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与所知(10-12)(选)

 

 

十、常识与科学(选)

 

下面要讨论的东西可以被恰当地描述为常识和科学都被当作交互作用。使用这个名称有正面和负面两个方面的内涵。从负面来看,它意味着,常识和科学都不会被当作实体——某种分离的、完成了的、自我封闭的东西;这个含义排除了在当下关于它们的两种或多或少比较流行的观点。一种观点把它们看作心理机能或过程的名称,另一种观点认为,从认识论上讲,它们是“实在的”——用这个词所指称的主题,据说可以完全独立于人的参与而被认知。从正面来看,它指出了这样的事实:两者都以在任何一个所谓交互作用中发现的特征和属性来处理——例如,一个交易或商业交往。这种交互作用规定了一个参与者是买者而另一个是卖者,除非在(其中)或者因为一个两者都参与的交互作用,没有人能成为买者或卖者。所有的东西都是如此;特定的事物因为它们参与了交互作用而成为商品或货物。没有只有在(其中)或因为一个交往而成为商品、效用、货物的东西,也没有商业交往。另外,因为交换或转移,双方面(参与者的俗语说法)都经历了变化;商品起码发生了位置的变化,通过这个变化,它们获得或失去先前具有的起连接作用的关系或“能力”。

进一步说,没有一个给定的贸易交往能够单独存在。它陷入一系列活动之中,包括生产活动在其中,不管是农业、矿业、渔业,还是制造业。这个交互作用的整体(可以被称为工业的)自身所陷入的交往,既不是工业的、商业的,也不是金融业的;这个交互作用通常被描述为是“无形的”,但更安全的描述方式是:从其他交互作用在其中存在和运转的习惯体系出发来为它制定规则和规范而描述它。

这些评论是导论性的。引用作为一种交互作用的贸易,是为了提醒人们注意在作为交互作用的常识和科学中所发现的特征,并扩展到这样的事实上,即人类的生活自身,不管是孤立个体的,还是集体的,都是由交互作用构成的;人类和非人类的事物和其他人类一起参与这些交互作用,因而没有人类和非人类的参与者的这种统一,我们就不能存活,更别说有什么成就了。每一个人从生到死,都是参与的一方,因而如果他以及他所做所承受的事和参与到大量交互作用(每一个人对这个交互作用都有所贡献或者有所修改,但前提是:他必须是这个活动的参与者)这个事实分离开来的话,就不能被理解。

考虑到物理和生理方面的生命对他作为交互作用中的一方(在这个交互作用中,其他人类和“事物”是交往的另一方)这个事实的依赖,考虑到理智和道德的发展对它作为那种文化条件参与到交互作用中(对此,语言就是一个充足的例子)的一方这个事实的依赖,令人惊讶的事情是:这个观点一直没有被人们所接受。但是,除了在下面的脚注中所注意到的事情(如同在作为一种文化机构的宗教在形成和扩散这个观念——灵魂、心灵、意识是孤立的独立实体——中所扮演的角色中一样)之外,还有这样的事情:在生命的过程中必然牵涉到的事情,因为熟悉而没有得到特别的注意。我们只有在障碍发生时,才会注意到在呼吸的生理交互作用中的空气。对大量参与到我们行动、话语和思考(甚至包括独语和梦幻)中的文化的非人类因素而言,情况同样如此。所谓的环境是物理条件和文化条件纠缠在一起的结果,因而在技术的意义上,它更是“物理的”。“环境”不是某种外在意义上环绕着人类活动的东西;它是它们的中介或背景,在这里,中介的含义是:它在人类活动的执行和实施中起媒介作用,就好像是它们运行在其中的渠道,以及它们前进所凭借的交通工具。这些媒介的减少,是人类生活不幸贫穷的直接原因;“社会的”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是一个褒义的词:人类维持生活的媒介,也正是人类生活得到丰富的媒介。

(一)

只有直接积极地参与到生活中的交往活动中,人们才能熟悉构成世界的其他人类和“事物”。当“常识”包含了超过知识的东西,这个熟知知识就是它的区别性特征;通过把常识和实际发生的、被享受被承受的生活等同起来,它为常识所指称的范围划定了界限。我首先要说明,为什么“常识”这个表达对大量的事实(这些事实是基础的,以至于如果不系统地关注它们,科学就不能存在;但哲学却能脱离开它们,漫无目的地思辨,因为哲学的立足之地和应用领域都被去除掉了)是一个可用的、有用的名字。

查一查词典,我们发现,“常识”这个表达指的是“人类或团体的一般意义、感觉、判断”。除了现实的生活直接关注的事情之外,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唤起人们的注意,支配在讲话中对“人类”或整个团体的使用,这令人非常怀疑。我们也可以合理地肯定,生活的一些特征是如此的紧迫,以至于直接刺激所有人类的感觉和理智,这些特征有:对食物以及获取它们的手段的需要,对用火取暖和燃烧的能力的需要,对用武器从事打猎或战争的能力的需要。如果一个团体想在内部和外部的威胁中存在下来,就需要通用的习俗和规则,如此等等。至于团体,它就是一群有某些共同信念的、被共同的感觉和判断习惯驱动的人,除此之外,它还能是什么呢?因此,当我们在词典中的“常识”的标题下,发现了这个—“好的深刻的实际感受……用来应对日常事物”——时,不必惊讶。我们把这两种用法放在一起,就有了非常适合这里的表达。

