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会心团体(1-2)(选)(1970)

 

(美)罗杰斯 

 

   

 

第一章 “团体”发展的起源及范围(选)

第二章 会心团体的进行过程(选)

第三章 我能成为团体促动员吗?(选)

第四章 会心团体后的改变:个人、关系、组织(选)

第五章 个别的改变及其经验过程(选)

第六章 一个孤独的人及其会心团体经验(选)

第七章 从研究中我们了解什么?(选)

第八章 适用的领域(选)

第九章 促动团体的技术培养(选)

第十章 未来的发展(选)

 

第一章  “团体”发展的起源及范围(选)

 

这个标题似乎很怪异。很明显,只要这个星球上有人活着,无论是过去或是未来,都会有团体。在这儿,我特别要谈的是“强化团体经验”。依我来看,这种强化团体是20世纪发展最快速的社会发明,或许也是最有影响力的。它有许多名字,其中最为普通的就是训练团体、会心团体以及敏感训练团体。有时候这种为大众所知的团体是人际关系实验室、领袖训练班或教育/辅导专题工作坊。

这种团体之所以值得我们做心理学方面的研究,是因为它完全是建成组织之外的产物。当然,到目前为止,许多大学对此种运动仍嗤之以鼻。直至两三年前,各种政府机构及基金会还不太愿意对这方面的研究工作给予经济支持,许多专业人员也对此抱持冷淡的态度。尽管面对这些反对的压力,这个运动仍然快速发展并且遍地开花。现在,全国各地及各种现代化机构中,都有此种团体的活动。很显然,它对这个社会有隐喻性的影响。本章的目的之一,就是去探讨一下它如此快速发展的原因。

这种团体活动在不同的情境下,如在实业、大学、教会、政府的各种组织、教育机构、感化院等皆产生作用。参与这种活动的人各种各样,有大公司的总裁,也有不良行为的青少年;有大学教授,也有心理辅导员及治疗师;有夫妻,有辍学的学生;有父母、孩子、药物上瘾者、犯人、护士、老师,甚至有在国家税务局工作的人。

从地理位置来说,它从缅因州的伯瑟尔到加州的圣地亚哥,从西雅图到榈海岸,它遍及各地。除此之外,这种强化团体还被许多国家引用,如英国、法国、荷兰、澳大利亚及日本。   

 

1947年,科特·勒温,一位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的著名心理学家,与他的同事及学生意识到人们在现代社会中过分忽略了人际关系的教育,因而研发了此种团体技术。同年,在勒温辞世后不久,这个被称做T团体的组织(T表示训练),就在缅因州的伯瑟尔成立了。那些曾经与勒温共事的人,继续在麻省理工学院发展这种团体,之后,就扩张到密歇根大学。渐渐地,伯瑟尔的团体声名远播,进而就在首都华盛顿成立了“国家训练实验室”。自此之后,这个事业就稳步成长,直到今日。这个国家训练实验室最早训练实业界的经理及负责人,因为他们可以付出昂贵的费用。

这种训练团体将重点放在人际交往的技术培训上,讲师教导学员观察人与人之间互动的特质以及团体学员来往的过程。如此,学员才能更了解自己在团体中、在工作上与别人的关系,以及对他人所发生的影响,这样才能提高自己面对并解决人际困难的能力。

在实业以及其他职场的团体训练中,人们注意到参加的学员在这个充满信任及关怀的团体中,有很多深刻的变化。

在“训练团体”发展的同时,在芝加哥大学也有另一个“强化团体”正在发芽。1946年至1947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我和同事们负责为退役军人管理处训练一批心理辅导员。我们被要求研发一个短期而密集的课程,来强化对他们的训练。这些学员都有硕士学位,目的就是借此课程使他们能更有效地做心理辅导工作。我们认为没有任何纯理论的教材能达到这个要求,因此我们尝试用“强化团体”的方式。我们与学员每天相聚数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一起互动。在我们的互动中,他们学习如何更能意识到自己在辅导过程中的自我贬抑态度,并在互助中学习如何与他人有效交往。这些活动对他们未来的辅导工作可能都会有帮助。这个团体活动的过程,是希望将理论及实践结合起来,以便对个人产生更有效的治疗。这个团体为学员们提供了许多深刻而有意义的经验。在后续的一系列辅导员训练中,它非常成功。从此,这种训练方式就在以后所举办的夏天讲习班中被沿用下来。

我们这个芝加哥大学的强化团体本无意继续下去,在这儿特别提出这一点,是因为它后来成为整个强化团体运动的主要基础元素。芝加哥大学的强化团体,主要就是帮助个人成长以及人际关系的互动与沟通。与伯瑟尔的团体训练比较,它更注重经验及治疗的导向。这些年来,经验及治疗的导向与纯粹强调人际关系技术的培训已融合在一起,而成为此运动发展的核心,这就是它能在整个国家带动起一股风气的原因。

总而言之,整个团体运动的背景,一方面是以勒温派的思想与完型心理学为基础,另一方面是建立在以人为中心的理论的运用上。近年来,它也揉人了许多不同流派的理论及影响。       

不同的重点及形式

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对强化团体产生兴趣并且也运用它,它开始迅速发展、传播及多元化,它被强调的重点也越来越广泛。在下面,我对它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以帮助大家对它有一些认识:

T团体:上面已谈过,它原来的目的是帮助人们增进人际交往的技术,但是到了后来,它的运用范围变得更宽广了。

会心团体(基础会心团体):这种团体活动是借着实际上的体验,来促进个人的成长,并改进、发展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关系。

敏感性练团体:与上面两种很相似。

任务导向团体:这种团体在实业上被广泛运用,重点在于人际交往的关系。

感官觉察团体、肢体觉察团体、肢体运动团体:正如其名,通过肢体的活动或自然的舞蹈及其他,一个人更能觉察、意识到自己在生理上的真实表达。

创造力讲习班:这种团体将重点放在创造性的表达上,通过多种艺术媒介,来释放个人的自然性及自由性。

组织发展团体:这种团体以训练领袖为目的。

小组建立团体:这种形式用在实业组织较多,为的是建立组织性较强、工作更有效率的小组。

完型(格式塔)团体:这种团体是以完型治疗为导向,重点集中在专业治疗师与个人的关系上,从诊断与治疗的角度进行团体活动。

心纳农团体:这种团体是由治疗药物上瘾的组织发展出来的,目的是用激烈的方式突破学员的自我防卫机制。   

除了以上所说的这些团体外,尚有一些其他的团体,例如,由不熟识的人组合的陌生人团体;由同一单位的人(如工厂、教育或其他任何行业)组成的职员团体。另外,还有一种在较大的工作坊或实验室内自然形成的各个不同的小团体,各自有其独特性。他们定期聚在工作坊内开展活动,例如听演讲等。此外,还有夫妻团体。在此团体中,夫妻怀着希望,一起学习一些增进彼此良好关系的方法。最近,还增加了一种家庭团体,这种团体由数个家庭聚在一起,父母向彼此或是他人的子女学习,而子女们则向父母学习。

至于在时间的长短方面,各个团体亦有所不同。多数团体是在一个周末,或是在一星期内,或是在数星期内完成训练。有些情况下,则是一星期见面一至二次。至于马拉松团体,它们一次相聚的时间是24小时或更长。

共同点

有人会问,这么多不同的团体有何共同属性呢?对我而言,我认为它们都属于强化团体,有相似的外在特质,例如,它们都是小团体(818人),没什么组织结构,自己有目标及方向。一般而言,当然也不全是,内容多半有一些理论知识教给学员。团体领导人的责任,仅是推动学员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无论是领导人还是学员,所注重的是团体中学员彼此的直接互动及其所表达的动力状态。我认为,有些特质是很容易分辨的。   

