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人性(9-10)(选)

 

 

第二部 性格的科学

 

第九章 总  论(选)

 

一、性格的性质和起源

我们所谓的性格特征,是个体试图使自身和他所生活的世界相适应的一些特殊表现方式的显现。性格是一个社会性概念。只有当我们考虑到个体和他环境关系的时候,我们才能够谈论性格特征。所以,知道鲁滨逊·克鲁索属于哪种类型的性格,几乎没什么意义。性格是一种精神态度,是个体在他活动的环境中体现的品质和本性。性格也是一种行为模式,根据它,个体将其对自身重要性的追求融进自身的社会感中。

我们已经看到,优势、权力和征服他人的目标,是如何变成了指引大部分人活动的目标。这种目标调整着世界观和行为模式,并指引个体多种多样的心理表现进入特殊的渠道。性格特征只是任何个体生活方式、行为模式的外在显现,所以性格特征能使我们从总体上了解个体对他的环境、他的同伴、他所生活的社会以及存在的挑战的态度。性格特征是整体人格用以获得认同和重要性的工具、计谋,它们在个性中的形象就是生活“技巧”。

性格特征并不像很多人所认为的那样,是继承的,它们也不是先天存在的。它们应被看作是和存在模式相类似的东西,这种存在模式能使每一个人在任何场合毋需考虑就自行其是并表现自己的个性。性格特征既不是遗传能力也不是身心癖性的表现,但它们来自于生活中为维护一种特殊习性的目的。例如,一个小孩并不是生来懒惰,他之所以懒惰,是因为獭惰在他看起来就像是使生活变得更为简便的最合适的方法,同时,懒惰也能使他维护自身的重要感。在懒惰模式中,他的权力态度能获得某种程度的表现。个体在失败以前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先天的缺陷上,以此挽救他的面子。这种内省的最后结果总是诸如此类的话:如果我没有这种缺陷,我的能力将卓越发展。但不幸的是,我有这种缺陷!一个受后天影响的个体,由于他对权力不择手段的迫求会卷入一场和环境的持久战,他会发展起任何权力表现以适应这场战斗,像野心、妒嫉、不信任等等。我们相信,这些性格和个性彼此难分,但它们既不是遗传的,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近来的观察向我们表明,它们已被发现对行为模式是必要和合适的,有时是在生活早期为了某个目标而获得的。它们并不是原初因素,而是次生因素,它们形成于个性的秘密目标。它们必须从目的论的观点来判断。

让我们回忆一下前面的阐释,我们已经表明,个体在世界中的生活方式、活动、行为、观点,都和他的目标紧密相联。如果思想中没有一些明晰的目标,我们就不能思考任何事情,也不能将任何事情付诸行动。在儿童心灵的阴暗背景里,这目标就已经存在,并从他降生伊始就指引着他心灵的发展。它给他的生活以形式和特性,并导致如下的事实:每一个体都有别于其他的个体,是一个特殊的和有智虑的联合体,因为他所有的生活活动和生活表现都指向一个共同的、独特的目标。认识到这一点是要知道,我们总是能够识别一个人,一旦我们知道他的模式,我们就能在他的行为过程中发现他。   

就精神现象和性格特征而论,遗传扮演着相对不重要的角色。没有任何和现实相关联的论据可以支持从遗传获得性格特征的理论。如果你调查某人精神生活的任何特殊现象,并追查到他人生的最早年代,事实上,一切都像是遗传。在一个家庭、一个国家,或一个种族中会有共同的性格特征,其理由简单地存在于如下的事实中:个体依靠摹仿或在他自己与他人活动认同的进程中获得性洛特征。在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存在着某种现实、某种特质、某种表现和某种形式,它们在我们的文明中对所有的青少年都有特殊意义。它们共同的特征是诱发摹仿。因此,对知识的渴望——有时表现为一种看的欲望,能够使那些有视觉器官缺陷的儿童产生好奇心这种性格特征,但是,这种性格特征的发展并没有必然性。如果这个儿童的行为模式需要的话,这相同的对知识的渴望可能发展起另一种相当不同的性格特征。同一儿童可能依靠研究所有事物,并把它们拆开,或把它们拆成碎片来自我满足。否则,处在别的情形下,这样的儿童就可能成为书呆子。

用非常相似的方法,我们可以评估那些听力有缺陷的人的不信任感。在我们的文明中,他们暴露在巨大的危险中,他们用一种特别敏锐的注意力感受着那种危险。他们也暴露在嘲弄、歧视中,而且经常被视作残疾人。这些是不信任的性格发展中最重要的因素。既然聋子被排斥在许多赏心乐事之外,那么,他们对这些赏心乐事怀有敌意就不足为奇了。那种认为他们生来就具有不信任性格的假设是毫无理由的。那种认为犯罪性格是与生俱来的理论,同样也是错误的。有人或者会提出在一个家庭里会发现许多罪犯的说法来反驳,但事实却是:家庭对世界的传统看法和态度,以及坏的榜样在这些事例中起着相同的作用。这些家庭的儿童从童年早期起就受到教育:偷窃是谋生的一种可能。

用非常相似的方法,我们可以思考对承认的追求。每个儿童在生活中都面对如此众多的障碍,以至于没有儿童的成长不曾有过对一些重要性形式的追求。这种努力追求的形式是可以互换的,每一个人用个人的方式处理他个人的重要性问题。那种认为儿童在性格特征上和他们的父母相近的主张,很容易地由这一事实得到解释:在追求重要性中,儿童抓住了他环境中一些已经获得重要性并受人尊敬的个体榜样,并以之作为理想的模式。用这一种方法,每一代人向祖先学习,并用在权力的追求中所导致的最大困难和复杂性来维护所学到的东西。

优势目标是一个隐秘的目标。社会感的存在阻止它的公开发展。它必须在秘密中滋长并将自己隐藏在友好的面具下!我们必须重新证明,如果我们人类能更好地相互理解,它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的繁盛地滋长。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眼睛明亮,并能更好地洞悉邻人的性格,然后,我们将不仅能够更好地保护自身,并且同时能使他人更难于表达他自己对权力的追求,如果他这样做。他将得不偿失。处于这样的环境下,笼罩于面纱下的对权力的追求将消失。因此,我们将进一步洞察这些关系,并使用我们已经获得的实验证据,这将使我们获益匪浅。

我们生活在如此错综复杂的文化环境下,因此对生活的正确教育显得极为困难。学校教育这种发展心理敏锐性最为重要的方法已经为人们所拒绝,直到现在,学校的惟一价值只是把生硬的知识材料摊开在儿童面前,并允许他们消化那些他们能够和愿意消化的东西,却并不特别去激发他们对知识的兴趣。甚至就是有足够多的这样的学校,也都只是一个美好而不能实现的愿望!这种人性理解的最重要前提,迄今为止仍被人忽视。我们也在旧式学校里学到测度人性的标准。在这儿,我们学会把好人和坏人区分开来,并学会辨别他们。我们所没有学会的东西是如何修正我们的概念,结果,我们带着这种缺陷进入生活,至今仍在这种缺陷下煎熬。

作为成年人,我们依然使用我们孩提时的偏见和谬误,就像它们是神圣的法律。我们仍然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被投入到错综复杂的文化困惑之中;我们仍然没有意识到,我们所有假定的观点——它假定对事情的真正认识就像它们的本来面目那样——将是不可能的。在最后的分析里,我们解释一切事情既从我们个人自尊心加强的观点出发,也从使我们个别人变得更为有权力这一结果出发。

二、社会感对性格发展的重要性

仅次于对权力追求的社会感,在性格发展中扮演着最为重要的角色。在儿童早期的心理趋向里,社会感就像对重要性的追求一样,尤其表现在他对接触和温情的欲求上。在前一节里,我们已经研究过社会感发展的有关条件,现在我们只需简要地回顾一下这些条件。社会感既受自卑感的影响,又受作为自卑感的补偿的对权力追求的影响。人类是各种各样的自卑情结发展的载体。精神生活的进程,那种寻求补偿和要求安全感和整体感的骚动,早在自卑感产生的时候就开始了,其目的是为了生活的安宁和幸福。我们必须对儿童坚持的指导法则,产生于我们对他自卑感的认可中。这些法则可以总结为这样的规诫:我们必须使儿童的生活不太悲苦,我们必须预防他过早地学习到存在的阴暗面,我们也必须给他体验生存的欢乐的可能性。在这儿,一组随之而来的带有经济性质的条件开始起作用了。不幸的是,儿童经常在没必要的悲苦环境中成长,误解、贫穷和缺乏可能是无法避免的现象。身体缺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是因为,它们使正常的生活方式成为不可能,并教会儿童去寻求特殊的权利和法律,以便维护自身的存在。尽管在我们的权力里拥有所有这样的权利和法律,但我们无法避免这样的事实:这样的儿童将把生活作为一种不悦的困难来体验,而这反过来又使他们陷入社会感将受歪曲的巨大危险。

我们无法判断一个人,除非用社会感概念作为一个标准,并以之衡量人的思想和行动。这一观点必须得到维护,因为处在人类社会共同体内的每一个体必须确认和社会的关联性。我们有必要或多或少地清楚认识到,我们应感恩我们的同胞的是什么。我们都处在生活之中,我们都受到共同生活的逻辑支配。这决定了我们需要某种已知的标准来评估我们的同胞。社会感在任何个体中的发展程度都是人的价值的惟一标准,是普遍有效的。我们不能拒绝我们对社会感的心理依赖。事实上,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社会感。没有理由能够使我们逃离对同胞的责任。社会不停地用它警示的声音来提醒我们。这并不意味着,在我们有意识的思想里,我们持续地存有社会感。但是,我们有必要坚持认为,要歪曲社会感或是把它撇在一边,需要某种权力的动员。此外,它的普遍必要性不允许任何人在没有先被社会感证明为正当以前就开始行动。证明每一行动和思想正当的需要发端于社会联合体的无意识之中。最先,它决定了这样的事实:我们必须经常为我们的行动寻求情有可原的环境。在这当中诞生了生活、思想和行动的特殊技巧,它们使我们希望经常和社会感保持融洽的关系,或者在最初,它们使我们希望用社会关联性的外观来自欺欺人。总之,这些解释显示,有某种像社会感的幻想的东西存在,它像面纱一样掩盖了某种趋向。这些趋向的单独发现将使我们对一个行动或一个个体有一个正确的评估。这种欺骗的可能发生,增长了社会感评估的难度,在科学的水平上了解人性是难的。现在,我们将举几个例子来说明社会感如何可能被误用。

一个年轻人曾经说起,他和几个同伴游泳来到海中的一个岛上,并在那儿呆了一些时间。碰巧,一个同伴将身子斜伸出峭壁边缘的时候,失去了平衡并掉进了海里。我们的年轻人将身子斜伸出去,并用极大的好奇心看着他的同伴沉下去。当他后来想起这件事时,并没有把他的行动看成是好奇。那个掉进海里的年轻人碰巧被救起来了,但就这个故事的叙述者而言,我们能肯定他的社会感是很淡薄的。如果我们听说他在一生中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并偶然会对同伴好言相加,我们也不会受欺骗去相信他的社会感并不缺乏。

这个大胆的假设必须被更多的事实进一步证实。这个年轻人经常做的白日梦的内容是,他发现自己被关在远离人类的森林中一个美丽的小房子里。这一图景也是他绘画最喜爱的主题。任何懂得幻想和了解他以前历史的人,都会轻易地认识到这种在他的梦中再一次得到证明的社会感的缺乏。如果我们不带任何道德判断地指出,他已经成了那阻隔他的社会感进化的错误发展的牺牲品,这并非对他不公。

这里有一件轶事可以更好地显示真正的社会感和虚伪的社会感之间的差异。一个老太太在试图登上街车时,滑了一跤,摔倒在雪地上。她不能爬起来,一些人从她身边匆匆地走过,不去注意她的困境,最后,有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扶她起来。这时候,另外一个男人,他本来藏在某个地方,这时跳到她身边,对这个侠义的救助者致敬说:感谢上帝!我终于发现一个可敬的人。我已经在这儿等了5分钟,等着看是否有人会帮助这个老太太站起来。你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这件事表明了社会感的外观如何可以被误用。依靠这种一目了然的伎俩,一个人已经把自己放在他人的法官的位置上,向他人分送赞扬和责备,他只是作为旁观者,却不动一根指头去改善他人的困境。

这里还有另外一些更为复杂的实例,在这些实例里,不容易识别社会感的强弱。除了从根本上研究这些实例,我们别无他法。只有这样做,我们才不会在黑暗里摸索。例如,有一个这样的实例,一位将军,他知道战役已经大势已去,但是他还强迫成千上万的士兵去作枉然的牺牲。这位将军当然会说,他是为国家的利益而这样做,而且许多人同意他的观点。然而,不管他已经提出什么样的理由为自己辩护,要把他作为一个真正的同伴是很难的。