团体的日常事务构成了赋予那个团体以特征的生活;只有这些共同的生活-活动,才能使它的成员的一般或通常的理智和感觉参与进来。至于和“通常的”一词连用的词——“感觉”,我们注意到,词典对这个词的使用作了说明:“对生活产生影响的理智。”对感觉的这个描述,与心理学书籍中经常给出的对“感受”的描述,是非常不同的。尽管如此,它还是告诉了我们颜色、声音、接触在指导人类行动中实际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我们可以总结这些作为人类(或某一团体)共通的使用物和享受物落在常识指称的范围之内的事情。例如,被人们直接触及的熟悉的水(与科学理论中的H2O不同)只能被这样描述:它能止渴,能清洗身体和污物,人能在其中游泳,也能淹死我们,能浮起船舶,变成雨能促进庄稼的生长,在当代社会生活中能够运转机器,包括火车,等等。人们只要考虑日常使用中的水,就会注意到:把水还原成“感受”的集合,是很荒谬的,即使在其中运动-肌肉因素也被承认。感觉性质和运动回应只有与使用和享受活动纠缠在一起,才有它们的位置和意义。正是后者(无论着眼的是水,还是其他实体),才是常识中的事物。我们必须注意以水的例子为代表的情况,学会尊重儿童描述事物的通常方式,即“它正是你以之如此-如此做的事”。词典中的描述是这样的:“那个人们为之占据、参与、关注、忙碌的东西”,在这里,用一般化的“那个”代替了特定的“如此-如此”,用一般化的某人代替了特定的“你”。但是,仍有必要保留儿童的自我-事物统一体。

(二)

“占据、参与、关注、忙碌”这些词,偿清了在与常识的鲜明主题相联系而进行思考上面的欠缺。物质也是此类词。词典中是这么说的:“经常被用来解释一个事物、事务、关注。”关于这个词的进一步描述,最明确地说出了儿童传达人类和环境条件在其中相互合作的东西的方式:“事件、环境、事物的状态或过程是思考或实际关怀的客体。”我不明白,哲学家所认为的“外在的或外部的”的东西,怎么能比所引用的陈述的第一个部分中所发现的词更具有包容性的内涵,当“思考和实际关怀”被看作与哲学二元论中的“内部的”、“私密的”的成分具有一样的内涵时。

因为“主题、事情、事务”被看作与“物质”同义的词,我们现在把注意力转向词典关于它们的说法,尤其注意把“主题”和“思考的客体”等同的情况。关注从早期的用法转变成了关心、渴望甚至焦虑的客体;然后又变成“某人为之忙碌、占据的东西”,以及人们被呼唤为之行动的东西。由于目前的趋势把事务限定在经济关注的领域,因而注意到它的原初意义或力量是关心、麻烦,还是很有意义的。关心在这个用法中是最有启发的。它包含的范围从渴望到在喜欢意义上的关爱,到被猛烈地唤醒,一直到在小心、照顾、系统注意或在意等意义上的关心。对“事情”的使用,经历了“奸情”到商业事务,到“人们必须要做的(do)或为之烦恼(ado)的东西”;这个说明尤其重要:ado这个词已经从它的原初含义——重做——变成了“被迫地做,一个困难,麻烦”。Doado放在一起,正好包含了事业和经过这两个结合词,而这两个东西构成了“作为思考或实际关怀的客体的事物状态和过程”。最后,我们转向事物。它绝不是哲学上外在的或假定为物理的形而上学实体或逻辑实体,而是“人们在行动、语言、思想中所关注的东西”——这三个词包括的范围不仅仅把事物放到了拥有人类作为同伴的交往活动的环境之中,而且包含了全部人类行动,以至于我们在这里离开了物质。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要加上:所处理的词在常识的俗语用法中,传达了技术性的词“格式塔”所想要传达的所有东西,有对人类同伴的谆谆强调却没有后者的僵硬。

看上去并不需要由解释而来的评论来加强所指出的东西的重要性。尽管如此,我想让人们特别注意两个被提到过的要点。“关注”、“事情”、“关心”、“物质”、“事物”之类的词融合在一个不能分解的感觉联合体中,若要区分这个联合体,就会有所谓的情感的、理智的、实践的东西,而且前两者是最后的东西的显著标志。脱离特定的环境,不可能说出哪一个最重要;当使用的环境被呈现出来时,它始终是强调问题而不是分离问题。关注的主题对在心理学和哲学中经常作出的区分的优先性,任何一个关注事实的人都不能否定。其他的考虑更加重要。在哲学话语中被完全划分开来的人和世界、内部和外部、自我和非自我、主体和客体、个体和社会、私人的和公共的等等,事实上是生活交往活动中的两个方面。如何把它们合在一起的哲学“问题”,是人为的。事实上,它需要被这样的思考代替:对区分产生的条件的思考,以及对这个区分为之服务的特殊用处的思考。

