懂什么才算得上是伤害。治疗师对于孩子冷静的宽容态度,并不可能促使料想中的身体伤害。而在另一方面,孩子们则被允许来毁坏治疗师的模拟像。如果治疗师宽容孩子的愤怒情绪,这种象征性破坏的做法有可能成为治疗中一个有益的部分,而孩子也不必产生深深的负疚感。这里有个同一个10岁男孩进行接触的例子,他因为功课差以及在班上惹眼的吵闹而接受咨询治疗。这次谈话出于治疗师的记录:

(门开了,鲍勃完全是跳着进入治疗室。)

鲍勃:(弄出像机关枪一样的噪音)哒哒哒!我是地区检察官!(做出可怕的、吓唬人的样子)

治疗师: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鲍勃:我当然是!我要把你射倒!

治疗师:你太厉害了,甚至要射倒我。

鲍勃:对!还有你!你!你!你!和你!(他用他模拟的枪对着各个没有名字的对象射击)

治疗师:每个人都被你射中了。

鲍勃:是这样的!哒哒哒哒。现在所有人都死了。

治疗师:你打死他们所有人了?

鲍勃:对。(他从桌子上弄了一些泥巴,将其滚成一个球,然后一次次抛到空中。在这样做时,他和治疗师交谈起来)你知道我是一个馋鬼吗?

治疗师:一个馋鬼,鲍勃?(作不可理解状)

鲍勃:对,父亲说我是个馋鬼。他也是。他喜欢意大利面条,每天他都吃。我也喜欢,哇!

治疗师:你们两个人都喜欢意大利面条,你们两个人都是馋鬼?

鲍勃:对。我敢说我能用这打中天花板。

治疗师:我也相信你,而且这样会很好玩,但天花板上不能有泥巴,鲍勃。

鲍勃:为什么不能?

治疗师:天花板太硬,泥会掉下来。

鲍勃:(一次次在向上抛着泥球。当泥球离天花板只有一两英寸时,他就看着治疗师。)

治疗师:你想要看到我是怎么接到它的吗?   

鲍勃:是的!(他又抛起泥球,球离天花板越来越近)嘿嘿嘿!

治疗师:鲍勃,我知道你想对着天花板扔泥球,但在这儿不能这样做。如果想扔的话,可以对着靶子来扔或对着地来扔。

鲍勃:(他一言不发,而是走近桌子并用力将泥球打平。)

治疗师:(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但是没有说话。)

鲍勃:等一会儿,我弄个东西给你看。

治疗师:你的意思是你会让我吃一惊?

鲍勃:很快你就会看到。

治疗师:我很快会看到?

鲍勃:(他做了一个泥人)这是个人。

治疗师:一个人?

鲍勃:(他高兴地让泥人穿上一条裙子。恶作剧地看着治疗师)现在猜一下这是谁。

治疗师:我不知道,鲍勃。你想告诉我吗?

鲍勃:我亲爱的老师,你好吗?(他用拳头打中了泥人)

治疗师:老师被打了。

鲍勃:嘿,嘿。不,是你被打。

治疗师:噢,我被打了一下。

鲍勃:(他又打了泥人一下)你瞧!

治疗师:我又被打了一下。

鲍勃:就是这样!再打你一下!(又打中了泥人)

治疗师:你又打中我了。

鲍勃:这还远远不够。打你!再打你!再打!(他越来越用力打,并把泥人打得扁平)

治疗师:你狠揍了我一顿。

鲍勃:就是这样!再打你!我要打碎你!(击打)我要打扁你!(一次次击打)

治疗师:你对我很气愤,我被你这样一顿狠打。

鲍勃:打掉你的头!

治疗师:现在我的头掉了。

鲍勃:再打掉你的手!

治疗师:现在我的手也掉了。

鲍勃:再弄掉你的腿!

治疗师:腿也不在了。

鲍勃:把你扔掉!(他把泥人的剩余部分扔进盆里)

治疗师:我整个人都被弄掉了?

鲍勃:你死了。我杀了你。

治疗师:我被杀死了。

鲍勃:你整个地被消灭了。

治疗师:我是非常彻底地死了?