为了判断正确,在这些不确定的实例里,我们需要一个普遍适用的观点。对我们来说,这样一个观点能在社会有用性和全人类的安康以及“共同福利”的概念中找到。如果我们假定了这样的观点,我们在决断特殊的实例时将根少有困难。

社会感的程度显示在个体的每一活动中。它可以很明显地表现在个体的外部表现上,例如,他看他人的方式、他摇头或说话的仪态,他的整个个性以这种或那种方式给人难以磨灭的印象,我们几乎能直觉地意识到这一印象。有时我们从一个人的行为中会无意识地得出如此深远的结论,以至于我们自己的态度也相当依赖这些结论。在这些讨论中,我们仅仅是将这直觉的知识带进有意识的领域,并以此使我们对它作出测试和评估,最后,我们可以避免犯更大的错误。这种向有意识转换的价值是,我们不易导致错误的偏见(这种偏见是活动性的,当我们允许我们的判断在无意识中形成的时候,我们无法控制我们的活动,并没有机会修正)。

让我们重申,只有当一个人的语境、环境是已知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对一个人的性格作出评估。如果我们歪曲了来自于他生活的单一现象,就像一个人如果只考虑他的身体状况,或只考虑他的环境和教育,就极易这么做,这样,我们就不可避免地得出错误的结论。这个论题是有价值的,因为它立刻卸去了人类肩上的重担。更好地自我了解,再加上生活技巧,必然会导致一种更适合于我们需要的行为模式。很可能,用我们的方法,我们能更好地影响他人,尤其是儿童,并预防那可能在另一场合降临到儿意身上的盲目命运的无情后果。因此,对个体来说,命里注定的不幸命运将不再必要,而这种不幸命运仅仅是因为他来自于不幸的家庭、遗传或境况。只要单独做到这一点,我们的文明将会有决定性的进步!新一代将会在勇敢的意识中成长,将会意识到自己是命运的主人!

三、性格发展的方向

任何在某种个性里显著的性格特征必定和来自于童年的精神发展方向相一致。这种方向可以是一条直线,也可以迁回曲折和充满歧路。最初,儿童沿着直线为实现他的目标而奋斗,并且形成了进取的、勇敢的性格。性格发展的开端通常显示为这种积极、进取的特征。但是,这条直线易于转向或改变。障碍可能是固有的,在对手更为强大的对抗性权力中,对手用直接的攻击使儿童无法获得自己的优势目标。儿童会用一些方法尝试回避这些障碍。他的绕道而行又会决定其独特的性格特征。性格发展中另外的一些障碍,像器官的发育不良、由于环境作用的排斤和失败,对他有相似的影响。此外,较大的环境、世态、无法避免的教师的影响也是很重要的。我们文明中生活的责任,就像儿童的教师所表现出的要求、怀疑和情绪,最后影响他的性格。所有的教育注重于性质和态度的精心设计,以使学生朝着他所处时代的社会生活和主导文化的方向发展。

任何种类的障碍对性格的直线发展来说都是危险的。在它们存在的地方,儿童选择用来完成他权力目标的道路,会在不同的程度上偏离直线。起初,儿童的态度是不受干扰的,而且他会直接地处理他的障碍,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儿童会显现出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他懂得火会燃烧,懂得存在一些必须小心应付的对手。他会企图沿着一条迁回曲折的道路而非直线的道路,去实现他自己对承认和权力的追求目标,但他依靠的是技巧。他的发展和这种偏离的程度相对应。他是否过于谨慎,他是否发现自己和生活的必要性协调一致,他是否已经避免了这些必要性,都将依赖前面提到的因素。如果他不直接处理他的任务和问题,如果他变得懦弱和羞怯,拒绝直视另一个人的眼睛,或是拒绝说真话,那么,这将是另外一类儿童:他的目标和那些勇敢的儿童是相同的,如同两种人行动不同,他们的目标依然可能是相同的。

在某种程度上,两种类型的性格发展可能存在于相同的个体身上。尤其是当儿童的发展趋向尚未明确定型的时候,当儿童的法则还仍然有弹性的时候,当儿童并不总是设定相同的道路,而是在初次的尝试失败后用足够的主动寻找另一种方法的时候,这种现象就会发生。

未受干扰的社会生活,是适应社会要求的第一前提。一个人能够轻易地教会儿童这种适应,只要儿童对他的环境没有一种交战的态度。只有当教育者能够在这样一种程度上缩小他们自己对权力的追求,使它不再对儿童构成重压的时候,家庭内部的战争才有可能被彻底消除。此外,如果父母理解儿童发展的规律,他们就能够避免这种直线的性格发展特征衍变成夸大的形式,就像勇敢的堕落成了厚颜无耻,独立的堕落成了赤裸裸的自我主义。相类似地,父母将能够避免任何外在的强行产生的权威在儿童身上产生奴隶般顺从的痕迹。这种有害的训练在另外的场合可能使儿童缄默不语,害怕真相和真实的后果。压力,当被使用于教育中的时候,是一面双刃剑。它产生了适应的表象。强迫的顺从只是表面的顺从。儿童和环境一般关系的反应将能从他的灵魂里寻找。所有可能存在的想象的障碍是否直接或间接地对儿童产生影响也反映在他的个性里。儿童通常不能对外在影响作出评论,而他周围的成人或者对他们一无所知,或者不能理解他们。儿童的重重障碍,加上他对障碍的反应,构成了他的个性。

这里还有另外的系统,根据它,我们可以对人进行分类。分类的标准是人对待障碍的态度。首先是乐观主义者,一般说来,这些个体的性格是沿着直线发展起来的。他们勇敢地对待所有的障碍,并从不太把它们放在心上。他们对自己充满信心,并用相对的轻松自如对生活抱着一种乐观的态度。他们从不对生活要求过多,因为他们有良好的自知之明,同时,他们也不自我轻视或自我贬低。因此,比起那些在障碍中只会更多证明自己的软弱和不合时宜的人,他们能更加容易地忍受生活的障碍。在更为困难的境况里,乐观主义者镇静自若,并确信错误总是能被矫正的。

乐观主义者可以马上从他们的仪态举止上识别出来。他们不畏首畏尾,他们畅所欲言,同时,他们既不谦虚谨慎也不缩头缩脑。如果我们用富有诗意的话来描述他们,我们会说,他们敞开胸怀,随时准备拥抱他们的同胞。他们平易近人,易于交友,因为他们不疑疑惑惑。他们讲话不吞吞吐吐;他们的态度、举止、步态是自然和轻松的。除了童年早期,这种类型的纯粹例子很难寻觅。然而,只要在社会接触中有相当程度的乐观主义及其能力,我们就很满意了。

相当不同的另一种类型是悲观主义者。正是对于他们,我们的教育最有问题。作为童年经验和童年印象的后果,这些个体已经获得了“自卑情结”,对他们说来,障碍的所有方式已经给了他们这样的感觉:生活并不容易。作为悲观主义的个人哲学的后果,他们总是看到生活的阴暗面,这是由他们童年所遭受的不适当待遇滋养的。比起乐观主义者,他们更能意识到生活中的障碍,对他们说来,丧失勇气是很容易的。由于备受不安全感的折磨,他们时常寻找支持。他们希望得到帮助的哭求在他们的外在行为中得到反应,因为他们不能独自忍受;如果他们是儿童,他们会不停地呼唤他们的母亲,或者一旦分离就哭着呼唤母亲。这种对母亲的哭求有时甚至能在他们进入晚年时听到。

悲观主义者病态的谨慎能从他们怯懦和惧怕的外在态度中看出。悲观主义者永远算计着那想象中即将发生的可能危险。很明显,这种类型的个体睡眠很糟糕。作为事实,睡眠是测量一个人发展的极好标准,因为睡眠的不安稳是面临不安全感的人过分谨慎的症候。这看起来像是,这些人为了更好地使他们自己免于生活的危险,他们总是保持警觉。在这种类型的人里,生活的欢乐是多么少,对人生的理解是多么可怜!睡眠不安稳的个体发展起了一种可怜的生活技巧。如果在他的结论中他真的是正确的,那么他将根本不敢睡觉。如果生活真的像他相信的那样悲苦,那么睡眠真的是很可怜的安排了。从这种以敌意态度对待生活中的自然现象看来,悲观主义者显示出对生活的束手无策。睡眠本身不需要受干扰。当我们发现一个个体经常研究他的房门是否锁好,或在睡眠里做些有关强盗和窃贼的梦的时候,我们同样可以猜想这是悲观主义的倾向。事实上,这种类型可以根据睡眠的姿势识别出来。那些蜷曲成极小的一团睡觉或睡觉时用被子捂住头的人,经常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个体。

人也可以分成攻击者和防御者两种。攻击者的态度明显地表现为强烈的活动。攻击型的人,当他们勇敢的时候,会把勇气升级为莽撞,以此热切地向世界显示他们的能力,由此也暴露出支配他们的深深的不安全感。如果他们焦虑,那是他们企图使自己坚强以抗拒惧怕。他们扮演“男子气”的角色到了荒谬的程度。他们中另外一些人煞费苦心地抑制所有温情与柔和的情感,因为这些情感对他们来说是软弱的象征。攻击型的人显示出野蛮和残忍的特征,而且,如果他们倾向于悲观主义,那么,所有和环境的关系都会被改变,因为他们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合作的能力,他们敌视整个世界。同样,他们对自己价值的意识可以达到很高的程度。他们妄自尊大、傲慢无理、洋洋自得。他们显示出虚荣心,就像他们真的就是征服者,然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彰明较著,他们的活动过分多余,这不仅导致他们与世界的不和谐,也显示了他们的全部性格,这是建立在不安全的流动地基上的阁楼。他们持续很久的攻击型态度,就发端于这种方式。

他们随后而来的发展并不轻而易举。人类社会并不看好这样的人。他们如此显山露水的事实使他们受人厌恶。在他们不断为出人头地的努力中,将很快发现自己处于竞争中,特别是与同类人的竞争中,他们唤醒了这些人的竞争。对他们来说,生活成了一系列的战斗;而且,当他们遭受到无法避免的失败的时候,他们全部的成功和胜利都会导致毁灭性的结局。他们易于恐惧,不能为自己的权力坚持长期的战斗,也不能弥补自己的失败。

在完成自己任务时的失败对他们有一种逆向的影响,而且,在他们的发展大致停滞的地方,另一类型的发展开始了,这一类型感到自身受攻击。第二类型的个体是受攻击者,经常处于防御中。他们用以补偿自身不安全感的方式,不是攻击,而是焦虑、谨慎和懦弱。我们可以肯定,如果没有我们刚才描述过的先前不成功的攻击性态度的维持,这第二种态度就不会出现。这种防御型的人很快会被不幸的经历所吓倒,他们从中推断出毁灭性的后果,因而极易逃跑。有时候,他们成功地用行动来表示他们对失败的厌恶,仿佛他们的撤离是一件有益的事。

因此当他们沉溺于回忆,并浮想联翩的时候,事实上只是逃避那威胁他们的现实。他们中的一些人,当还没有完全丧失创造力的时候,可能完成一些并非对社会完全无益的事。他们使自己与世隔绝,在幻觉和理想的领域中建造他们自己的第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障碍物。这些艺术家是法则的例外。这种类型的个体通常向障碍投降,并遭受着一次又一次失败。他们害怕每件事情和每个人,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只期待着处理世界上的敌意,此外别无它求。

不幸的是,在我们的文明中,他们的态度通常由于在他人手中的糟糕经历而加强;很快地,他们失去了对人类的美好品质和生活的光明一面的信心。这种个体最普遍和最突出的特征是他们外向的批判态度。有时这种态度变得如此突出,以至他们能很快地看出别人很不明显的缺陷。他们以人性的法官自居,却从不做有益于那些和他们居住在一起的人的事。他们忙于批评和破坏同伴的计划。他们的不信任迫使他们产生焦虑、犹豫的态度,然而一旦他们面对一项任务,他们就会开始怀疑和犹豫,仿佛他们希望避免每一个决定。如果我们要形象地描绘这种类型的人,我们能这样想象:他举起一只手保护自己,同时用另一只手盖住眼睛,这样他可以看不见危险。

这样的个体还有别的一些令人不快的性格特征。众所周知,连自己都不信任的人决不会信任他人。妒嫉和贪婪很显然是由这样的态度发展成的。这种怀疑者所过的与世隔绝的生活通常意味着:他们不愿意为他人而欢乐,也不愿意分享他人的幸福。此外,对他们而言,陌生人的幸福就是他们的痛苦。通过一种有效而很难破坏的伎俩,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成功获得超越其他人的优越感。在他们不惜一切地对优越感的欲求中,他们可能发展起一种复杂的行为模式,以至于乍一看,人们从不怀疑他们对人类怀有一种根本的敌意。