区分若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上,会更加合理。麻烦的不是作出区分;在之前只有一个甚或没有区分的地方产生两个区分,生命-行为因此而得到发展。它们应该待的地方就是不确定的情况,这里关涉到要做什么以及怎样做。“一厢情愿的思考”的盛行,允许感情来决定认知对象的危险,足以证明在此作出区分的必要性。当不确定性抑制(或悬搁)了直接的行动,以至于本会出现的公开行动被转变成观察——在其中,运动的能量通过与看、触摸等感官相联系而得到疏导——时,在作为障碍的因素和可用资源的因素之间作出区分就正当其位。因为当障碍和资源一方面被指向自我因素,另一方面指向行动-中介的条件因素时,“内部的”和“外部的”、“自我”和“世界”以及与此类似的区分就在生活-关注的“状态和过程”中找到了自己合理的位置。这种区分由于在特定行动条件中是相关的、重复的而趋于固定化;当这种固定化僵化为内在(因而也是绝对的)的分离时,是一件“可恶”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哲学话语是罪魁祸首。或者直接的,或者通过心理学的帮助,它把理智的、情感的、实践的撕裂开来,把每一个变成实体,再创造出把它们带回到相互合作的状态的人为问题。从几个世纪以前的科学革命以来,哲学中一直在做的事尤其如此。正是这个假设——它为自然科学构成了在其(或属于其)自身上是完整的实体——必然地把人和世界、心灵和无心的自然、主体和客体、内部和外部、道德和物理、事实和价值相互对立以成就内在的、本质的因而也是绝对的分离。因而极其讽刺的是:它把范围广阔、不断增长的知识自身的存在当作知识是怎样可能的这个“问题”的源泉。

这种把存在在一起的事情分割开来的做法,为它和其他事情带来了这样的后果:它把哲学与人类生活分离开来,使它不再关注对人类事务的管理,不再承担处理各种麻烦的责任。作为活着的生物的人类如此否认他们是活着的,这看上去不可思议。其内在就是不可思议的;这样的历史-文化条件要为其负责:它使得天堂而不是人间、永恒物而不是暂时物、超自然物而不是自然物成为人类终极关注的对象。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关于常识的事务和关注所说的东西才成为值得关注的(在其自身,以及在其与后面要讨论的科学的关系之中)。对俗语、口语给予关注,因而对哲学产生影响。这样的用语非常接近日常生活,也就是共同的(共享的)生活。对常识事物不屑一顾的理智事业,在对生活的关注中与常识联系在一起,在其危机中也是这么做的。轻视这里所反思的问题,对理智事业来说,是致命的;它的宣称越是自命不凡、夸大其词,其结果就越是危险。我承认,“哲学”中日益增长的趋势是远离那些重要的问题,而正是这些问题,不仅仅促使哲学问题变成技术性的(一定程度上是必要的);而且越是讨论这些问题,争论越多,哲学自身越分裂——这里做的事无疑是:在路途中丢掉了指南针,扔掉了地图。

(三)

现在我来思考那限定科学的方法和主题从而与常识不同的指称范围,以及从这个不同产生出来的问题。首先,我要说,依据科学不是人类的关注物、事务、使命这个断言,不能把两者区分开来,尽管事实上人们确实这么做了。因为那是它明显所是的东西。这里要讨论的问题是什么样的关注或关系把科学活动和属于常识范围的其他形式活动区别开来;这个问题的一个部分(一个重要的部分)是,一个多世纪以前开始的科学革命其中一个结果是,普遍地没有认识到科学自身是一种重要的人类关注物,因而就像已经说过的那样,它经常被看作一种独特的独立实体——这个事实在确立了独特的现代哲学主题的认识论发展过程中,扮演着中心的角色。这是怎么发生的呢?

这个事实使得这种要不然就没有用的努力——唤起人们注意把科学确认和界化为一种关注各种各样的性质——变得有意义,事实上也变得真正必要了。首先,它是一种工作,是由一个特殊的团体或人群来做的工作。这群人有一个特定的职业,就像从事法律和医疗的人一样,他们与后者的区别随着越来越多的医生参与到研究中(和所谓科学家所从事的研究属于同一类),科学家们越来越多地从那些在疾病的来源和治疗中产生的、引起人们集中关注的材料中获得特定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小。另外,作为一种特殊工作的科学探究是由这样一群人参与的:他们经历了高度专门化的训练以适应那特殊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它拥有与“理智”追求紧密相连的光环,就会被叫做“劳作”。再则,这个工作是在一个特殊的场所进行的,就是所谓的实验室和观测台,其中装备了特殊的工具以供特殊使用——如果从投资在其中的金钱资本来看(尽管不是从它所取得的回报来看),它就是一个商业。在此,我们去注意如下一个问题是合适的(可能只有在这儿合适),不仅仅科学工作场所的物理工具是数世纪的先前生理过程(它们自身的发展经过了几百万年)的文化性转化而来的纯粹结果;而且,完成这个工作要用到的理智资源,即所涉及的问题,也是连续的文化行动的一个方面:如果人们想强调它,考虑到当时当地要完成的工作在它与已经过去的和将要来到的东西紧密的、必然的联系中所意味的东西,可以称之为过去了的阶段。对于在一个给定的时间、一个给定的观测室或实验室所做的事来说,研究(数学家的)毕竟只是对很长时间以来已发生的事情的一个再考察,对与它一起将被融合、被吸收到一个行动(这个行动会持续下去,只要地球还能庇护人类)中的东西的再考察。