鲍勃:当然是这样。(突然,他笑了)我现在要让你来玩一种接球的游戏。

治疗师:现在你要和我一起玩?好吧。(治疗的剩余时间是在用泥球玩接球游戏中度过的。)

这是第一次治疗,在治疗过程中鲍勃明白无误地把攻击对象指向治疗师。这种敌意或许是因为,他想要对着天花板扔泥球的愿望遭到拒绝而引起的反应。因为鲍勃没有说明这其中的联系,治疗师也闭口不谈。很显然,谈论它是毫无必要的。在这之后的接触中,鲍勃在治疗中的态度有所不同。他表现出一种新的兴趣,并在治疗师面前对自己的愿望做出让步。比如说,他最喜欢的消遣仍然是和治疗师一起玩接球游戏,尤其是试图同时让3个球停留在空中。在先前几次接触中,治疗师在玩了一会儿之后,偶尔会说道,她太累了以致玩不动了。鲍勃就表现出不高兴,并在剩下的时间不断唠叨着:唉呀,你还没有休息够吗?然而经过这样的过程后,在接球游戏中,他会总是不时地问:你确信你不是玩得太累吧?你有没有觉得我把球扔得太快?如果你想要休息,我也没问题。他也不再在打靶游戏中作弊。这段内容没有被引述。因此,针对治疗师的象征性谋杀行为似乎是有帮助作用的。部分原因是因为,作为被害人的治疗师能接受自己的命运,甚至接受处决她的人。   

每一种治疗中都有一些限制存在,而其中最为明显的是对时间、地点的限制,限制性的做法有其肯定的价值,因为它给治疗环境带来了某种结构化的东西,并因此会降低诱发焦虑的可能性。如果限制性做法得以经常强制实行,而孩子违反它的愿望又能得到宽容,两者结合在一起的话,便有助于增加情况的可预测性,并因此加强了当事人和治疗师的安全感。孩子知道在他所熟悉的治疗室里,治疗师会在有规律的时间内来观察他。这样的话,他就不会产生那种伴随极端破坏性行为之后而出现的负疚感。然而重要的是,限制性做法不要影响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之处。比如说,孩子通常不会被允许在治疗室内大便。如果他要这样做的话,他就会被告知,有供他使用的卫生间,并且没有人会被允许在游戏治疗室内大便。治疗师会说明,如果他忍不住想要违反这条规定的话,那天他就必须离开房间,等下次再来。这样的话,孩子就被允许来做出决定,通过自己的行为来选择是否终止他的游戏接触过程。然而,如果孩子的问题是,他实在忍不住大便的话,治疗师就不要使用这样的限制。如果治疗师从心里接受不了这种做法,最好还是将当事人移交给别人。否则,当治疗师在拒绝孩子时表现出厌恶或者难以抑制的负疚感,这样有可能加重孩子的问题。

一些限制要依赖于游戏治疗室的功能状况。如果那是一间要用来上课的教室的话,或许要有规定来禁止把颜料泼撒在墙面上。如果治疗室没有被用于别的目的,那就不太有必要来保护地面。但如果一个孩子问其受到限制的原因时,要是那个限制只是涉及个人的话,最聪明的做法似乎是老实告诉他。因此,这样的回答:你不能玩我的眼镜,因为我不想让它有可能被摔坏。或者回答说:学校(或医疗室)规定说,你不能玩我的眼镜。两相比较,前者要更好。孩子通常都会发现企图糊弄他的说法,这样对于治疗没有帮助。

一些与限制有关的问题

当前对有关治疗室限制性规定的问题的看法进一步显示了游戏疗法以当事人为中心的发展本质。现在受到更多关注的问题是,要确认什么样的行动限制才是有必要的。这样做为的是能使治疗师从内心接受孩子。的确,一些治疗师认为这才是制定限制性规定的惟一原因。然而,关于这个问题仍然没有达成一致的看法。那些更有容忍度的治疗师让孩子把玩具带回家、涂抹治疗师的脸、在游戏室撒尿以及做诸如此类的行为,随着他们报告出这些尝试实验的结果,最佳的治疗过程将趋于明朗。关于限制性问题,我们观点中的另一项改变与如下问题有关:是否允许孩子带着另一个人参与他的治疗接触过程。在早些时候,一般认为这是孩子用来逃避治疗感受并将治疗过程弄成另一个游戏环境的一种方法。出于这一原因,通常孩子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而随后在集体治疗中获得的经验又导致了对这一问题的重新审视。在集体游戏治疗中,孩子的顺应性困难常常会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并且是在治疗过程的初期阶段表现出来。在集体治疗中,尽管孩子与治疗师的关系不如在个体治疗中那样紧密,但很多孩子在其中还是得到了帮助。到目前为止,在一个特定病例中,要确定是否采用集体或个体治疗,仍然没有明确的标准。一种经过尝试取得明显成功的通常做法是,在每周的个体游戏治疗中允许一个孩子来参与,如果他愿意的话,第二次也可以加入。如果治疗产生了效果,并且不仅仅是因为只有两个人之间的接触关系,而更有集体治疗的作用,那么,允许孩子带他的朋友来参与个别治疗的过程不见得就会阻碍治疗进程。的确,这样一种安排可能会被认为是让孩子来选择其余人员参与的集体治疗。孩子在请求带另一人来参与治疗时,他完全可能是想寻求逃避治疗的感受。然而,如果治疗师有能力,并足以确信这种做法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治疗仍然可行。这样做的根本理由是可以相信孩子有能力解决自己的问题,包括他需要带另一个人进入他的治疗过程。当然,当孩子带来了这一个人,而并非另一个人进入他的游戏接触过程的时候,这就不是一种纯粹的偶然。有时孩子可能会一个又一个地带来那些跟他问题分别有关的人,并且,当他的需求不再存在时,又会打发走这些人。并不是所有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治疗师都愿意并允许这样做,但他们中一些人正在尝试允许孩子对于治疗环境有更多控制权。   