团体的进行,虽然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团体运作之下,会有不同的应用规则,但实际上也有一些共同的“假设”存在。下面就是一点说明:

只要促动员能在团体中营造出一个在心理上觉得安全的气氛,人们自然就能自由地表达自己,并且会减少自卫心。

在这样一种心理上有安全感的气氛下,一个人就能对他人说出自己的感受及想法。

在一个能表达自己(无论是消极或积极的真正感受)、能互相信任的气氛中,一个人就能更进一步地接纳自己的全部——生理、心理及精神——当然也包括他的潜能。

只要一个人能减少自我防卫所造成的限制,那么他在态度行为、工作方法、管理过程及人际关系上,就有可能改变,而不会使他人觉得受到威胁。

在人与人交流的机会增加之际,每一个人都会更加了解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以及自己在人际关系上所产生的影响。

在这样一个自由及交流更多的情况下,新的主意、新的看法及新的视野就会出现。那么,改变就成为一种受欢迎的事,而非使人觉得有压力了。

一般而言,在团体内所学习到的这些经验,会暂时或永久地改变及转化我们与丈夫/妻子、子女、学生、下属、同事甚至领导的关系。

以上对团体经验的陈述,不太适合完型治疗团体及那些团体领袖较居主导地位的情况。

在这里,需要提到一个要件,就是团体领袖对团体的观念及行事风格对于团体的进行及体验有很大的影响。有意思的是,有人发现,在任何没有领袖的团体中,这些团体仅仅密集地相聚交流,也都会产生类似的结果。如此,我们可以说,团体的领袖或促动员对团体的看法,“可能”是造成团体差异的关键。   

团体进行的过程

由于这类团体的特质是没有任何组织,所以参加者所面对的最主要问题,是如何善用大家在一起的时间,无论是一星期40小时或更多,或是一个周末18小时。往往在一开始,大家都比较惊慌、焦虑、紧张及坐立不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每个人才能找出自己的定位,并且与自己、与他人交流。在担心害怕中,大家尝试着表达自己对他人的感受和对事物的态度。一开始,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大家都戴着面具,表现出的是假象,而后,在过程中,真正的感受和想法才会出现。外在的硬壳及内在的真我,这二者的对比,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来越明显。一点一点地,真实的沟通才会建立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原来将自己用墙隔离的人,才敢慢慢地分享一点真实的感受。首先,团体对这个人的态度及感受很难接受,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当他越来越真实的时候,别人也就越能接受他。尤其是消极的感受,例如要表达生气或嫉妒时,一个人会感到害怕,担心一般人很难接受这种情绪,但当他们仍然鼓起勇气去表达时,最常发生的现象是,一种信任的、温暖的相爱气氛会慢慢建立起来。有一个女士曾在聚会结束的星期天下午表示:“如果任何人在星期五中午告诉我说,今天我会爱本团体内的每一个人,我一定会说他疯了。”团员会感觉到一种即便是与他的另一半或家人也未曾体验过的亲密与接近感,因为在这里,他们分享得更深,也更全面。

在这种团体中,每个人认识其他人的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一个社交或工作上的人际关系,他与内在的自己(一个试图隐藏在假面具之后的我)以及与其他团员有更深的相知。于是,他在团体中以及在以后的生活中,就能与别人交往得更好。   

它为何发展得如此快速?

今天,你很难在美国找到一个没有团体经验的地方。一年以前,我在准备为西部的一个城市演讲时,我问负责人听众中有多少人有类似会心团体的经验,他说大约不足1/3。但在现场时,在我简短地叙述了团体经验的特点后,大概有3/4的人举起了手。我想,在十年前恐怕要找出50个人都有困难。

更令人惊讶的是,使这种团体迅速发展的一个主要因素,竟是它完全无组织的自发性。相反于右翼分子高喊的阴谋论,这个运动的发展是自发的,没有任何组织或团体在其后推动;没有任何财团或政府机构在其后做金钱上的支持。很多正统的心理学家或精神病学医生对其发展不屑一顾,但是它却充斥在教堂、大学、成长中心及实业中,这是人们的需要所驱使的。举个例子吧!我们的“学习人类中心”曾在夏天为团体促动员和领袖办过一个培训班,在此课程中,学员有机会两人一组在接下来的周末带领两个团体。为了让这几个团体能够形成,他们对住在圣地亚哥地区的居民发了通知,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广告。参加者仅要交注册费及住宿费,没有任何学费,因为团体的领袖是实习生。一开始,我并不认为会有多少人来参加,因为我们并未做宣传。但出乎我意料,第一个周末的报名人数为600人,第二周末为800人。这个例子,可以说明人的基本需要会带来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团体运动发展得这么快?为何有这么多人需要它?我认为有两个重要元素。第一,是因为我们所生活的文化越来越不重视人类存在的价值——只依靠社会安全卡号码或是IBM公司员工卡来辨识人们的身份,这种否定个人特性的做法,存在于每个机构中;第二,人们越来越重视心理的需要。如果我们仅仅注意到下月的房租,我们就不会注意自己的寂寞。从我的经验来看,人们已经从对物质上的关心跳出来,而更在意自己的心理状况。   

那么,是什么样的心理需要吸引人们进入会心团体呢?我相信是人们对某一种东西的渴望,悲哀的是,这种东西无论是在工作环境中、教堂中、学校中还是大学中,甚至在家庭生活中都找不到,它是一种对真实而亲近关系的渴望。在这种关系中,任何感受与情绪都可以自由地表达出来,而不用担心与压抑;人们深层的经验——失望或决裂——可以分享出来而无需恐惧。也就是说,在这种关系中,人们可以冒险,可以不断地尝试,从而能被接受,如此一来,未来的成长才有可能。正是这种强大的渴望促使人们参加这种会心团体,他们希望在其中得到满足。

这种趋势所产生的惧怕

所有不同形式的强化团体经验,都受到了保守派及右翼分子的恶毒攻击。对他们而言,强化团体是一种“洗脑”与“思想控制”的形式,是一种共产党阴谋及纳粹计策。他们的指控是如此的荒谬可笑,并且自相矛盾。如果我们说,他们将强化团体看成是对我们国家的威胁,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詹姆斯·哈蒙在一个很详细的记录研究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有很多证据显示,右翼分子有很强的权威性人格特质。他们的偏颇看法是认为:人,从其天性来看,基本是恶的。我们所寻找的一种无人性势力,似乎是超过我们的力量所能控制的。他们所寻找的就是“敌人”,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恨”他。在以前,这个“敌人”就是那些巫师、恶魔、共产党员(记不记得麦卡锡?),现在则是性教育、敏感性训练、“非宗教性的人文主义”,以及其他的现代恶魔。

我自己的解释比较符合哈蒙的第二个结论。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会心团体”能促使人更加独立,更开放地感受,更愿意改革创新,更反对组织僵化。在这里,我认为如果一个人害怕改变,那么他就会害怕参加会心团体,因为会心团体促成建设性的变化。因此,任何人反对改变,就会很坚决地、甚至采取暴力的方法来反对任何强化团体的经验。   

结  论

在这一章里,我努力对现在可观察到的强化团体的发展历史及形式、侧重点和作用,作了一个简短的介绍;我也尝试着说明了其人性化的特质,及它会发展得如此迅速的理由。我对有人之所以持反对立场,也谈了一些看法。或许现在我们可以对这些团体内发生的事情,做进一步的探讨。

 

第二章  会心团体的进行过程(选)

 