如果没有特殊的工具设备和技术操作,要做的工作就不能完成。同样,玻璃、电的生产,或者大量工业中的任何一个(这些已经成为在实验室里起源的特殊工作过程的内在部分),也不能进行。流行意见和争论对于现实活动的障碍,比起目前对所列举的事实的忽视(经常是无知)所带来的障碍来说,就不算什么;其中的一个假定是:科学认知是通过“心灵”来完成的,而事实上,今天所践行的科学,只有在感觉和运动要做的工作(生命活动)通过选择材料和技术操作而得到精炼化和扩展的情况下才能开始。

对于指出“科学”怎样以及为什么是一个与关注、关心、劳作相关的东西而非自我封闭的实体这个任务,我做的或许已经足够了。即使这是事实,我所说的话将会直接导向这个问题:作为与关注、劳作相关的科学,其特殊关注物是什么?——它与在生活的行动中直接产生的常识的关注物是不同的。在原则上,这个答案是简单的。行动和认知都牵涉到常识和科学——牵涉如此紧密,是它们存在的必要条件。常识和科学的区别也不在这个事实上:认识在科学中是重要的,但在常识中是不重要的。它由相互联系中的每一个成员所执持的立场所组成。在常识的关注物中,认知是必要的、重要的,和科学中的一样。但是,这里的认知是为了日常工作事项而存在的,是为了知道必须研究和学习的是什么以及怎样去研究和学习——总而言之,认知是为了日常生活中的必要事务而得以实行。在与关注相关的科学中,关系是反过来的。如已经强调过的,在任何工业技术中,行动和制作必然被牵涉进来。但是,实行它们是为了推进认知和被认知物的体系。在每一个情况下,行动仍是行动,认知仍是认知。但是,作为常识和科学的明显特征的关注、关心——涉及要行动和认知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行动和认知——使得对两种活动中行动和认知适合的、必要的主题是不同的,就像H2O和我们要喝要洗的水是不同的。

不管怎样,第一个被命名的东西是关于后一个被命名的东西的,尽管构成前者的东西与构成后者的东西非常不同。这个事实——科学所属的那个东西与常识主题所属的那个东西是相关的,被科学高度发达后的这个认识掩盖了:探究的直接主题由先前已经发现的东西构成。但是,仔细的考察会立刻揭示:只有所涉及的材料可以被追溯到常识关注的材料中,科学所关注的东西才能存在。与这里有关的是:科学是抽象力被释放的效能的完美例证。科学是关于某物的,在其中,“关于”的东西总是离开了的;科学属于某物的,在其中,“属于”的东西总是没有了关系——如重复使用的例子所展示的,水作为H2 O,其距离是很远的(在这里,使用和享受非常不同于实验室中探究水的构成时所涉及的使用和享受)。在科学活动中非常明显的抽象力,其释放的效果是:通过大量科学方法和结论向日常事物中的使用、享受(和忍受)的回流,常识中的事务被转化了,伴随的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判断、感受、爱好、厌恶被转化了。

常识认知所关注的是“实践的”,科学行动所关注的是“理论的”。但是,在第一种情况中的“实践的”,并没有被限定在带有贬义色彩的“功利”上。它包含了所有在生活中因美术、友谊、休闲、公共事务的创造而具有的被直接享受的东西。在第二种情况中的“理论的”,与亚里士多德传统中纯粹地沉思而来的理论相距遥远,与任何把精致的、广泛的行动排除出去的意义相距遥远。科学认知是特殊形式的人类实践活动,它脱离其他的实践事务,关注的是推进认知事业。经常加在这种认知前面的形容词是“纯粹的”。这个形容词放在历史的背景中才能被理解,因为它要求一种斗争——经常被称作战争——从而把自然的探究从对制度的屈服中(这个制度所关注的东西与自然探究事业不相关,甚至是敌对的)解放出来。但是,免除对相对探究而言的外在的陌生的思考的屈服若是被视为内在于作为一个实体的科学的本质和本性中,那么这个观念就完全是一个实体化的过程了。这种免除有其自身的实践基础。科学探究的实际过程显示,一般意义的人类生活尤其是其中的科学探究,其最好的兴趣要想满足,最好是保持探究的“纯粹”;这种兴趣,不同于那种使探究行动被迫服务于对自身就是目的和终点的认知活动而言是陌生的(实际上,肯定也是敌意的)东西的兴趣。这个目的,在这个词的道德意义上(即行为的向导),或许可以被称为科学认知的理想。像其他指导性的道德目标一样,它没有达到其完满的至高位置——更不用说,它目前达到的“纯粹”程度是这样的:它没有与敌对性的制度兴趣(试图控制由科学使用的方法和达到的结论)进行艰苦的斗争——就像这个著名的例子(即一个教会机构以特殊的宗教和道德习俗向“科学”发号施令)中的情况一样。不管怎样,探究的“纯粹性”是某种要争取的东西,是通过细心的注意才能获得的东西。它以这一点为基础:科学认知是一种与人的关注有关的东西,它从原初人的关注物中产生又回到其中。拒绝注意这些,不仅是有害的,也是愚蠢的。因为即使现存的科学只是那些规定选择什么样的事物来探究的兴趣和关心中的一种,也不是唯一的。问题不是自己选择出来的,探究所采取的方向是由主导性的兴趣和关注(它们影响了哪些事物被特别选来作为探究的对象)所涉及的人类因素来规定的。