四、以前的心理学流派

确实,没有有意识地认识到这种研究取向时,人们也能试着了解人性。常用的方法是从精神发展的语境中取出单独的一点,并且建立起可据之定位自身的“类型”。例如,人们可以把人分为喜欢沉思冥想的人,他们生活在虚幻的生活中,游离于现实生活之外。比起另一种类型的个体,这种类型的个体更难于投入行动。另一种类型的个体很少沉思,从不冥想,他们忙于积极、实事求是、兢兢业业地处理生活问题。这些类型当然确实存在。然而,如果我们赞许这种心理学流派,我们将很快地到达研究的终点,而且,像别的心理学家一样,我们被迫同意承认,在一种类型里,幻想的能力得到较好地发展;而在另一种类型里,工作的能力得到较好地发展。对真正的科学来说,这是极不够的。我们需要发现更好的概念,用这些概念阐明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否不得不发生,以及这些事情能否被避免或缓解。为了这一理由,这种人为的和肤浅的分类对人性的理性研究并不有效,尽管多样的类型,就像上面所论述的,确实存在。

个体心理学已经抓住了儿童早期的心灵发展这一课题,精神表现的形式就发端于此。个体心理学已经建立起了这样的观念:无论是从整体或单个看,这些精神表现要么是社会感占优势,要么是对权力的追求占优势。根据这一论点,个体心理学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可根据一个简单和普遍有用的概念理解人性的钥匙。任何人可以根据这个关键的概念分门别类,这个概念有着巨大的应用领域。不用说,适合于心理学家的观察上的那种谨慎和技巧,必须使用在每一个实例中。带着这一不言自明的前提,我们获得了一个标准,而且能够知道,在内容上,一种精神现象是否有着很大程度上的社会感,其实只结合着微弱的个人对权力和威望的追求;或者,我们能够知道,一种精神现象具有占支配地位的自我主义、野心和功利性,它只是把超越于环境之上的优越感赐予承受者。建立在这一基础上,要清晰地了解某种先前已被我们所误解的性格特征并不困难;而且,要根据它们在个性总体中的位置来评估它们也并不难。与此同时,只要我们了解任何人的一种特征或行为模式,我们就获得了一种可以据之更正个体行为的杠杆。

五、气质和内分泌腺

气质的类型是精神现象和精神特征的一种古老分类。很难知道气质的意思。它是一个人思考、说话或行动的敏感性?它是一个人对待任务的能力或节奏?研究一下心理学家有关气质本质的解释,我们发现,这种解释是极不合适的。我们必须承认,科学还不能离开四种气质学说的概念,这个概念可追溯到人们最先开始研究精神生活的久远的古代。从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的假设开始,人们把气质分为多血质、胆汁质、抑郁质和粘液质,这种分类被罗马人所继承,并作为高尚和神圣的遗产保留在我们今天的心理学中。

那种属于多血质类型的个体,在生活中表现出肯定性的欢乐,他们不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他们不让白发轻易地在自己的头上生长,他们试着看出每一事件里最快乐和最美丽的一面,他们在应该悲伤的时候悲伤,但不崩溃,他们在快乐的事情里体验快乐,但并不欣喜若狂以至神志错乱。对这些个体的详细描述表明,他们大体上是健康的人,在他们中没有大的缺陷。对于别的三类人,我们却不能作出这种断言。

用古老的诗作来描述,胆汁质的个体猛烈地踢开躺在他路上的石头;而多血质的个体则悠然地绕开这石头。用个体心理学的话来说,胆汁质的人对权力的追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从事更为有力和猛烈的活动,仿佛他在所有的时间里都被迫证明他自己的权力。他只对以直接的攻击性的方法克服所有的障碍感兴趣。事实上,这些个体较强烈的活动开始于童年早期,那时候,他们缺乏权力感,必须时常证明权力的存在。

抑郁质类型给人以相当不同的印象。继续我们已提到的明喻,当抑郁质个体看见石头的时候,将记起他的罪过,开始为过去郁郁伤怀,并且往回走。个体心理学把他看成毫无保留地表示出犹豫的神经质者,他对克服障碍或阔步向前没有自信,他更不喜欢冒险,他宁愿原地踏步也不向目标挺进。如果这样的个体确实向前走,他就带着极大的谨慎开始每一个活动。在他的生活里,怀疑扮演着显著的角色。这种类型的人比他人更多地考虑自己,这最后使他失去发现合适的和生活接触的可能性。他是如此为他自己的焦虑郁郁不乐,以至他只盯着过去,或是把时间花在徒劳的内省中。

总的说来,粘液质是生活的陌生人。他收集生活的印象,不从中推断出合适的结论。没有任何东西对他印象深刻,他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他不交朋友,总之,他几乎与生活没有任何关联。在所有的类型里,他可能和生活的责任距离最远。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独有多血质的人将是有益的人。然而,很难发现可以一清二楚地进行界定的气质。因为在大多数场合下,人们所涉及的是一种或多种气质的混合体,这一事实剥夺了气质学说的所有价值。不管是“类型”还是“气质”都不是固定不变的。通常,我们发现一种气质融合进另一种气质里,就像某个人孩提时是多血质个体,后来成了抑郁质,最后以粘液质习性的景象终其一生。多血质个体仿佛在童年时很少显现出自卑感,他也很少显示出重要的身体缺陷,也不易狂怒,结果,他平静地发展,对生活抱着某种爱心,他能使自己以稳健的步伐对待生活。

在这一点上,科学进入了议事日程,它宣告:气质依赖内分泌腺。”医学科学的一项最新发展是承认内分泌腺的重要性。内分泌腺包括甲状腺、脑垂体腺、肾上腺、甲状旁腺、胰腺、睾丸和卵巢中的间质腺以及其他某种组织,我们对这些内分泌腺的功能只有模糊的了解。这些内分泌腺没有任何导管,但它们能把分泌物直接输送进血液。

一般认为,所有的器官和组织在其生长和活动中,都受到这些被血液带到身体内每一单一细胞的内分泌物的影响。这些内分泌物起着激活剂和解毒剂的作用,它们对生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对这些分泌物的全部意义的了解还处在黑暗中。内分泌物的整个科学还仅仅只是开始,有关内分泌物的功能的确切事实还很稀少。但是,这一年轻的科学已经要求承认,并且已经企图指引有关性格和气质的心理学思想的发展方向,它断言内分泌物决定了性格和气质,为此,我们必须多说一些有关它们的话题。

首先,让我们讨论一个重要的异议。如果我们观察一种活动性疾病的历程,像甲状腺分泌缺乏的呆小病,确实,我们也发现在某种最终的程度上可与粘液质相比拟的精神现象。这些个体浑身浮肿膨胀,头发生长病态,而且皮肤粗糙,他们在行动中显得特别迟缓和无精打采。他们的精神敏感性显著降低,他们的创造性丧失殆尽。

现在,如果我们将这一实例和我们指明为是粘液质的实例进行比较,尽管在甲状腺中没有任何可证明的病理性变化存在,但我们仍然将发现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它们有着完全不相类似的性格特征。因此,人们可以说,在表面上,在甲状腺内分泌物中有着某种东西帮助维护一种适当的精神功能;但是,我们还不能就说,病理性气质来自于这种甲状腺内分泌物的缺乏。

病理性粘液质类型和我们习惯上所称呼的粘液质完全不同,全凭个体以前的心理发展史,心理学意义上的粘液质性格和气质与病理性的粘液质相区别。作为心理学家所感兴趣的粘液质类型从来不是静态的个体。在他们身上,我们将时常惊奇地发现存在着有时是那么令人啧啧称奇地深刻和猛烈的反应。从来没有粘液质个体在他的一生中都是枯液质。我们将会懂得,他的气质只是一种人为的外壳、一种过分敏感的人为的自己营造的防御机构(为此,在他的生活中他可能有着一种想象里的持续不断的决定性的倾向)、一种使他自己和外界分隔开的防御工事。粘液质气质是一种防御机构,一种对存在的挑战富有意味的反应,在这个意义上,它完全不同于那种由于甲状腺分泌不充分引起的呆小病者的无意识的迟缓、懒惰和不适应。

甚至在那些看起来只是由于先天缺乏甲状腺分泌而导致的粘液质气质的病人中,这一重要的和有意义的异议也没有被推翻。这不是整个问题的关键。真正利害攸关的东西是一连串复杂的原因和目的、一整套器官活动再加上外在的影响,它们产生了自卑感。从这种自卑感里,能够发展起粘液质气质的个体产生了这样一种企图,这种企图从他自己个人的信念出发保护他自己免于不快的伤害和侮辱的侵犯。但是,这仅仅意味着,我们正在这里特别讨论的是一种我们己经在总体上讨论过的类型。在这里,甲状腺的缺乏是一种特殊的器官缺陷,而它的后果却被假定为一种支配性的角色。而且,这种器官缺陷导致了对生活更为扭曲的态度,为此,个体试图通过精神伎俩获得补偿,这是众所周知的粘液质习性的例子。

我们将通过考虑别的内分泌物的特例和检查从属于它们的气质来进一步确证我们的观念。因此,我们看一看在巴西多氏病或甲状腺肿大中甲状腺分泌过多的例子。这种疾病的身体症状是,心跳过速、脉搏过高、眼球突出、甲状腺肿大和或多或少的极端倾向,特别是手不停地发抖。这种病人易于出汗,作为胰腺的甲状腺的次生影响,他们的肠胃器官经常超负荷工作。这种病人高度敏感和易于动怒,而且明显表示出急性的、易怒的、颤抖的活动,还经常伴随着明显的焦虑状态。典型的突眼的甲状腺肿大病人的形象无疑是一个焦虑过度的人的形象。

然而,说这与心理学上的焦虑形象完全相同则会犯一个严重的错误。人们在突眼的甲状腺肿大病人身上看到的心理现象,像焦虑状态、在从事某种体力或心理工作方面的无能、易于疲乏和极度的虚弱,不仅仅取决于精神原因,也取决于器官原因。把它和一个着急的焦虑的神经症病人进行比较,就会显示出一种巨大的对照。那些由于甲状腺功能亢奋症状所引起的精神上的亢奋的人,他们的性格是由于长期的极度兴奋导致的,可以说,他们是喝了太多的甲状腺分泌物而醉了的。与他们形成明显对照的,是那些激动的、着急的、焦虑的个体,他们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因为他们的状况几乎完全由他们先前的精神历程来决定。甲状腺功能亢奋的个体肯定显示出行为的相似性,但是,他们的行动缺乏计划性和目的性,而它们是性格和气质的根本标志。   

在这儿,我们也必须讨论一下别的内分泌腺。各种各样的内分泌腺的发展与睾丸和卵巢的发展的联系尤其重要。我们的论点是,只要发现生殖腺或性腺反常,人们就能发现内分泌腺的反常,这已经成了生物研究的一个基本信条。对与这些缺陷同时出现的特殊的依存性以及理由,我们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在这些内分泌腺的器官缺陷的实例中,我们也能得出那可能会在另一些器官性缺陷中推导出来的结论。在生殖腺缺乏的实例中,我们发现一个有器官性缺陷的个体发现他更难使自身适应生活,其结果是必须生产出为数更多的精神伎俩和防御机构去使他自已学会适应。

热衷于内分泌腺的研究者已经使我们期望着性格和气质是完全依赖于性腺的内分泌物的这一说法。然而,很明显,睾丸和卵巢的腺素的极度反常不是经常能被发现的。在那些病理性蜕化存在的实例中,我们是在讨论例外的例子。在这儿没有特殊的精神习性,它们间接地和性腺的缺失性功能相联系,它们只是经常发端于性腺的特殊疾病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作为内分泌学家所宣称的性格的内分泌基础。某种对有机体的生命力必不可少的刺激物,来自于性腺,并且,这些刺激物可以决定儿童在环境中的位置,这是确定无疑的。然而,这些刺激物也可以被别的器官生产,而且它们并不必然是特殊的精神结构的基础。