在会心团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许多听过参加此活动的学员的经验分享的人,以及那些想要参加此团体的人,常常问这个问题。当我去了解这种团体经验的共同要素时,我对这个问题也产生了兴趣。现在我对这种团体的模式或阶段,多少有一点概念,在此,我会尽我所能地谈一谈我的看法。

我的看法自然而简单,我不想架构出一个高水平的学术理论,也不想对团体的动力或潜意识的动机,做深度的诠释。你找不到我将任何团体神化,或团员如何互相依赖或反依赖的说法,因为这类话令我不舒服。到现在,鉴于目前对团体的了解,在这里我只能谈一谈我所观察到的一些具体事件。这些具体事件,都是根据现有的团体活动的相关记录资料、学员的经验分享以及团体之间互动录音等材料整理出来的。

在我对已进行了204060甚至更多时数的团体互动的复杂性进行思考时,我看到了其发展的一定模式。这些模式有时发生在团体的初期,有时是后期,没有一个明显的规律。至于什么先呈现,什么后呈现,这完全根据不同团体之间的互动而定。但是,就像不同的绣毯虽然多样,但一定有某一些证据表明一个团体进行的某个程序先于另一个发生。下面我要将我看到的一些程序模式,根据录音带以及个人报告材料,简单地依其进行的次序来说明。

1.无目的漫游

当团体领袖或促动员在一开始就对大家表示,每个人都有非比寻常的自由,他不会对任何人负有任何指导的责任时,大家会有一段时间觉得困惑、挫折及保持古怪的沉默,彼此之间的互动是很礼貌的、也是表象的。于是我们开始意识到“除非我们做点什么,这里没有任何组织,我们不知道目标,彼此也不认识,而我们又承诺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要待在一起”。在这种情形下感到困惑挫折是很自然的。更令旁观者惊讶的是,彼此之间缺少真诚表达。当A表达一个方案或看法时,B却完全无动于衷,而是提出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想法,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听到A说什么。此时也许有人会建议,例如,“我想我们应该彼此介绍一下”。这可能会将大家带入持续好几个小时看起来很热烈的讨论,但实际上大家暗地里所关心的是“什么人能告诉我们做些什么?谁应该对我们负责?这个团体的目标是什么?”

2.对自我表达或探索的抗拒

在漫游阶段,有些人喜欢表达自我,这在许多人中造成了冲突的反应。有一个学员事后写到:

我有两个我,一个是我向外界所展示的,但另一个却隐藏在我内心。对他人,我试着呈现为能干、有知识、平静及没有问题的人;为了表达这一面,我常显出很假、很肤浅或非真正的我。我不会说出一些会使别人看出我有缺点的想法。

然而,相反地,内在的我却常常对自己产生怀疑,如此,我的自我价值就会随着别人对我的反应而改变。有时候,这个隐私的我常常觉得毫无价值。

在团体内,在学员彼此之间,也有只表达“公开的我”的倾向,只有在害怕、冲突中,人们才能慢慢地将“隐私的我”表现出来。

在强化团体的初期,学员被要求以匿名方式将自己的一些不愿公开的感受写在一张纸上。有一个人写到:“我不太容易与人交往。我戴着一个穿不透的面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进入我心中来伤害我,当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从我心中飞出去。由于我压抑了太多的情绪,所以我已近于冷漠。我并不快乐,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清楚,这个人住在囚牢中,但只有在这个不表达身份的情况下,他才能说出自己的情况,否则他还不敢求救呢!

在近日的一个讲习班上,当有一个人开始分享他与妻子所碰到的困难时,立即有另一个成员对他说:“你真的要谈这个吗?或者你是因为被团体误导而进入了这个你原不想碰到的深层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个团体值得信赖?你决定不告诉你妻子你到底说了什么,或是当你回家告诉她你向大家分享了什么之后,你会有什么感觉?说太多了不安全呀!”从这个人所说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在对团体不信赖的同时,也不敢表达自己。

3.对过去感受的描述

纵然对团体仍然有不信任,暴露自己也会有冒险性,但渐渐地,分享自己对过去生活的感受,已在团体中占有较大的部分了。例如有一个工厂的领导,谈到了他对某些情况的挫折感,而一位家庭主妇则说到她与孩子的问题。一份录音记录显示,一位天主教修女在一个一周讲习会刚开始时,非常理性地谈论她自以为已经“过去”了的气愤:

比尔:修女,当你生气时会发生什么?或者你不会生气?

修女:当然,我当然会生气,当我生气时,我几乎……你知道,那种会令我讨厌的人,似乎通常是那些对别人没有感觉的人——现在我们大学的院长就是这种人。她是一个具有攻击性的人,她认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学校的校规应该如何制定与执行,她常使我情绪沸腾到G点,这表示我生气。但是之后,我发现……”

促动员:但是什么?你做了什么?

修女:我发现当我在这种情形下,我或者提高嗓门,或是拒绝回答……

好啊!这就是她呀!……我从来就没有发过脾气。

裘:你只是退缩……吵了也没有用。

促动员:你说你提高嗓门,是对她还是对其他人?

修女:不对他人,是对她。

这是一个典型的描述发生在现在而当事人却用“过去时”的态度来讲述感受的例子,听的人可以知道事情仍未过去,但她却以为过去了。

4.消极感受的表达

能在“此时此地”面对其他团员或团体领袖表达真实的感受很有意思,但这种感受往往是消极的。有一位女士拒绝将自己的生活背景及身份向大家透露,因为她希望大家只认识现在的她。立即有一位男士强烈地攻击她,并对她的看法很生气,因为她不仅不与大家合作,而且与他人保持很大的距离。这就是一个很具体的例子。

团体领袖往往也会因为没有给予适当的引导而受到攻击。有一份录音记录表现出这一点。这是一群行为有偏差的青少年所组成的团体。有一个团员对团体领袖大吼:“你必须从一开始就要控制住我们,否则我们会爬到你头上。你比我们年长,所以你必须让我们知道这里有规矩,这是老师的职责。如果老师不这么做,我们就会制造许多麻烦而一事无成。(此时,他指着两个在地上扭打的人,接着说)把他们赶出去,你必须命令我们守规矩。”

另一个情况出现在一个成人团体中。有一个人因他人说话太多而不高兴,他将他的不高兴发泄在团体领袖身上:“我不明白你为何不叫他住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将杰瑞德赶出去。我比较权威,我会告诉他,他说得太多,他必须离开。我认为团体讨论应该由一个较有魄力的人来带领,对那些不断打断团体讨论的成员,他会对他们严厉表态。”

为什么最先表达的感受会是负面的?有些人猜测,一是因为这种表达可以对团体的自由及可信任度作一个测试:“这里真是一个我可以自由说出积极或消极想法的地方吗?”另一个不同的观点是,表达正面的感受比负面的更难与更危险。如果我告诉你说我爱你,那么,我就很容易受到伤害,因为我打开了心扉,而你却可能会拒绝我;如果我告诉你说我恨你,我至少可以防卫你的攻击。无论何种原因,在团体中最先表达出的“当下”感受就是消极的。