科学对于作为探究的行动来说,是与关注相关的东西。这儿所采取的立场与这样的断言鲜明对立:“科学就是通过理解自然而获得支配自然的实际手段”——尤其是当这个观点被明确放在与下面观点的对比中的时候:简单说,科学认知的使命就是去发现,去认知。科学一个重要的、非常重要的结果是获得人类对自然的支配,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个事实与所强调的“回流”是等同的。麻烦在于,引用中的观点完全忽视了“支配”所属的人类“实用”的种类。需要一点辨析才能看到,这个疏忽就处于先前已预设的关于真实的支配是由什么构成的教条——这里是马克思主义式的——所具有的兴趣之中。“理解”自然意味着什么被教条化地假定为已经知道了的,但事实上,任何可以被称作理解自然的东西都是科学探究的结果,而不是独立于探究规定“科学”进程的东西。科学自身是行动实践的一种形式,它对其他形式的实践活动必然有影响——上面的论述充分地认识到这个事实。但是,这个事实正是为什么在进行科学认知时不能预先规定跟着这个认知而来的实践结果的原因。那个问题需要就其自身来思考。

因而,在科学关注物和常识关注物相互关系这个问题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历史上的认识论在努力规定两者中哪一个才更“真实”地代表“实在”的过程中所提出的问题。如果有一个研究——对各种各样经常规定科学探究方向的人类兴趣,包括宗教的、经济、政治-军事的研究——能对洞察这个问题有所贡献,那么,这个研究是历史的而非哲学的。引入关注问题,在我看来,首先要指出:科学方法和结论对日常生活所关注的东西的回流,是纯粹事实性的、描述性的。它不包含任何崇扬的或内在让人渴望的意义。大量的证据证明,这个回流的结果(现在的速度仍在不断地加快,范围在不断地扩展)是可应用的东西和可指责的东西的混合,是想要的东西和不想要的东西的混合。因而,我们提的问题关注的是给这个回流赋予方向,从而减少坏的结果,加强扩张好的结果(如果可能的话,要弄清这样的回流是怎样被完成的)的可能性。

    这个问题是否被叫做哲学的问题,在某些方面看,这是一个关于名称的事情。但在这儿,是要赋予名称的问题。对未来的哲学来说,名称问题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哲学屈服于对实在的追求(从所获得的东西看,这个追求看上去并没有成功),就很难明白:除了努力满足刚才提到的需要之外,哲学所特别为之关心和劳作的是什么。与此同时,回看一下提出过的一个建议与本文的内容是相符的,那就是,除掉困扰人类生活孤立、分裂、分别的最简单的办法,是严肃认真地对待常识中的关注、关心、事务等。就它们是这样的交往活动而言:(1)它们是由人的和非人的因素不可分割的、积极的联合体构成的;(2)在其中,所谓理智和情感的特征远不是独立和孤立于实践关怀,已做的事和要做的事、当为的事与不当为的事都属于最终的实践事务并为其拥有——即作为整体的交往活动的生活状态和过程。

 

十一、一组试验性的名称(选)

 

发现一些稳固的名称以应用于知识理论——希望因此提升探究者之间的合作,减少它们之间经常发生的相互误解——我们立即发现,对于确保我们在清晰的假设中来展示程序的主要特征来说,这是基本的。

这个假设性程序要强调的第一个方面是:要寻找的坚实名称,其坚实性是通过现代科学获得的。它追求的目标是不断增长的详述的准确性,而不是规定的严密性,因而拒绝用词的严谨性,为探究道路的进一步发展留下了空间。

当去观察知识理论家的实际程序时,我相信任何人都能看到:这些程序就所知应对认知,就认知应对所知,不会孤立地应对它们。认识论者经常漫不经心地评论这个事实,有时候详细地讨论它,但很少刻意地按其行动。就我们所注意的,至今还没有这样的努力:把它当作操作的独立基础来关注。我们接纳这个观察并把它描述为是努力获得坚实名称的探究的基础,我们把它看成是我们的主导性假设。

这样一个假设,如果探究没有被限定在过去一些特殊的行动上而是被看作范围广阔的话,立刻会把认知和所知对“存在”的所有设定带入它们的内容联合体中,包含了任何按照与此不同的路径被假定为是行动或行动背后的“实在”的东西。把这个探究的内容作为唯一的体系,那么就会发现,对任何认知理论的事实支撑处在被信赖的科学中的时空操作和结论之中。不同于此的一个选择——唯一的选择——即什么是知识、什么不是知识依赖于独立于、先于科学内容的格言,但我们不采取这个选项。

在这个假设之下,我们把自己当下的探究限定在通过命名活动而来的认知,并带有这样的假设:命名活动(作为人的积极行为)其自身在我们面前,正是处于考察之下的认知活动。如果孤立的名称只是声息,那么,离开名称的独立的被命名物就只是实物。

“知识”(同上引文)这个含义模糊的词在其各种用法中,零零散散地包含了广阔的领域;但是,却不包括命名-认知活动。特别说来,一方面是知觉-控制领域,另一方面是数学符号知识领域。这些对所有的知识探究来说,仍是专门化研究领域。“知识”这个词是否意指所有的领域以及命名-认知领域,这对处于观察和描述的不完美的目前阶段来说,不是一个重要问题。