游戏治疗中的特殊问题

虽然针对孩子和成人而言,以当事人为中心的治疗方法基本上都是相同的,但游戏治疗师所面临的一些问题更有可能发生在同孩子接触时。考虑到游戏治疗方法的特性,这其中的一些有必要特别加以讨论。

不同于成人,孩子极少会去自己寻求治疗。阿科什莱恩在一所学校内进行了一些与指导孩子自我寻求治疗相关的一些预备工作,但是并没有公布过确切的报告。通常孩子因为令某些成人不快或使他们担忧而被送进游戏治疗室。孩子极少会怀着一种有意识的愿望去寻求帮助,而主动寻求帮助的做法则是很多成人当事人具有的典型特征。在很多病例中,孩子接受了游戏环境,并从中受益,而治疗师并没有特别指出孩子是有问题的这件事。在这些例子中,并没有最初的结构性治疗安排这样的问题存在,治疗在缺乏安排的情况下得以继续进行。而在别的情况下,孩子们到达后会要求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通常,当事人中心治疗的治疗师在第一次治疗过程前很少知道或者根本不知道治疗诊断信息,然而他却的确知道某个成年人对于游戏治疗的安排是非常关心的。因此,当孩子问起时,治疗师声称自己一无所知的做法既无意义,也不诚实。作为一种尊重孩子情感的表示,如果孩子问起相关问题,坦率地进行解释似乎较为妥当。如果处理得当的话,这并不会成为一种较大的妨碍因素。一种非常不合适的反应是:因为你乱发脾气的原因,你妈妈带你到我这儿来。这样做容易导致孩子认为治疗师是母亲的代理人,总是试图把自己按照母亲的愿望来进行改造。为了使自己的势力范围不受治疗师的侵入,孩子往往有可能会做出抵触性的决定。而在另一方面,一种更令人满意的解释方式或许是:因为家里的情况似乎并不那么太好,你妈妈感到很担心,她认为,如果让你去找一个不是家里的人并好好地谈一下或许会有帮助。有必要补充告诉孩子的是,带他来咨询的大人永远不会知道治疗过程的内容。除此以外,治疗师就不用开口,而是等待孩子的下一步行动。

当成年人希望中断心理治疗时,他通常只要不来便可,而孩子极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么,谁来负责决定是继续或是中断孩子的心理治疗呢?严格意义上说,以当事人为中心的回答会认为:决定是否要来应取决于孩子。然而,通常现实情况是孩子没有这样的选择权利。父母、学校或是一些别的机构组织会坚持让孩子继续治疗,直到他们对于孩子的状况更为满意,或是直到事先计划好的治疗安排得以完成。因此去问孩子是否他想要回去,会是一件徒劳的事情,除非送孩子来治疗的一方真正愿意让孩子决定是否终止治疗。在这样强制性体制框架内,有可能做的事情是选择一些非指导性的方法。当孩子问起的时候,治疗师可以说明他本人不能要求孩子来这儿,这样的权利不属于他。在学校的环境内,治疗师是一个局外人,他的到来只是进行游戏治疗接触,相对于正规机构人员,他更容易从容轻松地进行工作,因为他能够真正向孩子作保证,游戏治疗室所发生的事情不会是在校记录的一个部分,他也不用对家长或老师报告工作情况。孩子不太会怀疑一个不曾与他们老师交往甚密的人有可能背叛自己。尽管孩子有可能会被迫来进行治疗,但他并没有被要求必须这样做或那样做。一旦游戏治疗室的门在他后面关上,他便是那儿的主人,仅受制于事先被提到过的、清楚明白的一些限制性规定。如果他以任何方式拒绝参与治疗,他的这种拒绝态度都是被允许的。正如他的行为表现一样,他本人的沉默无语也是他与治疗师之间的个秘密。因此出现的问题是,这样一种显然僵持不定的情况能被允许持续多久,因为治疗师的时间有可能要被用于那些排队等候的当事人。一个似乎可行的方法是告诉孩子他必须到这里一定的次数后,才可以中断治疗,如果他希望的话。基于在一所学校中所获得的有限的经验,被给予了这样的选择权的孩子至少有一半决定继续治疗。毫无疑问,治疗师的方法技巧在这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变量。当然,治疗师在对孩子做出这样的安排之前,有必要征得相关机构的同意。