5.对个人有意义资料的探索与表达

似乎很令人困惑的事发生了。一旦消极感受被表达出来之后,有些人就会很自然地在团体中开始真实表现出自己来。之所以会这样,我想是因为有人意识到这是他的团体,他可以帮助它,使它成为他所希望的那样。同时,他也体会到当他说出了自己的消极感受时,这个感受或被接受,或是引起他人的共鸣,并没有任何他所害怕与担心的灾难发生。他意识到,他这样做虽然有一些冒险,但在这里有自由,他可以表达自己。于是,信任的气氛开始发展。至此,他开始冒险向团体分享更多的自己。有一个男士就曾告诉团体说他与他妻子的沟通是没有希望的;有一位神父则与我们分享他由于受到领导的不合理对待而累积的愤怒。另外,有一位在一家大型研究机构工作的科学家,鼓起勇气告诉大家他痛苦的孤独感,同时也讲述了他一生从没有朋友的事实。当他说完之后,流下了压抑多年的眼泪。一位精神病学医生则告诉我们,他因为一个病人的自杀而自责。还有一位年满40的大男人诉说他无法摆脱母亲束缚的苦恼。此时,这个被一位团员称为“走向自我中心的道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已经开始。

下面的记录是山姆,一个参加一周讲习会的团员所写的:

山姆:或许我从没体验过这种方式是“力量”。(停顿)我想,当我第一天和汤姆谈话,说出了我真实的惊讶时,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可以吓倒一个人——真的,这种发现在于只要我认真地看一眼或感受一下整个情况,就会知道。对我而言这是一种新经验。我向来习惯了被别人吓倒,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被我吓倒。我想这与我对自己的感觉有关。

这种自我探索通常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甚至并非所有团员能接受这种自我开放。有一群住在感化院的由青少年所组成的团体,每一个人都有一些问题。其中,有一位对大家开放地展现了自己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立即遇到了两极——接受与不接受的反应。

乔治:我在家有太多的问题。我想你们有一些人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以及我的罪名是什么。

玛丽:我不知道。

促动员:你愿意告诉我们吗?

乔治:哦……说起来挺难为情的。

可萝:说吧,我想不应该太糟吧!

乔治:嗯,我强奸了我的妹妹,这是我在家里唯一的问题。我想现在我已克服了它,至少我认为。(停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佛瑞达:呼,这是很怪异的事!

玛莉:人们都会有些问题,佛瑞达,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

佛瑞达:是!我知道,但是……呀!!!

促动员:(对佛瑞达)你知道这些问题,但是你仍然觉得很怪异。

乔治:现在你明白了我说的难为情了吧!

玛莉:呀!但没有关系。

乔治:说到这个我觉得很痛苦,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说出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被罪恶感所吞噬。

很清楚,佛瑞达表达的是拒绝,而玛莉却能够表示她的全然接受。乔治在这儿却愿意冒这个险。

6.在团体内能直接表达对他人的感受

在团体的进行过程中,有些团员在早一点,有些在晚一点的阶段,会直接表达他对某人的行为、感觉等的感受,有时相当积极,但也有时相当消极。例如:“你不说话,让我觉得有威胁感”;“你令我想起我的母亲,而她让我受了不少苦”;“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不喜欢你”;“在团体中你就像一股清新的空气”;“我喜欢你的温馨及微笑”;“每次你讲话时,都引起我的反感”……这种态度的表达,通常会在日渐信任的团体气氛中深入开来。

7.在团体中日渐发展出治疗的能力及空间

在任何强化团体中,所发展出的一个奇妙的状况是,成员在面对别人痛苦及受苦的时候,能自然地表示出帮助、包容及治疗的能力与空间。在这儿,我想到一个比较特殊的例子,是有关一个工厂的基层干部的。他告诉我们他是“未受教育污染的人”。在团体开始的初期,大家有些瞧不起他,当团体一步一步走向大家的心灵深处时,人们开始分享真实的自己。他,毫无疑问,是团体中最敏锐的一员。他能直觉地表示出他理解并接受他人的表述,并且很快就意识到在事情表象下那些未说出口的东西。一般人只是注意到别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却能很快地注意到那些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但却正在受苦的人。他有很深的观察认知力及促动团体进展的能力。其实,像他这种有能力的人,在团体中是很普遍的。这让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人类生活中,这种治疗或治愈的能力比我们想像的要普遍。通常,只要我们允许它——更确切地说,是让它自由发生。在团体中,这种让人自由流露的气氛,就是一个证据。

这里就有一个团体促动员及成员共同帮助裘的实例。裘谈的是他与妻子无法沟通的困境。下面我就用大家与他交谈的记录摘要,以表彰大家对他在各方面的协助。整个过程包括了如约翰、玛莉、佛瑞德等其他人。约翰一直想要裘了解他妻子正在体会到的一些感受,促动员则挑战裘面对自己那“小心翼翼”的面具,玛莉则尝试帮助他发现他当下的感受,佛瑞德则向他指出其他行为的可能性,整个谈话记录非常清楚地显示出,所有人都是如此地关心与关怀裘。奇迹并没有发生,但是在聚会结束前,裘开始意识到唯一可以帮助他与妻子改善关系的,就是对他妻子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裘:当我与妻子一起去某个地方做一些事时,如果在那个地方我认识一些人,我一定要小心。以往我妻子觉得我忽略了她,当然喽,事情自去年有了一些转机,但在此之前一直很不好。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突破。

约翰: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她似乎很想进入你的生活中,进入你心中。

裘:是的,她的确如此。

约翰:我并不想伤害你,我的意思是……

裘:不(停顿),但事实是如此。我的天呀!是的,我必须要让她进到我的心里来,但是,我的天呀!我一定要很小心,而机会却不常常出现。

促动员:你是不是说,在这个团体中你也要很小心?(停顿)

裘:没有,我觉得正好相反。换句话说,我在这儿一点儿也不必小心。

促动员:我也一样。我觉得在这儿,你冒了许多险。

裘:我所谓的要小心,实际上指的是当我说什么的时候,必须要注意,否则就会被歪曲。

促动员:假如我想我直白地对你这样说吧,如果你认为她察觉不到你的小心谨慎,那么,你就是个白痴。

裘:是的,我同意。

促动员:如果有人用这样小心谨慎的态度对待我,我就会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所企图。

裘:是的,我也试过其他的方法最坏的是我直白过度,于是我们卷入了争论。

促动员:是的,我听到你的分享,并且真心地对你向我们的开放及信任表示感谢。然而,你现在所谈的是有关“你”外在的事物。

约翰:我一直想问你,你是否能够感受到她的感受?

裘:慢!感受,我,是的,我现在越来越能感受她的感受了。一想到她想进入我的心中,我就深深地感到困扰,而那时我却拒绝了她。是的,这就是我关闭自己的地方。是的,当她觉得沮丧的时候,我可以立刻感觉到,而那时我——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当时……

促动员:那时候你是什么感受?假如说当你回到家时看到她很安静不说话,由于你不在,而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感到沮丧,当那种情况出现时,你有什么感受?

裘:喔,我有一种退缩的倾向。

玛莉:当你退缩的时候,你感受如何?你会不会觉得沮丧,或是生气?

裘:以前我会不舒服,但现在不那样了,我非常小心地不让自己不高兴。

玛莉:但是,那不是我的问题。我并不是问你如何控制你的不舒服或是不理它,我要问的是,你那时候的“感受”是什么?