这儿所评价的一些词被看成是所使用的假设的核心名称,因而是其他名称的基石。在认知-所知体系中,“事实”被用在一个特定的认知-所知范围中,即所研究的命名-被命名。指称是这个过程中命名环节的一个最一般名称,存在是被命名环节的一个最一般名称。需要注意这两者的区分:相互和交互(前者是当代非常严重的混乱所在地);还要注意在检查的交互作用的框架中日益增强的对“方面”和“阶段”的使用。

我们早期的建议发生了一点变化。“存在”代替了“事件”,因为我们希望现在它能被安全无误地使用。然后,“事件”代替了“发生”。“定义”从它原初的意义上降低了,因为在目前文本中对它的使用的持续研究显示,它是混乱的,比粗糙的特征概括高明不了多少。“符号化”承担起这个任务:去涵盖早期人们期望“定义”能涵盖的领域。“符号化”所要的“严密的”被“精确的”所代替,就详述中的“准确的”而言。名称“行为-客体”与“行为-动力”被放弃了,因为在目前的探究阶段,客体和有机体就够了,不需要它们了。   

读者会明白,这里要追寻的东西是澄清而不是引入注意地提出特定的名称;即使最基础的假设性的名称所要达到的目的是“开启者”而非“限定者”;如果这儿所作出的区分是合理的话,那么,用来标识它们的最好的名称应该这样:它们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抵住陈旧的词汇滥用而调整自己;采取每一个通过名称解析而来的内容上的区分,必须着眼于潜在的联系,这个联系自身能够防止解析走入绝对主义者的应用中,从而使得解析合理可行。

准确的:当说明与符号化相分离,就需要分离的形容词来描述在分离的范围所取得的成果的程度。在说明的情况下,就使用了“准确的”。参看“严密的”

行动,行为:我们使用这些词,仅仅用来描述持续的-广延的内容。在强调对它们的使用是实体性的地方,就要给出细心的说明;否则,它们就保留或提升了模糊性。

行动者:一个被人弄混乱的或令人混乱的词;提供了一个原始的但通常是欺骗性的,对有机体所参与的复杂行为交往活动的组织。在目前的假设中,行为者总是被假设为处于交互作用之中,因而是一个交互交往者。

应用:在其他的用法起误导作用的地方,把一个名称应用到一个客体上,经常被看作有益的。参看“指向,涉及”

方面:一个完整的交往活动情境中的成分不是独立的,就被叫做“方面”。这个词从语源上说,就是正确的;动词“aspect”就是“小心,注意”。参看“阶段”

行为:行为总是被看作交互性的:即从不是单个有机体的行为,也不是环境方面的行为,而总是有机体-环境情境中的行为。有机体和环境被看作相等的两个方面。对暂时的分离中的方面的研究,在探究的大多数阶段都是基础的。当它处于交互性的框架之下,通过自身被看成交往性的探究来进行时,就总是合理的。交互作用地使用的话,词语“行为”所做的事就是“经验”在过去想要做的事,而且不再有变动的、含糊的、混乱的应用,后者因为这些而最终变得不起作用。词组“人类行为”,是“带有人类的理解的行为”的简称。

行为的:行为探究是这样水平的生物探究,其过程在目前还不能被物理的或生理的技术探索。对它的理解既不是行为主义的,也不是心理主义的。它同时包含了所谓“社会的”和“个人的”范围。

生物的:有机的生命是其内容的探究,其过程在目前还不能被物理的技术所探究;同时包含了生理的探究和行为的探究。

刻画:在进化过程中的指称的中间阶段,前面是提示,后面是详述;它包含了大部分日常生活中的词语使用;对日常的目的来说,很合理充分。

循环:旨在将“独立之物”组织为“现实”的非交互作用的认识论研究视为一个根本性的弱点。但它在对于认知与所知的系统探讨中是正常的。

融贯性:它自身是详述所建构的联系,区别于符号化过程中所获得的一致性。

概念:概念有两个相反的用法,一方面是一个“心理实体”;另一方面,在目前的用法中,是指在探究中沉着地考察下所获得的内容。在我们的假设中,只有后者,才是合理的。任何情况下,“概念”这个词所设定的实体化都要被避免;相比其他地方而言,这更适合形式逻辑中的情况。

联系:应用于命名中的客体之间。参看“指向,涉及”和“关系”。

意识:这个词在几乎所有的研究中都消失了,但仍以各种伪装的形式存在于知识理论中。当被实体性地使用而不是作为这个词“觉察”的同义词的话,我们发现,在我们的假设下,不管是在它自己中,还是在它的伪装形式中,或者在它所意味的探究的态度中,都是没有价值的。

一致性:只用在符号化的范围。参看“融贯性”。

语境:在最近十年是一个普通的词,有许多交错的用法。尽管如此,在它混淆命名与被命名问题的时候,即在它在词汇的环境和物理的环境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更易产生害处而不是好处。