因为对人作出价值评估是困难和微妙的任务,犯下一个错误就可能是生死攸关的,所以,我们在这儿必须提出一个警告。那些带着先天性的器官缺陷来到世上的儿童极大地受到获得特殊的精神伎俩和技巧来作为补偿的诱惑。但是,这种发展独特的精神结构的诱惑能被克服。在这种情形里,没有任何器官、任何问题将必然地和无可挽回地强迫个体在生活中采取一些特殊的态度。它可能使他灰心,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刚刚提到的和这相似的观点之所以可能存在,只是因为还没有人曾经试图消除带有器官缺陷的儿童的精神发展中的障碍。作为他们的缺陷的后果,人们已经允许他们陷于错误之中,人们已经检查和观察他们,但未曾试图帮助或刺激他们!我们已经在个体心理学的经验中发现的新的位置或语境心理学将在这一方面证明它的教育的后果的正确性,并且它也将迫使现在的气质或体质心理学显得黯然失色。

六、综 

在我们考虑单一的性格特征以前,让我们简单地回顾一下我们已经讨论过的观点。我们已经得出了一个重要的论点,那就是,依靠考察那已经从它们完整的精神语境和精神关系中割裂开来的孤立现象是从来不能学会对人性的了解的。为了这种了解,我们必须比较至少两种在时间上尽可能大的分隔开来的现象,并且在统一的行为模式里把它们联系起来。这种特殊的方法已经被证明为相当有用,它能使我们集合起一堆完整的印象,并依靠系统的排列把它们凝结成一种可靠的性格评估。如果我们把判断建立在孤立的现象上,我们将发现我们自身处在那些困扰别的心理学家和学究的困难之中,因此,我们将必须使用那些己经被我们发现为是无用的和无生气的传统标准。然而,如果我们能够成功获得一些观点,在这儿,我们能够使用我们自己体系的手段,并把这些观点联结成一个单独的模式,那么,我们就有了一个系统,这个系统的力量界限是分明的,它对人的清晰的系统评估将是有价值的。只有在这些条件下,我们才能站在坚实的科学基础上。对人的进一步熟悉也可能导致我们在某一程度上改变或更正我们的判断。在我们作出教育修正以前,我们必须使我们自身形成一些明晰的个体形象,以便根据这个系统来进行教育。

为了形成这样一个体系,我们已经讨论了各种各样的方式和方法,而且,我们已经使用了或者是我们自己经历过的,或者是我们可以要求任何正常人同样可用的例证和现象。此外,我们坚持,这个我们创造的体系从来不能缺少一个因素,那就是社会因素。只观察个体的精神生活现象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总是在它们和社会生活的关系中考察它们。为了我们的公共生活,最重要和最有价值的基本论点是:人的性格从来不是道德判断的基础,而是人对其环境的态度和人与其生活的社会关系的标志。

在对这些观点的详细阐述中,我们发现了两个普遍的人类现象:第一是将人和人联系在一起的社会感的普遍存在。这种社会感是我们的文明所有的伟大成就的基础。社会感是我们可以有效地评估精神生活现象的惟一标准,它能使我们断定任何个体所获得的社会感的总量。当我们知道个体如何对待社会、如何在人类中表达与其同伴关系、如何使他的存在变得有成果和有活力,我们就可以得到人的灵魂的立体印象。然后,我们可以发现对性格进行评估的一个派生的标准,那就是最敌视社会感的那些权力,它们是为获得个人权力和优势的趋势和追求。根据这两个观点,我们就能够理解人与人的关系如何决定于他们的社会感的相对程度,并和他们扩充个人权势的追求相对照,这两种趋势总是彼此对立的。这是一个动态的游戏,一个力量的平行四边形,它的外在表现就是我们所谓的性格。

 

第十章 攻击性性格特征(选)

 

一、虚荣和野心

一旦对承认的追求占了上风,精神生活就会激起一种更为紧张的状况。结果,对个体来说,对权力和优势的追求目标就变得越来越明显,他会用更为紧张和强烈的活动来追求这一目标,他的生活会成为对巨大胜利的期待。这样的个体丧失了他的现实感,因为他失去了和生活的联系,他总是思忖着别人对他怎么想,总是关心他自己给别人的印象。通过这种生活方式,他的行动自由受到特别的抑制,他的最明显的性格特征就变成了虚荣。

或许,每个人都有某种程度上的虚荣。然而,虚荣的显示并不被认为是什么好的方式。因此,虚荣必须经常伪装和掩饰自己,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出现,例如,谦虚就是一种方式,它的本质却是虚荣。一个人可能会虚荣到从不考虑他人的判断;而另一个人则可能贪婪地想获得公众的赞许,并将它作为自己的优势来使用。

虚荣超越了某种程度就会变得非常危险。虚荣将个体引向各种各样更关心事物表象而不关心事物本质的无用的工作和努力,虚荣也使个体通常只考虑自己或至多只考虑别人对他的看法,而虚荣的最大危险是,它会使个体迟早丧失和现实的联系。他丧失了对人的相互联系的理解,他和生活的关系变得扭曲。他忘记了生活的责任,尤其看不见自然所要求的每一个人的贡献。没有任何别的邪恶能像虚荣那样阻碍人的自由发展,个人的虚荣迫使个体用这样的疑问来对待每一件事和每一个同伴:我从中能得到什么?”

有些人习惯于用更为动听的词汇雄心来代替虚荣或傲慢,以此自我安慰。有多少人非常自豪地告诉我们!他们有着怎样的雄心!“精力充沛积极向上的概念也经常被使用。只要这种精力证明它能为社会所用,我们就可以承认它的价值,但是,通常的法则是,所有这些诸如“勤奋”、“活力”、“精力”和“进取”的术语,都是在不寻常的程度上掩盖虚荣的表现。

虚荣很快就会阻碍个体按法则行事。更为常见的是,虚荣使个体成了他人的干扰者,我们发现,那些无法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人,常常竭力阻碍他人完满地表现自己的生命。虚荣尚处于萌芽阶段的儿童会在危险的情形中展示他们的勇敢,并喜欢向虚弱的儿童显示他们是多么有力量。一个合适的例子是对动物的残忍。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灰心丧气的儿童则企图用各种无法理喻的小事来满足他们的虚荣。他们将逃避工作的主战场,企图在他们的情绪可能成为指令的某些生活侧面,扮演一个英雄的角色,以此满足他们对重要性的追求。那些总是抱怨生活是多么悲苦、命运待他们是多么糟糕的人就属于这种类型。他们是这样的人:他们想让我们知道,如果他们没有受到如此糟糕的教育,如果某些别的不幸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么他们将是今天的领袖。他们经常为没有走向生活的真正火线而申辩,他们虚荣心的满足只在他们为自己所创造的梦中才能被发现。

普通人会发现他很难和这样的个体在一起,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批评或评估他们。虚荣的人总是知道如何把错误的责任推卸到他人的肩上。他总是对的,别人总是错的。然而,在生活中,谁对谁错很少有关系,因为惟一有价值的事是某人的目的所获得的成就以及对他人生活的贡献。虚荣的人则充斥着抱怨、辩解和申辩,以此代替这种贡献。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关于人的灵魂的多种多样的伎俩,以及个体不惜任何代价以维护他们的优势感并使他们的虚荣免于任何伤害的企图。

经常提出的异议是,没有伟大的雄心,人类将不会有伟大成就。这是一个从错误的视角得出的错误观点。因为没有人完全没有虚荣心,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虚荣心。但确实不是这种虚荣心决定了人类活动所取的普遍有用性的方向,也不是这种虚荣心给人类完成他的伟大成就以力量。这些成就只可能在社会感的刺激下发生。天才的作品只有通过其社会意旨才变得有价值。在天才作品的创造中,无论存在什么种类的虚荣,都只可能贬低它的价值,并可能干扰它的创造;在一件真正的天才作品中,虚荣的影响是不大的。

然而,在我们时代的社会氛围中,要使我们自身完全没有虚荣心是不可能的。认识到这一事实本身就是巨大的财富。这一认识触及了我们文明的痛处,正是这一因素造成了那些备受伤害和灾难的许多人永远的不幸。这是些可怜的人,他们不能和任何人相处,他们不能适应生活,因为他们全部的目的是要显得比事实上更好。并不奇怪的是,他们易于陷入冲突之中,因为他们只关心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声誉。在人所经历的最复杂的困境中,我们将发现的根本障碍是,一些人并不能成功地满足自身的虚荣心。当我们试图去理解一种复杂的人格时,这是能够据以确定虚荣心的程度、虚荣心活动的方向和用以影响虚荣心的目的的手段的相当重要的技巧。这样一种理解总是能揭露出虚荣心会给社会感带来多么大的危害。虚荣心和对同伴的感受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是两种从来不能结合的性格特征,因为虚荣将不允许自身向社会法则屈服。

虚荣心的命运隐藏在它自身之中。虚荣心的发展常常受到那些发展于公共生活的合理反抗的威胁。社会和公共生活是不能战胜的绝对法则。因此,在虚荣心发展的极早期,虚荣心就被迫隐藏自身、伪装自身,并迁回去达到它的目的。虚荣的个体总是为严重的怀疑所俘虏,他怀疑他的能力能否达到虚荣心所要求的胜利;当他做梦和沉思的时候,时间飞逝而去。而且,当时间已经逝去的时候,虚荣的个体申辩说他从来没有机会施展他的才华。

在通常的实例里,事件的结果是这样的:特殊的个体攫取一些特殊的位置,使自身远离生活的激流,而且,离群独立,观察其余人的活动,并带着某种不信任,因为每个同伴看起来都像一个敌人。虚荣的人必须假设攻击和防御的位置。我们常常发现他们陷于深深的怀疑之中,并纠缠于看起来是条理分明的重要思考上。这种思考给了他们自以为是的表象。但是,在他们的考虑期间,他们错过了主要的机会,并丧失了和生活与社会的联系,也放弃了每个人必须完成的工作。

只要更加细心地观察他们,我们就会从中发现一种虚荣心的背景,一种征服每件事和每个人的欲望,这种欲望反映在成千上万种方式里。这种虚荣心在他们的每种态度、穿着、说话的方式和与人的联系中表现明显。总之,只要是我们所能看到的地方,我们就能看到虚荣的景象,野心勃勃的个体在将引导他们走向优胜的方法上,别无选择。因为这种外在的表现并不愉快,虚荣的人只要聪明,认识到存在于自身和被他们所拒绝的社会的距离,他们就会企图去掩饰虚荣的外在表现。因此,我们可以发现,个体表面上看起来谦虚,实际上是想忽略他们的外在表现以显示他们并不虚荣!有一故事说,苏格拉底对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登上讲坛的演说家说:雅典的年轻人,你的虚荣心正通过你长袍的每一个孔向外窥视呢!

有人深信他们并不虚荣。他们知道虚荣心存在于心灵深处,可他们只是看外表。例如,虚荣可以以这样的方式表现出来,有人总是在他的社交圈子里要求占据全部舞台,总是必须占有一席之地,或根据他所维护的舞台中心的权力来判断社交聚会的好或坏。而这种相同类型的别的个体从不进入社会,并尽可能地躲避社会。这种对社会的躲避可以用多种多样的方式表现出来。不接受邀请、迟到或在来之前迫使主人哄诱和奉承,是这种虚荣伎俩的一些表现。还有一些个体只在确定的条件下进入社会,并用“孤傲”来显示他们的虚荣心。他们自豪地把这想成是一种值得称赞的特征。而另一些个体又希望出现于所有的社交聚会以显示他们的虚荣心。

人们不能认为这是些不重要的和没有意义的细节,它们深深地植根于灵魂深处。实际上,一个不对它们感到有罪的人,在其人格中已经没有多少社会感的位置,他更易于成为社会的破坏者,而不是朋友。只有一个伟大作家的审美能力才能用多种多样的方式描绘这些类型。我们则仅仅是试图指明它们最起码的概况。

我们能在所有虚荣中发现的一个动机表明,虚荣的个体创造了一个在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要超越世界上所有的人是虚荣的个体的目标,而且,这一目标是由他的不满足感导致的。我们可以猜想,任何虚荣心显著的人,对自我价值的意识都很淡薄。可能会有一些个体,在意识到自己的不满足感变得明显的时候,会认识到他们虚荣心的滋长,然而,除非他们能够卓有成效地使用他们的这一认识,否则,他们仅有的意识是毫无结果的。

虚荣心发端于极早的时期。所有的虚荣心通常都有某些很幼稚的东西,结果,虚荣的个体总是给我们以某些幼稚的印象。能够决定虚荣发展的因素是处于变化中的。由于教育的不足,儿童会感到他自己受到忽视,因为他意识到他的渺小在无法忍受地压迫着他。而别的儿童则由于他们家庭传统的关系获得了某种傲慢,我们能够肯定,他们的父母也拥有这样一种“有贵族气派的”举止,使他们和他人径渭分明,并使他们引以为豪。