裘:我只是退缩和等待。我知道只要熬过今天晚上,明天早上一切又会不同了。

佛瑞德: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是在自卫?你用退缩的方式表达自我保护是因为……

裘:她不喜欢我这样。

佛瑞德:但是你喜欢如此,因为你不愿意表示不同意见或造成争论。

裘:呀!我想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的是——如果我告诉她我的感受,我希望说出真实的感受可以改变现状——“我对你刚才说的那些很生气”,或是类似的表述。以前说我只是表象地“回答”她。咦!我的天呀!她立刻就会发火,她常说是我引起的这一切,而现在我也越来越意识到何时她会沮丧、不高兴——我现在越来越清楚了。只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面的例子很明显地表现出团员们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尝试着帮助裘,并且与他建立协助的关系,如此,裘就可以用更有建设性的、更真实的态度来处理他与妻子的关系。

8.自我接受与改变的开始

许多人以为要在改变的过程中,才会自我接受。但事实上,无论在心理治疗或团体经验上,自我接受都是改变的开始。

下面的几个例子展现了这种状态:“我是一个喜欢控制别人的人,我想要把别人塑造成某一个特别的形式。” “在我内心有一个受伤并有沉重负担的小男孩,我常常为他感到很遗憾。其实,我除了是一个有能力的经理之外,也是那个小男孩。”

记得在一个团体中,我对一个在政府机关工作的高级工程师印象非常好。一开始,我觉得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很冷漠、很疏远、很难让人亲近。但当他分享他在办公室的管理方法时,他说他一切是照本宣科,不让人的温情和感受干扰他。在团体初期,有一次他谈到他的妻子,有一学员问他:“你爱你妻子吗?”他停顿了很久无法回答。问话者说:“够了,你已经回答了我。”这位工程师说:“等一等,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怀疑自己是否真正地爱过任何一个人。我想我并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一个人。”这是一件非常戏剧化的事,我们大家看到他开始接受自己是一个没有爱过别人的人。

几天过后,在一次聚会中,他很认真地听另一个团员比尔讲述自己的孤独感、痛苦以及自己对戴着面具、假象而生活的感受。第二天,他说:“昨天当我听完比尔所说的之后,我独自哭了好一会儿。我好久没有哭了,我哭完后感觉到一些东西,我想,或许这就是爱的感觉吧!”

数天之后,在团体活动时间结束前,他已经开始对如何与自己的儿子相处有了新的看法,他认识到以往他过度要求他的孩子。他也重新对他的妻子升起新的感激之心,现在,他可以回报相同的爱了。

下面是另外一份录音片段,也可以看出团员的自我探索及自我接受。阿特一直在谈他的“壳”,在这里他开始接受自己以及他的假象。

阿特:当那个壳戴在我身上时,噢……

路易士:你是在戴着呢!

阿特:非常紧呢!

苏珊:当你待在壳里时,你是不是总是如此的自我封闭而不开放呢?

阿特:我早就习惯了,我一点儿也不在意。说实在的,我也不认识真正的自己呢!在这儿我已经比较出“壳”了呢!当我从我的壳里出来时——只有两次——一次就发生在几分钟以前——我真的就是我呢(我猜想),但当我在壳里的时候,我在我的背上拴了一条绳子,整天拉着我。

促动员:没有人与你在壳里吗?

阿特: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我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这壳内,并把它的门关起来,因为在这里是安全的,我随时可以将真实的世界关在门外。但是,在这里,在这个团体里,我真的愿意从我的壳里走出来,并把这个壳给丢掉。

路易士:我觉得你已在进步,至少你能开放地谈这个壳。

促动员:是的,最困难的恐怕是如何坚持地留在这个壳外而不缩回去。

阿特:仍然在哭泣)呀!我如果能一直谈论这个壳,或许我不会缩回去,但是,我……我总是要保护自己呀!当我谈论它的时候,你知道吗?我觉得好痛呀!我觉得好难受呀!

在这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阿特对退缩自我的接纳,也很明显地感到这种接纳正是改变的开始。

另外还有一个人对团体经验有下面的形容:“当我离开讲习班时,我觉得我可以更多地接受自己,无论是我的优点或缺点,我觉得我都可以包容。我妻子告诉我,我似乎更真实、更自然了。”

这种感觉更真实、更确切的体验,是很普遍的。当一个人学习接受自己是谁时,这正是为他的改变奠下了最佳的基础,因为,他更接近自己的“感受”,不再是那么严正古板,因此也就开放了自己,更容易改变。

有一位女士在会心团体结束后不久,父亲就去世了,她挣扎着回到母亲身边:“……我带着疲惫的身躯、深深的哀愁及对母亲多病身体的担心回到家。在那五天的时间里,我让自己真实的感受浮现,我要让一切都只是我感受的那样,不再掩饰,不再做假。我知道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达到我的要求,那就是全然的接受我所经历的一切,去面对震惊,去体验哀伤。这种接纳与坦诚的态度,自那时起就开始留在我内心。坦白地说,会心团体的经验,是促使我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痛苦的主要原因。”

9.虚伪、假象的舍弃

接下来,许多事情就会接踵而来。现在我所叙述的,没有先后顺序的分别,都是混同在一起的。有一个状态,那就是对自我防御行为的忍耐力越来越弱。在时间的流逝中,学员们认为大家都应该已经取下了自己的面具,真诚相待。礼貌的话语、对同伴的“理性”理解,与他人的表象互动——已经不能满足彼此的需要。在团体中,有些成员的自我表达,使大家意识到最基本的“会心”是可能的;团体成员也在潜意识及直觉中,向这个目标努力。有时候是温柔的方式,有时候是强烈的表达,团体要求每个人成为自己,不能再隐藏“当下”的感受,要拿掉日常生活中平淡而社交性的面具。在一个团体中,有一个非常聪明而且有学术素养的人,他对别人有这种要求,但是自己却无法做到。团体的态度是非常尖锐的:“博士,从你的讲台后面站出来吧!别再对我们演说了,拿掉你的黑眼镜,我们希望能认识你。”

心纳农是一个以帮助药物上瘾的人走出阴影而成功的团体,它以非常戏剧化的方式脱下人们的面具。下面的摘要就是一个明证:

裘:(对琴纳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表现出那么美好的一面。每次与你在心纳农团体时,当有人问你问题,你总是有一篇美丽的说辞来应付他人,你总是能编出一个扭曲事实真相的故事,来解释你何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些都是废话。什么时候你能停止这种行为?你对阿特有何感觉?

琴纳:我没有反对他呀!

威尔:你是个疯子,阿特是非常无理的,他在那儿对你和莫尔大吼,而你还若无其事的样子。

琴纳:不,我觉得阿特许多地方没有安全感,所以他对我大吼,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裘:你表现得好像你非常理解他一样。

琴纳:我从小就被教育要做得好像很理解别人。

裘:但是你现在已在心纳农,你不需要“做”得好像你很健康、神圣,你真的如此棒吗?

琴纳:不,我不是。

裘:那么你就不要假装你是!

这个团体扯下一个人虚伪的外表,有时相当激烈,但从另一面来讲,它也有温柔及敏锐的地方。上面我们谈到的那个躲在讲台后面的学者,就被那些攻击所深深伤害了。在中饭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困惑,有问题,好像他随时会崩溃一样。当大家再回团体时,团员们都察觉到这点,因此他们用非常温和的态度对他,促使他慢慢说出自己的故事,以便探讨是什么原因造成他对人的疏远,以及他为何用如此理性的态度来面对生活。

10.个人接受回馈

在这个阶段,大家都自由地表达自己,因而也是一个人了解他人对自己看法的好机会。“好”人在此时体会到别人讨厌他过度友善的态度。上次那个平常讲话非常小心谨慎的工厂领导,会发现有人说他拘谨;而那个喜欢过度帮助别人的女士,却体会到有人不喜欢她的这种态度。这些反应都可能会使人很不舒服,但是只要整个团体的成员是以真正的关心来对待彼此,这些表达就都是积极的、有建设性的。下面一个例子展现了一个发生在团体内彼此接受回馈的情境,团员们用活泼的或沉静的物体来相互形容,这种回馈是相当震撼人的。

约翰:(对奥玛)现在我们都在讨论中。我倒是想谈一谈你,你让我想起一只蝴蝶(笑)。

奥玛: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怎么会呢?为什么你说是蝴蝶呢?       