宇宙:通常用来呈现“作为一个体系的宇宙”。如果说话-认知有机体被包含在宇宙中,如果探究的过程就在那个基础上进行,宇宙就成了事实的另一个选项。

提示:指称在进化过程中的一个早期阶段。在本研究中使用“指号”的地方,最近的心理学理论使用的是“提示”。在大家都同意的形式中需要有稳固的表达。如果一个设定好的心理学家的用法发展起来,那么,它无疑应占统治的地位。

定义:大部分被用于说明,尽管伴随着各种适用于词典的、三段论的、数学的含义。后者放在一组,展示的是认识论中令人惊讶的混乱。最近几年,在形式逻辑中,对这个词发展出一种专门化的技术用法。这种用法似乎是人们所渴望的,但混乱是如此的严重,以至于我们在这里认为:在它的技术性应用的领域中,大量专家建立和发展一个特定的使用之前,必须把这个词超过刻画以上的东西全部去掉。

指称:事实的认识-命名阶段。总是被看作一种交互性行为。作为命名活动的“名称”这一词,如果想期望保持它的行为含义,可以被“指称”这个词恰当地代替。延伸到三个层面:提示、刻画、详述。

描述:组建刻画的提示;刻画因而就发展到详述。不要局限在与临时的叙述所形成的鲜明的对比中。名称,实际上是半截的描述。就已确立的名称来说,近似于被叫做扩展命名的描述。

实体:探究中那些被假定为或暗示为物理的、心理的或逻辑的独立物或半独立物(“半”这个词是模糊的、难以捉摸的)的内容;因而,这是一个狡猾的词,即使没有积极的害处,在所有严肃的探究中还是要加以拒绝。参看“事物”(在俗语使用中,可以避免实体的令人误解的夸大)。

环境:作为客体与有机物联系起来的情境、事件、对象。在物理上、生理上,以及完全视之为交互作用的行为意义上,都隶属于探究。

认识论的:就这个词直接或间接地假设了分离的认知者或被认知物(包括要被认知的东西)而言,在交互性的程序中,所有的认识论用词都要被排除出去。

事件:被命名物中区别出来的范围,相比情境,说明得多点;相比客体,说明得少点。通常被用来和持续性的转变联系在一起。

严密的:符号程序所要求的,区别于说明所要求的准确。

激发:特定地用于环境和有机体的生理过程被关注的地方,需要区别于特定使用的行为刺激。

存在:事实的被认知的-被命名的阶段,被交互性地考察。通过指称建立起来,不断要求说明的精确性。因而,对于人类进步的一个给定时代来说,它包含了这个时代通过认知进步所建立起来的所有客体。不允许“被知的某物”和“其他的某物”同时作为认知物的支撑。物理的、生理和行为的内容都被看作存在的,但在一个给定时间下的探究中,应对它们的技术性层次是不同的。不管在词源上还是在日常使用中,对这个词的应用比在某种思辨语言操作的形式下的超行为或绝对主义者的解释(不管物理主义者还是心理主义者),都更加合理。

经验:在目前的讨论中,这个词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用法。这些重叠和变化引起了持续的、混乱和无意间的误解。一个用法指的是短的延伸的-持续的过程,其极端形式和作为探究的最终单位的孤立的感觉事件或“感受”相等同。另外的用法包含所有空间上延伸的和时间上持续的应用;这里,它与“宇宙”这个词是同类。“经验”这个词应该被彻底地放弃,除非严格地限定在这个确定的意义上使用:即它引起对这个事实的注意——存在有机体和环境作为它的方面,也不能被等同于独立的孤立个体。

事实:处于通过有机体的命名而被认知的过程中的宇宙,有机体自身也是它的环节。它们是持续地延伸地扩展开的认知物-被认知物;它不是那种被任何有机体在过去的时刻或其一生中所知道或命名的东西。事实在前行,它处于宇宙中推进的有机体之中,它自身作为被认知物而被推进。词语“事实”从词源上来说,来自“factum”,被做的某事,带有暂时的内涵,对这里所建议的广泛用法来说更加适合——相对于它极其普通和不太普通但更夸张的用法来说:一个是用于独立的“实在”;另一个是用于带有“心理”色彩的描述。这个名称适合低级的、非交往的动物在宇宙中的呈现,还是适合非命名符号的高级领域的呈现?这个问题是其他人在其他时间和地方所加以发展的。

场:这个词来自物理的类比,它在行为探究中有重要的应用。但是,物理学家对它的使用正经历着重构,而行为应用所需要的明确的一致性未能被建立起来。目前对这个词的使用,大多是病态的。为了在它自己的方向上建立行为场,需要以行为自身为依据,彻底地对行为进行交互性研究。   

稳固:当应用到认知与所知所建议的术语上,它意味对说明的准确性的需要,而不是符号化的精确性。对大部分“稳固的”,所采用的是最不模糊的,同时也最远离假定的最终性——凡是宣称具有最终性的,可能就是最模糊的。

观念、理想:使用上潜在的区别如此多样广泛,因而只要使用了这个词,就要弄清楚:它们是在行为上被使用,还是作为严格意义上的心理的假定存在物被使用。

个体的:在实证的一般理论被提出或计划的地方,都放弃了这个词,以及它所有的替代词。对个体化用语的小的专门化研究,应该明确表明应用这个词的界限;超过这个都保持在界限之内。这个词汇表所呈现的词——“行为”,在交往的基础上包含个体和社会两个方面。它们之间的区别是环节性的。