但是,在这种态度下面存在的是这样的意图,即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出身于一个比别的所有家庭都要“更好”的家庭,这个家庭有着“更好”和“更高”的鉴赏力,并由于血统的高贵将会在生活中获得某种特权。对这样一种特权的要求,便指出了生活的方向,并决定了行为和行为的表现方式。由于生活很少适合于这种类型的人的顺利发展,也由于对特权有着要求的个体受到敌视或者嘲笑,所以他们中的很多人怯懦地退缩并过着一种隐居或古怪的生活。只要他们呆在他们不用对任何人负责的家庭里,他们就能继续自我陶醉,并在自己的态度中愈加强烈地相信这一点:如果事情是另外一种样子,他们就可以达到目的。

有时候,在这种类型里,我们会发现已发展到极致的、能干的重要个体。如果把他们的才能放在天平上,他们是有某些价值的,但是,为了更多的自我陶醉,他们误用了自己的才能。他们所提出的和社会积极合作的条件是不易满足的。例如,他们可以在时间上设置无法满足的条件,同时指出他们已经做过一些事情,或者是已经学过一些东西,或者是已经知道别的一些事情;此外,他们根据他们的标准为自己申辩,说别的人做过或还没有做过一些事情。他们的条件之所以不可能得到满足是由于更多微不足道的理由。例如,他们会宣称,如果男人是真正的男人,或者女人不像现在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将变好。但这些条件哪怕是有着最好的愿望也不可能得到满足!因此,我们必须得出这样的结论,它们只是一些懒惰的申辩,它们的价值就像催眠的或陶醉性的药物一样,使人无法思考那已经浪费的时间。

在这些人中有着许多的敌意,他们习惯于把他人的痛苦和遗憾轻轻略过。这是一种获得伟大感的方式。拉·罗什福柯,人性方面的伟大学者,谈到大多数人时说:“他们能轻松自如地忍受他人的痛苦”。对社会的敌意常常表现为一种尖刻、批判的态度。这些社会的敌人永远斥责、批判、嘲笑、判断和谴责着世界。他们对所有的事物都不满。但是,仅仅识别出坏的东西并谴责它是不够的!一个人必须反躬自问:为了使这些事情变得更好,我已经做了什么?

虚荣的人满足于通过一种伎俩凌驾于其他人之上,并用尖酸刻薄的批评来低毁他人的性格。这样的个体有时发展起一种行之有效的伎俩并不奇怪,因为他们在这方面已经有特别的实践和训练。在他们中间,我们能发现机智超群的人,他们巧妙应答,既敏捷又迅速,引人注目。一个人能够用知觉的机智和敏捷来造成伤害,这就像专事讽刺的人一样,可以用讽刺造成伤害。

这样的个体所具有的低毁、贬低的方式是他们屡见不鲜的性格特征的表现。我们已经把这称为贬低情结。它确实表明什么是虚荣的人的攻击点,这就是他的同伴的价值和意义。这种贬低倾向是一种通过对同伴的贬低来创造优越感的意图。认识到他人的价值无异于是对虚荣人格的侮辱。仅仅从这一事实我们就能得出影响深远的结论,并从中懂得,那种虚荣个体的人格是如何深深地植根于他的虚弱感和不满足感之中。

由于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够完全免于这种性格特征,所以我们能够很好地把这一结论作为标准衡量自身,尽管我们不能在短时间里根除那几千年的传统已经允许在我们身上滋长的东西。尽管如此,如果我们不容许自己受那最后将证明为是不利的和危险的偏见的蒙骗和纠缠,这就将是前进的一步。与众不同并不是我们的愿望,同样,发现与众不同的人也不是我们的愿望。然而,我们感受到,自然法则要求我们伸开双手和我们的同伴联合和合作。在一个像我们这样的要求广泛合作的时代里,已经不再有追求个人虚荣心的位置。正是在我们这样一个时代,对生活的虚荣态度的矛盾显得特别明显和愚蠢,因为我们每天看到虚荣如何导致失败,并最后使虚荣的人处于社会的炮火袭击之中,或者是使虚荣的人需要社会的同情。虚荣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更多的反对。我们至少可以寻求虚荣更好的形式和表现,这样,如果我们必须虚荣,我们将至少要在共同福利的方向上表现我们的虚荣。

下面的实例可以极好地说明虚荣的动力。一个年轻的妇女,是家里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她的母亲日夜为她服务,满足她的每个愿望。由于这种关爱,这个体质极为虚弱的最年幼的孩子的要求达到了一种无法估量的地步。有一天,她发现,当她的母亲生病的时候,就可以作威作福,于是这个年轻的妇女便就懂得了,疾病可以成为一种很有价值的手段。   

她很快就能忍受那令正常的健康人难以忍受的对疾病所感到的不快,并且,身体的不适对她而言常常并不是不愉快的事。很快,她在生病方面受到了如此多的训练,以至于她能轻而易举地生病。每当她想生病的时候,便是她想得到某些特别的东西的时候。不幸的是,她常常想得到某些特别的东西。结果,就她的情况而论,她成了慢性病患者。这种“疾病情结”在儿童和成人中表现得很普遍,他们感到他们的权力在增长,并且能够占据家庭的中心位置,用他们正在患病的优势无限制地支配家人。我们不得不承认,脆弱而敏感的个体通过这种方法获得权力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自然,正是这样的个体发现了这种获得权力的方法,因为他们已经体味到了亲人对他们的健康所显示出来的关心

我们把自身对一件事情或一种境况认同的能力叫做移情作用。它在我们的梦里可以获得很好的证明。在我们的梦里,我们感到某种特别的境况就像是真的发生一样。一旦“疾病情结”的受害者假设了那种获得权力的方式,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产生和想象出一种身体不适的感觉。他们是如此聪明,以至于没有人能说这是撒谎、歪曲或想象。我们很清楚地知道,对一种境况的认同能够产生出就像这种境况是真的存在一样的相同效果。我们知道,这样的个体能够真的呕吐,或者是产生一种真的焦虑的感觉,就像他们真的恶心或处在危险中。通常,他们产生这些症状的方法使他们露出了马脚。例如,这个我们正在讨论的妇女宣称她有时有一种恐惧:好像我会在任何时候中风。有人能够如此清晰地想象一件事情,以至于他们真的丧失了平衡,而且,别人还无法说他们是想象或诈病。必然地,一旦一个这样的疾病提倡者用一种疾病或至少是被称为“神经性”的症状来压迫他的环境,他就能获得成功。此后,每个曾经受过压迫的人必须呆在“病人”身边,照顾他,并且关心他的健康。一个同伴的疾病是对每个正常人社会感的挑战。这一事实被我们刚才所描述的那种类型的个体所误用,并构成了他们权力感的基础。

处在这种情况下,对社会和共同生活法则的反对是很明显的,因为社会和共同生活法则要求对同伴有着深远的关怀。作为一个法则,我们将发现,我们已经描述过的这些个体不能理解他们同伴的痛苦或欢乐。对他们说来,不伤害人的权利是很难的,要去帮助他们的同伴也完全不是他们所感兴趣的。有时候,通过煞费苦心的努力,并调动起他们教育和文化的优势,他们可能在生活上获得成功;而更为普遍的是,他们只是表面上努力对他们同伴的幸福感兴趣,实质上,只有他们的自恋和虚荣心才是他们行为的基础。

当然,对我们已经描述过的那位年轻妇女来说,这是千真万确的。她对她亲人的关爱仿佛永无止境。如果她的母亲送早饭到她的床边晚了半小时,就可能使她着急和关心;处于这种境况下,她会叫醒丈夫,逼他去看看她的母亲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否则,她是不会满意的。这样,她的母亲就会惯于极准时地送早饭给她。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她丈夫身上。作为一个商人,他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考虑他的顾客和生意伙伴。然而,每次他回家稍晚几分钟,他就发现他妻子几乎处在神经崩溃的边缘,焦虑得浑身发抖,大汗淋漓,痛苦地抱怨她如何为最恐怖的优虑和预感所折磨。她可怜的丈夫只好以她母亲为榜样,强迫自己准时回家。

很多人将对此提出反对,说这个妇女并没有真正从她的行为中受益,并说这些实际上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胜利。人们必须记住,我们描述的只是整体中的一小部分;她的疾病是危险的信号,它说,“小心”!它是她生活中所有别的关系的缩影。用这种简单的伎俩,她使周围的每个人受她支配。在她满足自己无止境地支配她环境的欲望中,虚荣心的满足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想象一下这样的个体为达到目的必须作的努力吧!当我们认识到,她正在为她的行为和态度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我们就必然会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对于她来说,她的行为和态度已经变得完全必要!她不再能够安静地生活,除非她的话被无条件和准时地遵守,但婚姻所包括的不止是要丈夫守时。这个妇女用她的强制行为缚紧了许多其他的关系,她已经学会如何用焦虑状态来加强她的命令。她看起来像是极为关心他人的幸福,然而,每个人都必须无条件地遵从她的意愿。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关爱是满足她自已虚荣心的一种工具。

极易发现,这种性质的精神态度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至于一个人意志的实现变得比他所渴望的东西更为重要。这可用一个6岁女孩的实例来作为例证,这个女孩的自我中心主义发展到了这样一种无限制的程度,以至于她只关心任何随意间产生的怪念头的实现,而这些怪念头是极偶然地出现在她的思想中的。她的行为渗透着在征服其同伴中显示出来的对权力的渴望。这种征服通常是她行动的结果。她的母亲,很想和女儿保持良好的关系,有一次试图以她最喜爱的点心来让孩子惊喜,她把点心送到她面前说:“我给你带来这点心,因为我知道你是如此喜爱它。”小女孩把盘子摔在地上,践踏着糕点,哭喊着说:但是,我不要它,因为是你给我的;只有当我要的时候,我才要它。另一次,这个母亲问这个小女孩吃中饭的时候是要牛奶还是咖啡。小女孩站在门口,很清楚地嘟哝道:如果她说咖啡,我就要牛奶;如果她说牛奶,我就要咖啡!

这是一个坦白地说出自己思想的儿童,但是,有许多同类别的儿童并不如此清楚地表达他们的思想。或许,每个儿童都在一定程度上有着这种特征,而且,他都要尽最大的可能性去实现他的意愿,尽管这可能一无所获,甚至还可能自食其果,遭受到痛苦和不幸。一般说来,这是些我行我素的特权已经允许得到发展的儿童。现今,这种我行我素的机会不难发现。结果,在成人中间,我们也能发现那些急于我行我素的人通常比那些渴望帮助同伴的人要多得多。有些人在其虚荣的道路上走得那么远,以至于他们不能做任何别人已经建议他们做的事情,尽管这事情是世界中最不言自明的,而且真正意味着他们自己的幸福。这是些不能等到别人说完就会表达他们的抗议和反对的人。而且,有些人的意志被虚荣心激发到这样的一种程度,甚至他们想说“是”的时候事实上却说“不”。

所有的时候都我行我素只有在家庭的小圈子里才是可能的,而且也并不总是能如愿。我们经常能发现和陌生人有着友善和顺从联系的个体。然而,这种联系并不能持久,它会很快地破裂。由于生活就是它本身那样,而且人类经常要在一起生活,不难发现,一些这样的个体能底得所有人的心,但是,一旦获得了,这样的个体又会把他们离弃不顾。许多人经常努力把他们的活动限制在家庭生活的圈子内。这种过程发生在我们的病人身上。她性格迷人,结果,她作为令人喜爱的人名扬家庭之外。她普遍受人喜爱,但是,每当她离开家的时候,她都会很快回来。她用各种各样的把戏说明自己要回家的愿望。如果她去参加一个晚会、那么她就会头痛(因为在任何杜交聚会,她都无法保持她能在家中保持的那种绝对的权力),所以不得不回家。因为这个妇女除了处在她家庭中心,此外她就不能够解决她生活中的主要问题,也不能解决她虚荣心的满足问题,所以只要有必要,她就被迫安排某些事情驱使自己回家。她的这种趋向发展到这种程度,以至于只要她来到陌生人中间,她就会焦虑不安。很快地,她不能去剧院,最后,她不能出现在大街上,因为在这些场合,她丧失了整个世界屈从于她的意愿的感觉。她所要的情形不能在家庭之外找到,特别不会在大街上找到;结果,她宣称她不愿意出现在她家庭之外,除非有她自己宫廷”的人陪同的时候。这是她所喜爱的理想化情形:常常被一心为她的幸福着想的关心她的人所簇拥。就像观察所表明的,她从儿童早期开始就携带着这种模式。

她是最年小的、最虚弱的、最多病的,所以比他人有必要受到更多的娇纵和照料。她利用这受娇纵的情形,并终生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护这种情形,然而,她已经扰乱了尖锐反对这种行为的无情的生活条件。她的不安和焦虑状态是如此明显,没有人能够视而不见。这种状态表明,她已经开始回避解决她的虚荣心问题。这种解决是不合适的,因为她不愿意使自己服从社会生活的条件,因此,最后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她变得如此痛苦,以至于不得不寻求医生的帮助。