当一个成年人来到心理分析师的治疗室,无论他是20岁还是60岁,都会发现适合于他的室内安排布置。游戏治疗室则没有这样的特点,如果一个年轻人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一间放满了小型物件的房间里,他会感到难堪。或许较好的做法是让那些年龄大约在11岁以上的青少年先参观游戏治疗室和普通治疗室,然后在两者间进行选择。在没有这样的可能性的情况下,下列安排经尝试也获得了一定的成功。游戏工具被摆放在一张成人用尺寸的大桌子一端,而在另一端则面对面摆放有两把成人用的椅子。这样的话,孩子如果想到桌子的另一端,便可自己做出选择。一些孩子会利用这样的安排来进行几乎是直接的面谈,而另外一些同龄孩子则选择游戏。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好处是他们自己在做决定。

总 结

作为本章的总结,可以这样说,主要依赖于当事人建设性使用自我的能力的治疗方法似乎也适用于孩子。但在此方面,挑战性也尤其明显,原因是:总的来说,孩子们比起成人更容易受环境的摆布。尽管如此,比起我们通常想象而言,孩子们似乎更有能力来就应付自己的问题以及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如果置身于这样一种相互关系:基于其间,尽管他们有各种错误,孩子们都能够感受到一种真正的宽容和尊敬那么其潜在能力就将会显现出来。

在游戏疗法中,孩子被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以自己的方式来使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他们仅受制于几条清楚明白的限制性规定。游戏的工具材料被提供给了孩子,这些材料本身又作为一种表达孩子需求的媒介;但是如果他们希望的话,他们可以拒绝来使用这些游戏工具。治疗师所相信的一点是:孩子们要做或不做一件特定事情的决定甚至比起他们实际做事情的表现更为有益。基于这样一种理论:治疗过程是孩子实践其自我导向能力的机会,孩子负责其自我导向的这种机会就会达到最大限度。

正如在成人疗法中一样,与对其肯定或否定评估形成对照的一项基本假设是:一种宽容的关系能降低孩子自我防卫的需要,并因此使他们敢于探索新的方法来感受事物及做出行动。因为这种假设,治疗师没有尝试去影响治疗的步骤和方向;他跟随孩子而不是引导孩子。治疗师的目的是要透过孩子的眼睛来观察到一些东西,为的是充分弄清楚孩子表达的感情。然而,当孩子拒绝别人涉足其私人情感领域的时候,治疗师要接受这种拒绝而不是强迫进行探究。不要尝试去改变孩子,而只是让孩子有可能在他们愿意的时候进行自我改变。就在这样一个时刻,治疗师以这样或那样的方法来尝试传达其对孩子的一种含蓄的尊敬。孩子领悟到了治疗师的这种态度,似乎便能帮助他们以一种较少的焦虑感来应用这种关系。这样便有利于孩子既表现出其人格中接受他人的一面,又表现出断然拒绝的另一面,从而在其间形成某种整合。

在那些治疗成功的病例结果中,发生改变的有:孩子与同伴之间及与父母之间的关系的缓和、学业成绩的提高、经诊断有缺陷的智力方面的改善、阅读障碍的缓解、局部痉挛的消失、偷窃及其他社会不认可行为的戒除。以当事人为中心游戏疗法的应用领域一直都很广阔,然而是否能扩展到精神异常的孩子方面仍然是一个有待研究的问题。到目前为止,这方面的研究不够详尽也不充分,但这个领域的挑战显而易见。随着游戏治疗临床经验积累及研究调查在数量、范围、质量方面的提高,或许,是什么形成心理治疗变化这样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的答案,离我们会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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