约翰:呢!对我而言,蝴蝶是一种很奇妙的昆虫,你可以很接近它,你或许可以说,它就好像是一个新朋友。但是当你认为时机成熟,想要接近它,想要拍拍它,或是想要更接近它一点时,它却飞走了。

奥玛:(很紧张地笑了)

约翰:你知道的,它就不见了。直到有一天它累了,或是淋湿了,非常疲乏了,不能再飞的时候——或者是说当你教会它相信你的时候——你无法接近它,或是去更真实地认识它,除非与它保持着距离。它是非常漂亮的,但是却无法让人接近。

上面这种直接对一个人说明她对亲近关系的害怕的表达方式,在一般的社交场合中很少会发生,但这种方式在会心团体中常常看见。对一个人的回馈不一定只是负面的,有时是非常温馨及积极的,下面就是一个例证:

里欧:(说话的语气非常温和与柔软)当玛丽表达她在夜晚醒着的情形时,她的敏锐性非常细微,我很受震动。(转向玛丽并用很温柔的眼光看着她)我甚至可以看到在你的眼睛中有一种难得的温柔,在此温柔中,你可以告诉我们许许多多的事情。

佛瑞德:里欧,当你说玛丽有这种细微的敏锐性时,我只是觉得“上帝,是的,看看她的眼睛吧”!

里欧:嗯,嗯,哼!

下面是一个对正相与负相回馈混同的展示。这个展示,是从一位自以为不被他人所爱的年轻男士日记中摘出来的,这显示出团体的回馈是如何帮助人们进到自我了解的情况中的。这位男士不断地在团体中表示,他对其他团员没有任何感觉,而其他成员对他也是没有感觉的。

……之后,有一个成员很不耐烦地对我说,她已经对我付出得太多了,她不知道他们再做什么才能使我觉得被关怀。觉得我像一个无底洞。当她说到此时,我开始觉得恐慌,她说她在内心对自己说:“天呀!这会不会是事实呢?我会不会太要求别人注意我而将别人推走呢?”

我开始焦虑与担心。就在此时,一个修女对大家说,她不会被我所说的消极思想吓走,她喜欢我,她只是不了解我为何没有看到这一点。她真的很关心我,并且想帮助我。突然,我似乎对事情有了一些了解。我开始对大家说:“你们是说,你们对我所说的,我要你们感受到我所感受的……你们一直在接触与关心我,但是真正不允许我自己碰到自我的,是我自己?”当我说出它之后,我觉得很感激并且很放松,我开始对自己为何要将他人关在门外产生了怀疑。我没有答案。有一位女士说:“你今天下午已进入很深的层次了,你似乎仍然要继续探索下去。但我觉得如果你现在先暂缓一下,整理一下所发生的一切。你休息一下,不用着急地去找出这问题的根源,让一切自然地发生吧!”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因此就放松自己。当我放松下来后,我一下子感到一种温暖而轻快的感受自内心深处升起。不仅仅是压力减轻了,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别人对我的温暖与关怀。我仍然不了解,为何现在我能真正地“感受”到他们的关爱。而在此时此刻,我的的确确相信他们对我是真心的。真正“测量”出我的改变的,是我所说的下一句话:“我现在感觉到很好,我现在已经准备‘聆听’各位了。”这是我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11. 

有的时候,别人的回馈用“温和”来形容是非常不正确的,因为它实在称得上是“挑战”。有些挑战是很积极的,但有许多却是消极的。下面的一个例子可以很清楚地说明这个情况。这个例子讲的是艾利丝在前一天的团体聚会中,对约翰的宗教性工作表达了轻蔑与粗俗的批评。第二天早上聚会的时候,诺玛,一个原本很安静的人,一开始发话就向艾利丝开炮:   

诺玛:(大叹一口气)告诉你,艾利丝,我一点都不尊敬你,一点点也不。(停顿)现在我想对你说许多事情,上帝呀!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说出我要说的。首先,我以为如果你要我们尊重你,那你为何昨晚对约翰的感受这么不尊重?为什么你就不能了解他对于自己服务上帝的自卑、自贬的感受?为何你不能尊重他的现状,还要挖得更深?我不认为约翰的任何问题与你(他妈的)有何关系……我不相信任何一个真正的女人会说出你所说的那些烂话,真让人恶心!你令我想吐。我对你真的非常生气,我甚至在发抖,这个星期我看不出你的真实之处……现在我非常非常的愤怒,我真想过去打你一顿,你真令人可恶!我真想撕烂你的嘴巴!你比我年长这么多,而我一向尊敬年纪大的人,可是,我却不尊敬你,一点也不(非常非常生气)。

在团体结束之前,这二人,诺玛及艾利丝在更多的互动之后,虽然没有完全地接纳彼此,但是也达到了对彼此的理解。这个例子呈现了“挑战”的场面。

12.在团体外的互助关系

依我之见,如果团体成员没有相互支持与协助的话,团体外的生活是不值得一提的。这种团体经验最令人欣赏的一个方面就是,当某一位团员正在为是否表达自己的看法而挣扎,或是正受到伤害,或是正在为如何处理自身的问题而烦恼时,会得到其他团员的帮助,这种帮助,就如前面已提过的,很多是在团体聚会中发生的。但更值得一提的是,很多时候它发生在团体聚会之外。每当我看到两个人一起散步,或在某一安静的角落交谈,或听说有人谈话到凌晨3点时,我知道在下一次的聚会中,很有可能有人会告诉我们说,他得到了支持,得到了帮助,同某某人分享了他的洞见,表达了他的理解,伸出了他的手,拥抱了他的困难。他觉得被爱,被关怀。其实每一个人都拥有治疗别人的力量,只要他愿意给予。而在会心团体内却使这个力量成为可能。

让我在这儿陈述一下学员们的态度,在团体内外所展现的治疗效果吧!下面就是一个学员在团体结束后一个月,给其他团员所写的一封信。在这封信中,他对他在这一个月内所经历的困难与沮丧,做了很清楚的表达:    

我现在可以说的是,团体经验深刻地影响了我,我真的非常感谢。这种团体与个别治疗不同。你们没有一个人有必要关心我,也没有必要来帮助我,但是你们做到了。这种经验超越我以前所有的经历。现在,只要在生活中,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我不能“自然”地活出我自己时,我就会记起你们12个人告诉我的话,做真实的自己吧!过真诚的生活吧!你们会比以往更爱我。自此,许许多多的时候,我都能有勇气面对自己,活出自己,也同样能帮助他人活得更自由一些。

13.基本的心灵相遇

在这个团体中,人与人的接触比一般人在生活中的接触更直接、更亲近,这种接触与亲近就是这种团体促使人改变的原因之一。举个例子来说吧,在最近的一个讲习班中,有一个男人,在大家面前毫无保留地、泪流满面地与大家分享失去孩子的痛苦感受。他说,他这次是第一次真正地、全然地感受到他内在的哀伤。当他说完之后,另外一个人饱含着泪水对他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觉得别人的痛苦会使我在生理上也产生痛苦,而现在,我却真切地体验到了。现在我觉得自己完全与你同在。”这就是一种基本的心灵相遇。

在另一个团体中,有一个人形容自己是“枯噪、易怒而过度活跃、安静不下来”的母亲。她有几个小孩,目前婚姻受到创伤,感觉到生命实在没有什么价值。她写道:  