现在,有必要揭示她生活的整个上层结构了,这是她在许多年的生活过程中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不得不克服的是她强烈的抵制,因为从本质上说,她是不准备改变的,尽管表面上她恳求医生帮助她。她真正渴望的是继续像以前一样统治她的家庭,避免被驱赶到大街上备受折磨的焦虑状态。但一个人不会没有对立的东西!从她身上可以看出,她如何是她自己无意识行为囚笼中的囚徒,她只希望享受她无意识行为的优点,却避免无意识行为的缺点。

这个例子清楚地表明,虚荣发展到相当的程度,就会给整个生活压上持续不断的负担,就会抑制一个人的全面发展,而且最后会导致一个人的毁灭。病人无法清晰地了解这些事情,只要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这些事情的优点上。由于这个理由,有那么多的人确信,他们的野心——准确地说,这应该叫做虚荣——是一种有价值的性格特征,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这种性格特征常常并不使人满意,它使人无法安宁。

为证明我们的观点,让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个例子。一个25岁的年轻人必须参加期末考试。然而,他并不致力于这次考试,因为他突然对课程丧失了全部兴趣。由于受这种极度让人不愉快的情绪所困扰,他贬低他自己的价值,而且,由于受这种思想影响太深,他最后不能参加考试。他童年的回忆弥漫着对他父母的强烈谴责,他们对他的发展缺乏理解已经明显阻碍了他的发展。处在这种状态下,他也会想起所有的人都是无价值的,并对之毫无兴趣,他用这种方式成功地使自己离群索居。

虚荣心在此证明是驱使力量,这种力量为他避免所有对他能力的测试提供理由和借口。现在,就在期末考试以前,他屈服于这些顽固的思想,并为欲望的缺乏和阶段性恐惧深受折磨,这使他完全无法参加考试。所有这一切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因为现在他如果没有取得任何突出的成绩,他的“人格感”、他的自我价值的意识还仍然有救。他任何时候都带着他生命的保护神。有了它,他是安全的,他可用这样的思想自我安慰,他总觉得疾病和盲目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他的拙劣。在这种避免个体面对考试的态度中,我们只是看见了虚荣的另一种形式。它促使个体在有关能力的决定性时刻即将来临的时候侧身躲开。他在失败中想着他将会失去的荣耀,他已经明了那些从来不能相信他们自己作出决定的人的秘密!

我们的病人属于这种类型的人。事实上,他有关他自己的报告也表明他终归是这类人中的一员。每次有必要作出决定的时刻来临的时候,他就会犹豫不决和虚弱不堪。如果我们只对运动和行为的模式感兴趣,那么,这种姿势向我们表明,他渴望停住,渴望刹住前进的步伐。

他是家中的长子,而且,他是惟一的男孩,他还有4个妹妹;他是家中惟一有资格上大学的人。也就是说,他是家中的台柱,巨大的期望寄予他。他的父亲总是抓住机会就激发他的野心,而且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将会完成的丰功伟绩。这个男孩有着多于世界上其他每个人的欲望,这是一个曾经闪耀在他眼前的目标。而现在,为不确定和焦虑所困扰,他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够完成那期待他完成的事。虚荣心是他抓住的救命稻草,并为他指出了退缩的道路。

这向我们表明,在野心勃勃的虚荣心的发展中,使进步成为不可能的骰子是如何掷出去的。虚荣心和社会感相肉搏,任何想脱离这种纠缠在一起的战斗的逃跑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从童年早期开始,虚荣类型的人如何常常摆脱开社会感,而企图走他们自己各行其是的离群索居的道路。他们使我们想起这样的人:他们根据自己的幻想想象着陌生城市的蓝图,然后带着他们想象的蓝图在那个城市里漫游,寻找他们已经在想象中设置的想象里的建筑。自然,他们从来不会发现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因此,无辜的现实受到了谴责,这近似于自我中心的、虚荣的人的命运。在所有他和他同伴的关系中,他企图依靠权力或技巧和诡计来实现他的原则。他寻找机会表明,他人是错误的或正在犯错误。至少对他自己来说,他是幸福的,他以为他用成功证明了他比他的同伴聪明或优秀。但是,他的同伴们对他并不在意,他们并不接受挑战。战斗反败为胜,但是,当战斗终止的时候,我们虚荣的朋友确信了自己的权利和优势。

这都是些廉价的把戏,任何人都可以从此猜想他愿意相信的是什么。因此,在我们的实例中,可能发生的是,一个本来应该学习、应该着迷于书本的智慧、或是应该参加能体现他真正价值的考试的个体,却由于他观察所有事情的错误观点而意识到他自己的缺陷。他高估了情势,结果,他相信他生活的所有幸福、全部成功都处于危险中。不可避免地,他陷入了没有人能够忍受的紧张状态中。

对他来说,所有其他的接触都无比重要,每一次谈话,每一句话,都是从他自己胜利或失败的观点来估量的。这是一场持续的战斗,最后驱使一个已经在生活中变得虚荣、野心勃勃并怀有错误的希望和行为模式的个体进入到新的障碍中去,并剥夺了他生活中所有真正的幸福。只有当生活的条件是现成的时候,他才可能拥有幸福。但是,当这些名副其实的不可避免的条件被推到一边的时候,他实际上堵塞了所有通向幸福和欢乐的道路,而且,他在所有那些对他人意味着满足和幸福的事情上失败了。他能够做得最好的,是梦想他对他人的优势和统治,尽管事实上他发现这是不明智的。

如果他曾经拥有这样的优势,他将不难发现,有那么多的人,他们的快乐是和他竞争。对此并没有解药。没有人能够被迫承认别人的优势。那么,留下来的东西只有可怜的人对他自己神秘的、不确定的判断。当一个人卷入这样一种生活模式的时候,他确实难以和同伴保持任何联系,也难以获得任何真正的成功。在这种游戏中,没有任何人获胜!游戏者永远处于袭击和毁灭之中。他们痛苦的责任是要在任何时候表现出卓越和优越!

如果一个人的声誉是根据他对他人的服务来判断的,这又是相当不同的事情。他的荣誉来自于自身,而且,如果这种荣誉遭到他人反对,那么,他们的反对是无足挂齿的。在荣誉的拥有中,他能够处之泰然,因为他并没有把什么都押在虚荣心上。决定性的因素是自我中心主义的态度,和经常性的对个人人格提高的寻求。虚荣的角色总是在期待和获得什么。如果你将虚荣的人和别的显示出良好社会感的个体相比较,后者终其一生都带着这样的问题,“我能付出什么?你将会马上看出他们在性格和价值上的巨大差异。

这样,我们得出了一个数千年来为人所理解的观点。它可用《圣经》中著名的诗句表达:给予比接受得到更多的祝福。”如果我们仔细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以及这句话对人性中的伟大经验的表达,那么,我们就能认识到,这里意味着一种给予的态度和心境。这是一种给予、服务或帮助的心境,它在自身中就带有某种程度的补偿和精神协调,就像给予的人所获得的心灵深处的神的恩赐!

另一方面,索取的人通常是不满足的,为了幸福,他的心中只充斥着仍然必须索取的东西和仍然必须拥有的东西。索取的人,他们的目标从来不顾及他人必需的和需要的东西;而且,对他来说,他人的不幸是一种欢乐,在他心中,没有和生活协调统一、和平共处的观念。他要求他人对他的自我主义所制定的法律不折不扣地顺从。他要求一个与已经存在的天堂不同的天堂,他要求一种思想和感受的不同方式。总之,他的不满和夸夸其谈与他的所有性格特征一样令人讨厌。

在另外一些人身上,还有别的为数更多的虚荣的原始形式。他们穿着标新立异,或是带着某种自以为是的意识,把他们自己装饰得像猴子一样,以便给人以勇者的印象,这极像骄傲和荣誉已经达到一定程度的原始人,企图依靠在头发上插上一种特殊的长羽毛的方法来使自己与众不同。有许多人在穿着华丽和入时中获得巨大的满足。这样的个体所戴的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就和旗帜、交战国的徽章或武器一样众多,它们的目的,如果我们理解正确的话,是要把敌人吓跑。有时候,这种虚荣还表现在色情符号或在我们看起来是轻浮的纹身中。在这些实例中,我们已经有一种感觉,个体竭力要使人印象深刻,尽管他只能以厚颜无耻为代价来做到这一点。对一些人来说,厚颜无耻的行为会导致伟大感和优势感;而别的人则在表现出严厉、残酷、固执或孤独的时候拥有这种相同的感受。事实上,这是些比不良习性的人更接近于脆弱的个体,他们昔日的残酷只是一种伪装。特别是在男孩中,我们发现,他们看起来像是缺乏情感,而实际上却是对社会感的敌视。受这种虚荣心驱使并希望在他人受难过程中扮演角色的人,将会侮辱任何要求他们有更好的情感的恳求。这样一种恳求将会简单地导致他们的态度变得强硬。我们曾经看到过这样的例子,父母靠近儿童,恳求他理解他们的痛苦,然而,他们的孩子事实上却从他们的悲伤中获得自己的优势感。

我们已经注意到,虚荣喜欢伪装自己。喜欢统治他人的虚荣的人必须先抓住他人,以便把他人和自己绑在一起。因此,我们必须使自己不要受一个人可能显示出来的亲善、友好或乐于接触的表象的欺骗;我们也必须不要受欺骗,相信他可能不是个好战的攻击者。而他事实上渴望征服,并企图维护他自己的个人优势。虚荣的人在这场战斗的第一阶段必须使他的对手放心,并哄骗他使他失去警惕性。在第一阶段,在友好的接触中,人们易于相信攻击者是一个有着很强社会感的个体,而在第二阶段,攻击者揭开了面纱,向我们显示了我们判断的失误。这是些让我们失望的人。我们相信,他们拥有两个灵魂,但是,这只是一个灵魂,它与人的接触以友善开始而以痛苦告终。

这种接触技巧发展到极点,就和抓灵魂这种游戏差不多相称。显然,组成这些游戏的特征是极度的全神贯注,以便获得某种胜利。这些人油腔滑调地说到仁爱,并看起来像是在活动中显示他们对同伴的爱。然而,这通常是以一种公然的方式表露出来的,因此,对人的灵魂有着真正了解的人就会变得小心谨慎。一位意大利犯罪心理学家曾经说过:当一个人理想的态度超过某种限度的时候,当一个人的博爱和仁慈显得惹眼的时候,我们就完全有理由表示不信任了。”自然,我们必须有保留地接受这一观点,但是,我们可以肯定,这个观点是有理的。总之,我们能够轻而易举地识别这种类型的人。奉承对任何人来说并不令人愉快。它很快会让人不自在,而且,人们会警惕这种使用阿谀方式的人。我们宁愿倾向于禁止野心勃勃的人的这种方法,更好的是选择一种不同的方法和更温和的技巧!

在本书的第一部分,我们已经通晓那些常常导致正常的精神发展发生转向的情形。从教育的观点来看,在这样的情形中,障碍存在于我们正在讨论的已经对其环境采取好战态度的儿童身上。尽管教师知道他的责任,这责任深深地植根于生活的逻辑之中,然而他不能把这种必需的逻辑给予儿童。要做到这一点,惟一的可能看起来似乎是:避免儿童对环境任何好战的情形,只要可能,就把儿童作为教育的主体来看待,而不是作为教育的客体来看待,就像儿童是和教师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完全的成人个体。这样,对儿童来说,可能就不易于误认为他处于压力之下或是受到忽视,或是必须要接受教师的挑战。而从这一战斗的阵势,我们文化中错误的野心——它在极大的程度上赋予我们的思想、行动和性格以特征——自动地发展。它首先使个体陷入越来越纠缠不清的关系中,并使他遭到人格上的失败,最后导致个体完全的分裂和崩溃。

极有特色的是,童话——我们所有人对人性的许多了解都是从这一来源学到的——给了我们许多能向我们表明虚荣的危险的例子。在这里,我们必须回顾一个童话,这个童话以特别戏剧化的方式显示了虚荣的放肆发展如何导致人格的自我毁灭。这是汉斯·安徒生的童话《醋堆》。这个童话开始的时候一个渔夫给他抓住的一条鱼以自由。这条鱼出于感恩,许诺满足渔夫的一个愿望。于是,渔夫的愿望得到了满足。然而,渔夫那不满意的、野心勃勃的妻子,要求渔夫改变他卑微的请求,并且要使她先成为女公爵,然后是一个女王,最后是上帝!她一次又一次地打发她打鱼的丈夫到鱼那儿,最后,鱼被最后一个请求激怒了,永远地抛弃了渔夫。

虚荣和野心的发展永无止境。在童话里,在虚荣的个体狂热的精神追求里,看到对权力的追求如何表现出想当上帝的理想的欲求,是很有趣的。人们无需花太大的力气就会发现,虚荣的人行事好像他就是上帝(这发生在最严重的例子中),或者,他举手投足就像他是仅次于上帝的人,或者,他表达出只有上帝才能够实现的愿望和欲求。这种表现,这种对想当上帝的追求,是存在于他所有活动中倾向的极端发展,而且相当于这样一种欲望,这种欲望对自己的设计超越了他自己人格的界限。

在我们的时代,这种倾向的迹象很多。有许多这样的人倾心于招魂术、心灵研究、心灵感应和相类似的活动,他们急于想超越仅仅是人所拥有的界限,他们渴望拥有人类所不能拥有力量,他们希望超越时间和空间,能和死去的鬼魂和精灵交往。

如果我们进一步考察,我们将会发现,有相当一部分人有为自己在上帝身边谋求一小块立身之地的倾向。仍然有许多以充当上帝为教育理想的学校。往昔,这确实是所有宗教教育有意识的理想。我们只能用恐怖来证明这种教育的结果。今天,我们当然必须寻找更为理性的理想。但是,这种倾向在人类思想中的根深蒂固是相当可信的。除去心理原因,还有一个事实是,很大一部分人是从《圣经》中的口头禅获得有关人的最先观念的。《圣经》宣称,上帝根据自己的形象造人。我们能够想象,在儿童的心灵中,这样的观念可以遗留下多么重要又是多么危险的后果。确实,在一个人的判断成形后,《圣经》是一部伟大的著作,人们能够一遍又一遍地阅读,惊叹于它的精湛。但是,让我们不要把它教给儿意,至少是不要毫无评论地教给儿童,这样,儿童才会满意于现实的生活,而不是去假设种种神秘的力量,并要求每个人成为他的奴隶,表面上,这是因为他是上帝创造的形象!

与这种充当上帝的欲求紧密关联的是神话乌托邦中的理想,在那儿,每个梦想都变成了现实。儿童很少指望这样的神话图景都变成现实。然而,如果我们注意到儿童不断表现出来的对魔力的兴趣,那么,我们就不能怀疑,儿童是多么容易受诱惑,因此,他们又是多么容易使自己沉溺于诸如此类的幻想中。我们发现,在有些人身上,对用魔力影响他人这一观念的痴迷达到了一种非常强烈的程度,所以直到他们老迈龙钟了,仍会痴心不改。

或许,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完全没有这样的思想:在迷信的感受中,女人对男人有魔力一般的影响。人们能发现,许多男人的行为就像他们受到性伙伴魔力一般的影响。这种迷信把我们带回到比我们今天更加坚定地坚持这种信念的年代。在那些年代里,一个女人,随时有被人找个借口说成是巫婆或术士的危险,这是像恶梦一样笼罩着整个欧洲的偏见,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欧洲数十年的历史。如果人们回忆起上百万的人成了这种幻想的牺牲品,那么,人们不再能够简单地谈论所谓的无害的错误,而必须把这种迷信的影响和宗教法庭的恐怖或是世界大战进行比较。

通过对宗教满足的渴求的误用来达到虚荣心的满足,也能够在对充当上帝的追求的痕迹中发现。我们不得不留意到,它对个体来说可能是多么重要,个体已经遭受到心灵的创伤,他离群索居,从事于和上帝的个人对话!这样的个体把他自己和上帝想得特别亲近,而上帝则由于礼拜者虔诚的祈祷和纯正的宗教仪式,会责无旁贷地亲自关心礼拜者的幸福。这样的宗教欺骗通常离真正的宗教是那么遥远,所以它给我们的印象是纯粹的精神机能障碍。我们曾经听到一个人说,他只有做过一些具体的祷告,才能入睡,因为如果他没有把这种祷告传达到天堂上,某些地方的人将会遭到不幸。为了理解这种脆弱的吹肥皂泡的整个过程,有必要对这样的叙述作否定的推论,并作出解释。在这种例子里,主张可能会是,“如果我祈祷,他将不会受任何伤害”。这是一些人们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魔力的伟大感的方法。通过这种微不足道的把戏,在一特定的时间,一个人可能会真的使另一个人生活中的不幸转向。在这样的宗教个体的白日梦中,我们能够发现超出人的限度之外的相类似的活动。这些白日梦所揭示的是空洞的姿态和勇敢的行为,这不能真正改变事情的本质,却可相当成功地在白日梦的想象中妨碍个体和现实的接触。

在我们的文明中,只有一样事情似乎有着魔力,那就是金钱。很多人相信,只要你有了金钱,你就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因此,并不奇怪,他们的野心和虚荣心独独钟情于金钱和财富。现在,他们无止境的对世界财富的追求就变得可以理解。对我们来说,这看起来几乎是病态的。这又是虚荣的一种形式,它依靠财富的积累来产生某种类似于魔法师的力量。这是非常富有的人中的一个,尽管他应该说是相当富有,但他却还是不断地追求钱财,在他变得有点妄想症的时候,他承认,“是的,你知道金钱是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引诱我的力量!这个人理解这一点,但是,有许多人不敢理解这一点。今天,权力与金钱和财富的联姻是如此密切,并且,在我们的文明中,对金钱和财富的追求又看起来是如此自然,以至于没有人会注意到,许多除了追求金钱而别无所求的个体是被他们自己的虚荣心激发的。

最后,我们将探讨另一个实例,这个实例将会表明我们先前已经讨论过的每一方面,同时,它会让我们了解虚荣心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另一现象,那就是过失犯罪的情况。这个例子涉及姐弟俩。弟弟是才能不佳的,而姐姐以特别的才能而闻名。当弟弟不再能够坚持竞争的时候,他放弃了比赛。尽管每个人都企图扫清他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但他还是被推到了背景中。同时,他背上了沉重的负担,这等于承认他是无能的。从他童年早期开始,人们已经教会了他,他的姐姐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克服生活的障碍,因此,他只适于做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样,由于她姐姐较好的地位,人们相信他有着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一种缺陷。

肩负这种沉重的负担,他来到了学校。作为一个具有悲观倾向的儿童,他所发现的职业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发现和承认他自己的无能。当他长得稍大一些以后,他产生了不愿强迫去扮演愚分男孩的角色的愿望,他希望能被人像成人一样看待。14岁的时候,他已经常常参加成人的社交活动,但是,他那深深的自卑感使他总感到有如芒刺在背,这迫使他思考,他如何能够扮演已经长大成人的绅士角色。

有一天,他走进了妓院,而且,此后他常呆在那儿。由于他对妓女的兴趣,他得花钱,而与此同时,由于他扮演成人角色的欲望,他不愿向他的父亲乞讨钱,这样,他开始在必要时偷他父亲的存款。他根本不为他的偷窃感到任何痛苦,他把他自己想成是某种方式的成人,这个成人是他父亲的财务会计。这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他受到学校中的严重失败的威胁。留级将会是他从来不敢公开的无能的证据。现在,下述的事件发生了:他突然被悔恨和良心的痛苦所击中,这悲伤扰乱了他的学习。由于这种把戏,他的情形获得了改观。因为,现在,如果他失败,他将会对世界有个惜口。他是那样深受他的悔恨的折磨,因此,处在相似情形下的别人也会像他一样在学习中失败。同时,注意力分散也阻碍了他的学习,因为他被迫思考别的事情。白天以这种方式过去了,夜晚来临时他带着他已经试图学习的意识睡去,尽管事实上他是那种不肯花一点精力去学习的人。这之后发生的事也帮助他坚持他自己的角色。

他被迫早一小时起床。结果,他整天昏昏欲睡、有气无力,并且无论如何不能全神贯注地学习。人们当然不能要求他和他的姐姐竞争!现在,错误的不是他的无能,而是悲惨的随之而来的现象,那就是他的悔恨和良心的痛苦,它们使他永无宁日。最后,他全面武装,没有什么能够再发生在他身上。如果他失败,这里没有掩饰罪过的情形,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说他是无能的。如果他成功了,那么这是无人能够承认他的能力的证据。

当我们看到诸如此类的把戏的时候,我们可以肯定,是虚荣心造成了这些把戏。在这个例子里,我们能够看见,为了避免一种声称的而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无能,一个人甚至能够使自己处于过失犯罪的危险中。野心和虚荣产生了生活的这种混乱和偏离。它们剥夺了一个人生活中所有的坦白直率、所有的真正愉快和所有的真正欢乐和幸福。更深入的研究将会使我们发现,原因仅仅是一种愚蠢的错误!

二、忌 

由于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忌恨是一种有趣的性格特征。忌恨不仅仅是指爱情关系的忌恨,也指可发现在所有别的关系中的忌恨。因此,在童年期,我们发现,儿童在一种要超越别人的企图中发展起忌恨,这同样也是些可以发展起野心的儿童,并且,这两种同时存在的性格特征指明了他们对世界的好战态度。忌恨,这野心的姐妹,是一种可以持续终生的性格特征,它来自于受忽视的感觉和受歧视的意识。   

在儿童中间,当一个弟弟或妹妹又来到世上的时候,他们几乎都毫无例外地会产生忌恨,新降生的弟弟或妹妹得到父母更多的注意,从而使年长的儿童感到自己就像是被废黝的国王。这些儿童变得特别忌恨,他们在年幼的弟弟妹妹降生以前,曾经沐浴在父母之爱的温暖阳光里。一个小女孩的实例表明这种感受可以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当她8岁的时候,她承认她杀了3个人。

这个小女孩是个进步迟缓的人,由于虚弱,她不能做任何事情。结果,她发现自己处在相对令人愉快的情形中。当她6岁的时候,这种愉快的情形突然发生了改变,因为一个妹妹来到了家中。她的心灵发生了完全的改变,而且,她带着残忍的仇恨迫害她的妹妹。她的父母,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对她变得严厉起来,并企图要她为每一错误的行为负责。有一天,人们在流经这户人家所居住的村庄的小河里发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尸体。一段时间以后,另一个女孩又发现被淹死了,最后,我们的病人在把第三个小孩扔进水里后被人抓住。她承认她是凶手,她被送进精神病院接受观察,而且最后被送到疗养院接受更多的教育。

在有多个兄弟姐妹时,忌恨甚至更易于产生。众所周知,在我们的文明中,一个女孩的命运是不太迷人的。当她看见她弟弟降生于世,得到更热情的欢迎,得到更多的照顾和尊敬,并得到各种各样女孩不能享受到的好处的时候,她容易垂头丧气。

像这样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导致了敌对。有可能,一个姐姐会表现自己的爱,对待弟弟犹如母亲,然而,在心理学上,这种需要和第一个实例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一个姐姐用母亲的态度对待弟弟妹妹,那么,她又重新获得了能够为所欲为的权力地位,这种把戏能够使她从一种危险的地位中创造出一种有价值的技能。   

兄弟姐妹间夸大了的竞争大多常常是由家庭的忌恨导致的。女孩感到受忽视,就会促使自己毫不松懈地征服她的兄弟。由于她的勤奋和努力,她成功地超过了兄弟,这并不是不常见。而事实上,自然助了她一臂之力。在青春期,女孩在心理和身体上发展都比男孩要快,尽管这种差异在随后的几年中会被慢慢地扯平。

忌恨有许多种类。在不信任中,在潜伏在他人身边的准备中,在对同伴的批评性评估中,在经常性的感到受忽视的恐惧中,我们都可以发现忌恨。而这些忌恨表现中的哪种表现会突出出来,则完全取决于先前对社会生活的准备。忌恨的一种表现形式是自我毁灭,而另一种表现形式是奋力完成的固执。扫他人的兴致、愚蠢的敌对、限制他人的自由和随之而来的对他人的征服,都是这种性格特征一些多变的形式。

给另外的同伴制定一套行为准则是忌恨最喜爱的把戏。这是忌恨的个体特有的心理模式,他企图用爱情的某种法则哄骗他的伴侣,他在所爱的人身边筑起围墙,或是吩咐别人应该看什么地方、应该看什么和应该如何思考。忌恨也会以贬低和谴责他人为目的;而贬低和谴责的目的是:剥夺别人的意志自由,使他墨守成规,或是锁住别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涅陀契卡·涅兹凡诺娃》中,我们可以发现关于这种一类型的行为的精彩描写,在小说里,一个男人使用我们已经讨论过的伎俩成功地压迫了他妻子一辈子,显示了他对她的统治。因此,我们看到,忌恨是对权力的追求特别明显的形式。