我真的感觉到自己被封存在许多坚硬的感受之下,我很害怕人们会笑话我,并践踏我,而这些却造成了我与家人地狱般的痛苦。带着最后的一点点希望来到这个讲习班中,这个团体对我而言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艘小船一样(她讲述了她在团体中的一些经历)……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事件上,那时我正好对你说,你实在不像我们的成员,成员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倚靠在你的肩膀上哭泣——就在那个时刻,那个下午,你将你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我非常感动,因为就在前一天的晚上,我在我的笔记上写了这么一段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正爱我。”你的关怀是如此的真实……就在那时,我透过你的表示,第一次体会到“接受”的感受……自我接受……接受这愚笨的我、尖锐的我、喜欢责备他人及有其他缺点的我……全部的我。我开始觉得被需要、被爱、有能力、生气、孤独……一切的一切,就是单纯的爱,你可以想像我对你的感激,我觉得放松了。现在我在喜悦中写下这样一句话:“我真的觉得被爱了!”我想,我不会很快忘记这种感觉的。

这种我-你关系在团体聚会中经常发生,而且总是会将学员带入感动之中,让他们的眼睛湿润。

有一位团员在参加完一个讲习班之后,尝试着去分析这种团体经验。他说,“对关系的投入”,是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而这两个人一开始并不需要彼此喜欢与欣赏对方。他又说:“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出了他内心比较负面的感受之后,这种负面的感受就会深深地被对方的接纳所替代,而友谊就会进入一个更深的层次。可以说真正的改变发生在当一个人能在‘友谊’中表达出他的感受,并去体验它的存在之时。例如,有一个人在初期对另一个人说:‘我真的无法忍受你所说的话。’但到后期时,会转变成以‘这就是你说话的方式’来表达对此人的理解并接纳他。”这个例子或许可以帮助你对会心团体基本经验的复杂意义,有些许的把握与理解。

14.对积极亲密感及积极感受的表达

上面虽然提到过,在友谊中,当感受充分表达并被接受之后,亲密感及积极的感受就会发生,于是乎,当团体继续进行时,团体的精神及信任就会因此而建立起来。这种精神及信任不是建立在“积极的感受”上,而是在一种“真实”的态度上,一种敢于表达无论是积极还是消极的感受上。有一个学员对这一点有以下的体会:“……我认为它与我称之为确认的东西有关——一种对自我的确认,对人的独一无二的确认,对宇宙的确认,一种对人们相聚时就会产生积极性的确认。”

下面一个情况,就是当诺玛用非常愤怒的感受表达来挑战艾利丝时,在团体中所发生的一个积极态度的表现。乔安,团体的领导,面对他们的冲突很难过并且开始哭泣。此时,团员们对乔安就表现出无比的支持与亲密:

乔安:(哭泣)我实在是太容易认同你们每个人了,我为约翰、艾利丝,也为你,诺玛,而感觉到那种难受。

艾利丝:是“你”自己受到伤害,感觉难受。

乔安:也许是这样的(哭泣),我感同身受呢!

艾利丝:这是一种上天赐给你的奇妙礼物,但愿我也能如此。

乔安:你也有呀!

彼得:我想,你是领袖,恐怕背负了我们的许多包袱,我们在摸索中,想要接受彼此的原样。在多种情况下,我们彼此沟通与协调,并说:“请接受我。”在这儿,我也想对你说这个,并且……

诺玛:但是我们并不是如此。

彼得:并且……将这种“接受”的负担放到了你的肩上,或许你觉得这是额外的压力——因为,人们要求你“请接受我之所以为我”吧!你想,是不是这个原因呢?

乔安:(仍在哭泣)事实上,我并不责怪任何一个人,我想,这是我的问题。我总是承受了许多负担,纵然我不是团体领导者,我也承受了许多负担,这不是角色的问题。

彼得:是的,它与角色无关……

诺玛:我也不认为是任何人强加在你身上的,我觉得你有很强的敏感性。你非常投入,也因此背负了许多负担。现在,我觉得与你有更深的关系了。有一阵子,我甚至对你有所怀疑,到底你将对待我们像个“人”,还是像你的“个案”?我想,这个星期我说过这个想法。我曾经有过一个感受,那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你会向我们展现你那隐藏的自我,你真的好诚实呀!这也是你在本周从未展示过的一面,这使我们觉得难受,因为我们这些成员竟然没能在关键时刻使你舒服一些。

或许有人对身为“领导”的人,会批评说他太投入、太敏感,没有在紧要关头“抽离”自己而背负了负担。对我而言,这仅是一个证明,证明只要人们彼此真诚相待,他们就有令人惊讶的能力,去“治疗”他人。因为只要有真心、关爱与理解就能做到,无论这个人是团员还是领导。

15.团体中的行为改变

通过观察,团员们似乎在姿态及行为、声调上有许多的改变。在说话的时候,有时他们很柔和,有时很强势。一般而言,是真实而不做作,而且表达更多的感受。每个人都展现了关怀及帮助他人的一面。

我们最关注的一点,就是在团体经验发生后的行为改变。这个行为改变是我们最关注的主题,也需要更多的研究。有一位男士用这么一段话来叙述他的改变,这段话也呼应了其他一些人的说法:“我觉得我更自然、更开放、更自在地表达自己,我也比以前更有同情心,更理解他人,有更大的忍受力。我现在有更多的自信与自我肯定,与家人、朋友及同事的关系更真实与实在,并且更能开放地表达自己的喜好与厌恶。我现在活得更愉快,也更能承认自己的无知,我想帮助人的意愿也比原来更强。”

另外有一个人说:“参加了这个讲习班之后,我与父母建立了更亲密的关系。当然,我不断在尝试,在改变,这过程是有些艰难,但是我与他们能更自由地说话,特别是对我的父亲。至于对我的母亲,我们渐渐地发展出过去5年所没有的亲近。”

还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这个团体经验帮助我感受并认识我的工作,使我对它产生了热情。至于与我的同事们,我也能以比较诚实与愉悦的精神相待。当我不高兴时,我也比较开放。我与太太的关系更深、更开放,我们能比较自由地谈论任何事,并且相信我们可以度过任何困难。”

有时候,改变的发生是非常微妙的。“这最主要的改变,就是允许自己对自我‘聆听’能力的积极肯定,并容许自己可以听到别人‘在沉默中所传递的无声的呐喊’。”

虽然冒着有夸大会心团体的效果的嫌疑,我仍然要加上一个母亲在参加完此活动之后不久所写下来的一个经验分享。她说:“我和我先生最感兴趣的,还是它对孩子的直接影响。在这个团体中,当我被一群陌生人如此地接纳与关爱后,回到家时,我对亲人的关系比以往更为自然。每次我在团体中练习对他人的接纳与关爱时,很明显地,我与朋友的关系也改变了。”

失败、缺失、冒险

或许有人会以为团体过程的每一方面都是肯定的。手边的资料显示,对大多数人而言确是如此,但失败的例子也时有所闻。

最明显的缺陷就是,经验这种强化团体后,如果有改变发生的话,通常持续性比较弱,这点已为参加的人认识到。有一个人说道:“但愿我所经验到的‘开放’能力,能够成为永久性的。”另一个人说:“我觉得,我很容易回到过去那种‘无感情’的角色,更别说建设开放性的友谊了。”

有些时候,团员对这种“故态复萌”有颇具哲学性的解释:“这种团体经验并非生活的方式,而是偶发事件。我对团体的想法是,虽然我不完全了解它的意义,但它在我平淡的生活中,给了我安慰和展望。就像爬山一样,当爬的时候,我是很享受的,这种经验,我偶尔是要去回顾的。”   

第二个有关这种强化团体经验的潜在冒险,也是大家常讨论到的,那就是某人在公开场合开放地展现了自己之后,他所提及的问题并不能得以解决或处理。有很多的例子讲的就是当他们离并了强化团体之后,必须去见心理治疗师,以便处理那些在团体中并未处理的问题的故事。由于没有办法知道每一个人的情况,所以我也无法知道这些未能解决的问题是部分的还是全部的,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还有一些少数的情况是,有一些人在参加这种强化团体期间或之后,有发作精神病的现象;但另一方面,也的确有些人在这种基础的会心团体中,当其精神病发作时,能积极而有建设性地面对其困扰,而渡过了难关。依我个人之见,任何团体的过程,如果是积极而正向的,太大的心理上的负面影响是不太会发生的。当然,这个问题是相当严肃的,我们还需要对它做更多的了解。

在这种团体经验中,也确实存在着引起潜在心理伤害的紧张。下面就是一个成员所分享的:“这种团体确实有难能可贵的时刻,它使我感到对某些成员的亲近。但是它也有令人害怕的时候,我觉察到对某些人而言,它到底是一种巨大的帮助,还是深沉的伤害,真的很难分辨出来。”

这种基础会心团体的另外一个弱点,我也在这儿提一提。直到最近几年,这个团体才破例接受夫妻档。在这个团体的过程中或结束时,夫妻中若有一人产生了很大转变,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有一个人就曾面临过这种压力,他说:“我以为夫妻中若只有一个人来参加这种团体,会对其婚姻造成很大的危险,因为无论在个人或集体的层面上,都会使另一个人处于弱势。其中一个最大的困扰是,在这种强化团体中,人们往往将以前放在隐私地位的婚姻,提升到公开的层面上来讨论。”   

还有一个人们所要面对的冒险,是指在那种混合会心团体中,由于彼此之间的亲密接触,团员之间会产生非常温暖、积极的爱的感受,而不可避免的是,这种爱的关系往往带有“性”的成分。如果在团体中没有好好处理及解决这种关系,那么在团员中会产生影响,并且也会对他们的婚姻产生威胁。除此之外,参加的另一半(夫或妻)会因为这种爱,而产生失去伴侣的恐惧感。他们会将此恐惧感(无论是有无基础),投射在此团体经验上,这也成为团体威胁感的来源之一。

有一个人在参加了一个这种混合团体之后,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说他与团员玛姬的联系造成了他的婚姻紧张:“我对玛姬有很强烈的关爱,因为我觉得她非常的孤独。我觉得这种关爱是相互的,因为她曾经给我写过一封充满感情的长信,我也让妻子读了此信。玛姬对我的关爱使我很高兴,但是我妻子却有些‘警觉’,因为她从信的字里行间读到了有关‘男女’之间的特殊情感——这是一种潜伏性的威胁。自此之后,我就停止写信给玛姬,因为我觉得有种偷偷摸摸、不正大光明的感觉,这让我很不舒服。之后,我妻子也去参加了会心团体。现在她比较了解这种关爱的真意。在此情形下,我又开始给玛姬写信了。”但很显然,这是一个特例,并不是每一个这种类似情况出现,会有如此和谐的结局。

有鉴于此,在最近几年,有越来越多的讲习班是专门为夫妻举办的,也有特意为那些公司的总裁及其另一半而举办的团体。

恩玛,是一个在团体中“坠入情网”的例子。以下的陈述会更具有意义,因为恩玛是一个如此坦白与真诚的人,她离了婚,有孩子。   

在这一星期的开始,我就注意到团体中的一位男士艾伦,他似乎对自己的男子气概充满了自信,同时,他又是如此的仁慈、温和与睿智。我被他吸引着,因为我觉得就是他这种特质的人,才能使我觉得祥和与平安。第一个星期的星期四之前,我们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点,并且私下用了许多时间在一起。在星期四的当天,在团体时间过后,他对我说:“恩玛,我想我现在了解了你可能对你先生产生的威胁。我想,你对男人是产生了威胁。”在我质疑的态度下,他进而解释:“当你有一个‘洞见’的时候,你是如此的坚持与执著。”他这个观点,让我无地自容。此时,我的自尊心就像被丢掷于地,而我们正一起走向团体的聚会厅,准备开始另一个团体会议。进入大厅之后,他坐在我的旁边。大约5分钟之后,他转向我,用那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我的天呀,恩玛,在你身上我所看到的,其实就是我每天上班与人相处所表现的样子与风貌呀!”在他说完之后,我整个人深深地爱上了他。自此,我从“你对男人是个威胁”的标签下解脱了,因为它并不是我独有的特质,而是男人女人都有的普通问题。

星期六中午,艾伦回家去了。而我在接下来的两天都有像在新婚之初的那种甜蜜感。星期天晚上他回来了,迎接我的是他那充满了柔情蜜意的眼神,我的世界在此时完美无瑕。星期一的清晨,我从梦中哭醒,在梦中我看到我是一个穿着短衫的小女孩,有一个模糊的男人影像出现在梦的边缘。之后的三个小时,我感觉被一种父爱所包围。有意思的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我虽感觉到是父爱,但也从未失去那种身为女人爱男人的那种爱。就像艾伦爱我一样,他在某些时间与情况下,是展现父亲的爱,而它是由男女之间的爱所延伸的。我想,我无法把它说得更清楚些,但这也是我所能表达的极致了……

……星期五早上,也是团体的最后一天,艾伦坚持我俩在团体之后,用一点时间在一起。我们在一道石头矮墙上坐下,他问我是否愿意谈一下这两个星期的经验,我的回答如下:“在一个充满困难的道路上,我们找到了自己的路。友谊是细致而脆弱的,当我对你产生信任之后,我知道你一定会走出来。至于未来,我不认为我对你有成为夫妇的幻想,我想,我会永远爱你与尊敬你。这个艾伦用自己‘爱’的特质影响了我,使我有能力成为可爱而值得爱的女人。我也相信你也借着这种交往,而体察到自己是有爱的能力的男人。至于未来,如何得到这种支持我们的爱的力量?我觉得它应当来自于与家人及同事相处所产生的滋养。我在与三个小孩的互动中感受到,当他们体验到新的我时,也会感受到他们也像有了父亲一样。”当我说完之后,艾伦用那种充满眼泪的眼光对我说“你讲得真美,我们俩好似已相知一辈子了。”

回到家中的这个星期,当新的我渐渐发生影响时,那些令我害怕的事情就一件件地溃败了。当我感受这个新世界时,一种安宁的感受包围着我,它好像布丁一样,是如此触手可及。

以上这个例子,就是一种成熟地对这深度而细致的爱的关系的处理态度。无疑,这种态度使得每个人都会有更多的成长和发展。

另外一个具有消极潜力的地方,指的是某一些曾经参加过会心团体的人,在参加新的讲习班时,也许会对新的团体有较负面的影响。因为他们以为自己是“老鸟”,知道了团体规则,因此在公开的或微妙的情况下,将他们所知道的“强加”于新的团员身上。于是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新团员不能分享自己的感受,或是不愿对别人表示出不满与批评,他们会觉得内疚与自责;如果他们不能表达真实的自我,或是在团体外讨论团员之间的关系,他们会觉得有负罪感。这些“老鸟”似乎企图在人事关系间,用新的暴政来代替旧有的传统限制与约束。我认为这种行为对真正的团体过程是个误解。我们需要问自己,这种现象何以会发生?就个人而言,我想是前面那个团体的操作在进行中出了问题。

 

对于在这种自由气氛中的会心团体,我尝试给予一个中立的、观察性的整体概念,来介绍它们的一些共同特点。我指出了此种团体经验的缺点及冒险性,我希望也说清楚了在这个新发展的领域内,我们仍然要做大量的研究及学习,以便对它有更具建设性的了解与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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