三、嫉  妒

我们可以肯定,哪里有对权力和统治的追求,哪里就有嫉妒这种性格特征。个体和他不可思议的目标之间的鸿沟在自卑情结这一形式中表现出来。这种自卑情结压迫着他,并深刻地影响了他对生活的一般行为和态度,这样,人们有种离他自己的目标还非常遥远的印象。他对自己的低估和他经常性的对生活的不满,始终如一地指明着这一点。他开始花时间估算他人的成功程度,并沉溺于他人对他的看法和他人所取得的成就。他总成为感到自己受忽视的意识的牺牲品,而且他总是觉得自己受到歧视。事实上,这样的个体可能比他人拥有得更多。这种受忽视感的各式各样的表现是不满足的虚荣心的标志,也是要比邻人拥有更多、或者事实上是要拥有一切的标志。这种虚荣类型的人并不直说他们希望拥有一切,因为事实上存在的社会感阻止他们这样想。但是,他们的行事就像他们要拥有一切。

在这种不断地估算他人成功程度的过程中滋生出来的嫉妒感并不会使人获得更多的幸福。社会感的普遍性导致了对嫉妒的普遍厌恶。然而,很少有人能够完全没有嫉妒。我们中没有人能完全没有嫉妒。在一帆风顺的生活常规中,嫉妒常常是不明显的。然而,每当一个人遭受到苦难,或是感到受压迫,或是缺少金钱、食物、衣着、温暖的时候,每当一个人对将来的希望变得灰暗,而他从不幸的情形中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时候,嫉妒就会随之而来。

我们人类在今天尚处于文明的开端。尽管我们的伦理和宗教禁止嫉妒感,然而我们仍然没有在心理上足够成熟到消灭嫉妒感。人们能够很好地理解贫困的嫉妒。而如果有人证明被放在与穷人相似的地位上却没有嫉妒,这反倒是难以理解的了。关于这一点我们所要说的是,我们必须在当代的情形下在人的心灵中考虑这一因素。这个因素就是,只要人们限制他们的活动太多,嫉妒就会产生于个体或群体之中。但是,当嫉妒在那些我们从来不能证明的令人不悦的形式中出现的时候,我们确实不知道任何消除这种嫉妒和常常与之联合在一起的仇恨的方法。对每个居住在我们社会中的人来说,有一点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人们不应该让嫉妒这样的倾向去接受测试,也不应该激发它们;人们应该有足够的机智不去强化任何可以被预料到的嫉妒的表现。确实,用这种方法也不会有任何好转。然而,至少我们能够要求个体是这样的:他应该不去炫耀任何凌驾于他同伴之上的优势。凭借这种无用的权力展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某些人。

这种性格特征的起源可以说明个体和社会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没有同时激发起要阻碍个体成功的他人的敌对,没有人能够高踞于社会之上,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具有超越于同伴之上的权力。嫉妒迫使我们制订那些以建立人人平等为目的的标准和法则。最后,我们理性地得出一个我们已经直觉地感受到的命题:人人平等的法则。破坏这种法则马上会导致敌对和混乱。这是人类社会的基本法则之一。

实际上,嫉妒的表现有时候可以轻易地在个体的外表上辨认出来。人们已经长期在语言形象中使用的嫉妒的特征与随之而来的生理现象有关。人们说一个人嫉妒得“脸都绿了”或“脸色苍白”,其实就指出了嫉妒对血液循环的影响。嫉妒的器官表现是毛细血管动脉的收缩。   

就嫉妒的教育意义而言,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既然我们不能完全消除它,那么,我们必须使它有用。这能够通过为它提供一种可获得良好成果的渠道来实现,这对精神生活来说不会导致太大震荡。这对个体和群体都有良好的实用意义。就个体来说,我们能够劝告他去从事会提高自尊的职业;在国际生活中,对那些感到他们受忽视,并在国际大家庭中看着幸福的邻国,对其更好的境况怀着徒劳的嫉妒的国家,除了向他们指明要达到内在的不发达的力量的发展外,别无它法。

在生活中,心怀嫉妒的任何个体对共同生活都是无益的。他将只对从他人那儿取走点什么感兴趣,他只会剥夺他人、干扰他人。同时,他有随时为没有达到的目的找借口的倾向,他会为他自己的失败谴责他人。他会是一个战士,一个对他人横加干涉的人,他从不参与能有益于他人的事。由于他很少会费心去设身处地思考他人的境况,所以他对人性所知甚少。对由于他的行动而遭受痛苦的人,他也不会为之动容。嫉妒甚至能使一个人在他邻人的痛苦中感到快乐。

四、贪  婪

通常,我们发现,贪婪是与嫉妒紧密相联的糟糕的伙伴。我们所指的贪婪不仅仅指在积聚钱财中所表现出来的贪心的方式,也主要是指在不能给他人以快乐中表现出来的较为一般的方式,这样的人在他对社会和别人的态度中表现出贪心。贪婪的个体在自己身边筑起一道墙,以确保拥有过多的钱财。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出贪婪和野心与虚荣的关系,另一方面,我们还可以发现它和嫉妒的关系。并不夸张地说,所有这些性格特征通常是同时存在的。因此,要看透他人的心思并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当人们已经发现这些性格特征中的一个,就可以宣称别的性格特征也同样存在。

在当今的文明中,相当多的人都显示出贪婪的迹象。普通人努力以一种夸大的慷慨去遮掩或隐藏贪婪。这种慷慨和救济无异,企图通过慷慨的姿势以他人为代价来提高人格感。

显然,处在这样的情况下,贪婪被引导向某种生活方式,确实会成为一种有价值的品质。人们可以对时间或工作表现出贪婪,而且确实在这一过程中做许多工作。在今天,有种强调“时间的贪婪”的科学和道德倾向,这种倾向甚至要求每个人节约他的时间和工作。这在理论上听起来是很好的,但是,只要我们看到这种论调付诸实践,我们总是能发现,它是为优势和权力的个体目标服务的。这种从理论上得出的论题常常被误用,对时间和工作的贪婪倾向于把工作的真正负担转移到他人肩上。和其他活动一样,我们可以用普遍有用性的标准,来判断这一活动。很明显,在我们科技时代的发展中,人被作为机器一样来看待,而且,生活法则大多就像是技术活动的法则。在技术活动中,这样的法则常常能够被证明为无效;但是,在人类的情形中,这些法则最后会导致离群索居、孤独和人际关系的毁灭。因此,更好的是调整我们的生活,以便我们宁愿给予,而不是积聚。这是一个不能脱离其环境的法则,用这一法则,人们不允许伤害他人;确实,如果牢记共同福利,人们不能用这一法则伤害他人。

五、仇  恨

通常,我们发现,仇恨是好战的人性格特征的一部分。仇恨的倾向(它常常出现在童年早期)可以达到极度紧张的程度,就像在勃然大怒中。与此同时,它们也可以出现在较为温和的,诸如责骂和恶意的形式中。任何人对他人仇恨和责骂的程度能够很好地表明其人格。当我们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够很好地知晓人的灵魂,因为仇恨和恶意赋予人格以鲜明的色彩。

仇恨表现为各种各样的方式。它存在于人们多种多样的反对一个个体、一个国家、一个阶级、一个种族或另一性别的行为中。仇恨并不公然出现,而是像虚荣一样,知道如何伪装自己,知道如何出现,例如,以一种普通的批评态度的伪装形式出现。仇恨可以在破坏所有个体可能有的接触的可能性中扩大化。有时候,个体可能有的仇恨的程度是突然被揭示出来的,就像闪电一击。这发生在一个病人的实例中,他可使自身免于服兵役,但他告诉人们,他是多么喜欢阅读有关使人毛骨惊然的对他人的屠杀和灭绝的报导。

在犯罪中我们看见更多的这种情形。在较为温和的形式中,仇恨倾向可以在我们社会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这时,仇恨以一种无需伤害或恐怖的形式出现。厌世——这显示出对人类的很高程度的敌意的仇恨形式——就是这些伪装的形式之一。有些哲学流派整个渗透着敌意和厌世,以至于他们可以被人认为是残酷的人,都有着残酷的不经过伪装的行为。在名人的传记中,伪装的面纱有时扔在了一边。考究这种叙述无法避免的真实性问题是不重要的,更为重要的是要记住,仇恨和残忍有时存在于艺术家身上,而他本来应该紧紧地站在人性一边的,如果他希望创造出真正的艺术的话。

仇恨的分支也随处可见。在这里我们并不一一考察,这是因为,如果我们考证单独的性格特征和总的厌世倾向的所有关系,就会繁不胜繁。例如,某种工作和职业肯定带有某种厌世的性情。格里尔帕策有一次说:一个人的残酷本能在其诗歌中得到了满意的发泄。”这绝不是说,这些职业必定带有仇恨。恰恰相反,在对人类抱有敌意的个体决定获得一个职业,像军队里的职业的那一刻,他的所有敌意倾向都表现出来了,至少在外表上与社会体制是相适应的。这是由于他必须和他的组织相适应,而且,也由于他有必要和已经选择了这一职业的他人相联系。

敌意在其中伪装得特别好的形式是那些在过失犯罪的名目下所做的行为。对人或钱财的“过失犯罪”特别的表现是,过失的个体丧失了那些社会感所要求的思考。这个问题在法律上已经导致无休止的讨论,但从来没有获得完全满意的解释。不言而喻,一种被称为过失犯罪的行为并不等同于犯罪。如果我们放一盆花离窗户边缘太近,以致极轻微的摇动就可以使它掉下去,并恰好砸在某个路人头上,这与我们拿起花盆正好砸在某人头上是不同的。但是,某些个体的“过失犯罪”行为毫无疑问是和犯罪有关的,它还是了解人类的另一关键。在法律上,“过失犯罪”行为的并不是有意识的意欲的事实被认为是一种情有可原的情形,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一种无意识的敌对行为和一种有意识的邪恶行为一样是建立在相同程度的敌意上的。如果对儿童的游戏进行观察,人们总是能够发现,某些儿童很少注意他人的利益。我们可以肯定,他们对同伴并不友好。人们应该等到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这一事实,但是,如果人们发现每当这些儿童玩的时候,必定会有某些不幸发生,那么,我们必须承认,这个儿童不习惯于把他玩伴的利益放在心上。

在这一点上,让我们特别注意我们的商业活动。商业并不特别适于向我们证明过失和敌意之间的相似性。商人很少关心竞争者的利益,或者很少对我们所设想的必需的社会感感兴趣。许多商业程序和商业事业是明确建立在这样的理论之上的:一个商人的优势只能来自于另一个商人的劣势。通常,对这样的程序没有任何惩罚,尽管这里有一种有意识的恶意。这些每天都发生的缺乏社会感的商业进程就像是我们整个社会生活中“过失犯罪”的毒药。

尽管有些人有着最好的意愿,但处在商业爪力下,也必须尽可能保护他们自己。我们忽视了这一点:这样的个人保护通常伴随着对他人的损害。我们之所以唤起人们对这些事实的关注,乃是由于它们解释了:处在商业竞争的压力之下,要展示社会感是多么难。必须找到某些解决办法,这样,每个个体对公共福利的合作都会变得更为容易,而不是更为困难,就像在今天常见的情形中那样,事实上,人的心灵已经自动地运作着企图建立一个更好的秩序,以便尽可能最好地保护自身。心理学必须与之合作,着手了解这些变化。到最后,它不仅可以了解商业关系,也可以了解那同时在起作用的精神器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懂得个体和社会应该期待什么。

过失在家庭、学校和生活中广为存在。我们能够在大多数团体中发现它。有时候,某些人无论如何也不肯为同伴考虑,只是一味地要达到他自己的显要位置。自然,他不会受到惩罚。鲁莽的人的行为常常以对他来说是不愉快的方式告终。有时候,这种惩罚只会在许多年后才来到。“上帝的磨坊慢慢地碾。”这种惩罚可能来得很晚,对那些从来不会有控制地测试自己的行为并不了解原因和结果的关系的人来说,先前的行为和相隔久远的惩罚的联系是不可理解的。因此,他们还抱怨遭到了不应得到的不幸!他们所谓的邪恶的命运本身可以归因于这样的事实:他人不再忍受同伴的肆无忌惮,在一段时间后放弃了他们个人善意的努力,而且抛弃了他们的同伴。

尽管过失犯罪行为有一些明显的理由,但我们通过仔细的观察发现,它们本质上只能是恨世的表现。例如,一个私人司机超速驾驶,而且撞着了别人,他会以赶赴一个重要的约会为由来请求别人原谅。我们看到,他是个把自己个人的小事放在他人的幸福头上的人,这样,所显露出来的危险就被轻视了。个人私事和社会公益之间的悬殊向我们表明了他对人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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