探究:一个严格的交互性名称。它和认知是等同物,但最好是把它作为一个名称,因为它与“心理主义的”没有关系。

-间:这个前缀语有两组用法(见《牛津词典》),一组是“在……之间”“在-之间”“在……部分之间”;另一组是“共同的”、“交互的”。这种变换的使用,当它进入哲学、逻辑学、心理学时,不管多么不经意,其结果是混淆和不可靠的。把两组含义混在一起,不加澄清,已成习惯。这里,建议这样来消除混淆性:把前缀inter限定在“在-之间”占主导的情况中,在指向共同的、交互的地方使用前缀trans

相互作用:这个词因为它的前缀,无疑是目前谈论中许多严重困难的来源。在不同探究分支中的合理的使用和不合理的使用。当交互作用和相互作用被明确区别开来后,理论建构上的进步就容易取得。对一般的认知所知理论来说,相互作用的路径在我们的思路中完全被拒绝。

知识:在目前的用法中,这个词过于广泛和模糊,不能用来命名任何一个特定的事物。蝴蝶“知道”如何交配,大概是不用学习的。狗通过学习而“知道”它的主人。人通过学习,“知道”如何以技艺或能力做大量的事情;他也“知道”物理学,“知道”数学;他还知道那个、什么、为什么。需要对哲学文献相当熟悉,才能观察到:正是“知识”这个词的含混产生了大量所谓知识问题的传统“问题”。在获得稳固的使用之前,我们必须面对的两个问题是:“知识”这个词意味着有机体所拥有或产生的某种东西吗?它意味着有机体所要面对或接触的某种东西吗?这两个观点能够被连贯性地保持吗?如果不能,起初的描述需要发生怎样的变化?

认知:被交互性观察的行为的有机体环节。这里是在熟悉的处于中心位置的命名-认知活动中思考的。需要指号和符号两个相互关联的有机环节在命名-认知中的交互性系统化。

所知:被交互性观察的行为的环境环节。在命名-认知中,所知的范围是在事实或宇宙中的存在,不限制在当前被承认的断定中,但在长久的持续中向前进步。

语言:被看作是人的行为(事实探究的进展显示为合理的,就延伸到其他有机体的行为中)。不应被看作由与词语-意义无关的词语-体构成的,也不是与词语-体无关的词语-意义。作为行为,它是认知领域。它与符号或其他人类表达行为有关的术语身份,朝向未来的规定。

控制:参看“感知-控制”。

物质、资料:参看“物理的”和“自然”。如果“心理的”一词被放弃,“物质的”(在与心灵相对的物质意义上)一词也会过时。在日常使用中,“心理的”与“物质的”最多算是刻画。在哲学和心理学中,这两个词经常被降级为“提示”。

数学:从早期命名活动中发展出来的一个行为,随着它的进展,越来越获得命名的独立性,在符号化上越来越专业。

意义:如此混乱的词,最好从不使用它。更多直接的表达可以被找到(例如,着眼于“是、“涉及”)。交互性的途径弥合了那种仍堂而皇之出现在许多讨论中的、被具体化的意义和意义的无意义载体之间的裂缝。

心灵的:这个词不是我们用的。通常暗示从对行为原初的、不完美的观点中起源的一种实体化,只有在抛弃那种把存在分裂为两个独立的实体的做法的情况下,才能安全地使用它。即使在后者中,这个词也应限制在用来强调存在的一个方面上。参看“行为”和“交互作用”。

名称、命名、被命名者:处于中心位置的语言行为。它自身是一种认知形式。有时,暂时的技术性被“指称”代替,因为对“名称”这个词的使用有许多传统的、随着思辨进展的含义,近似于“概念”这个词中所存在的困难,其中有许多还散发着古代魔术的味道。只要“名称”这个词的使用处于完全交互性的形式中,远离传统的扭曲,那么,相比“指称”而言,它是更适合的。

自然:参见“宇宙”和“事实”。这里用来表示一个探究主题的单独系统,没有在使用“自然主义”时所意指的那种预先规定的权威价值。

对象、客体:在事实中,在它的存在阶段,对象是获得最坚实说明的东西,因而与情境和事件区别开来。下面的正是杜威的规定:探究中客体是“作为一个解决了情境的确定的构成成分出现的,在探究的连续性中被确定”,是“内容,只要它在一个设定好的形式中被生产和整理出来”。

客观的:一个看上去足够容易理解的粗糙的刻画,除非人们观察到:在行为科学中,几乎每一个探究者都把他自己的做法称作是客观的,而不考虑它与之前许多自封的客观的做法有多少不同。在常用的用法中,只有片面的含义,最好替换它。“客观的”经常被用于描述“主体”方面而不是“客体”方面的特征,因而在使用它之前,应仔细地考察它与主体和客体的关系。

观察:被视为在持续和伸展方面都是交互性的,因而就观察行为来说,不是分离的;就被观察之物来说,也不是分离的。总是被看作在具体的例子中,而从不被看作实体性强调的“行动”;在任何其他的方式下,也不是孤立的或独立的。在目前的技术性使用中,总被假设性地认为是确保了的;对未来的观察和认识来说,总保持其是实验性的。

操作的:在最近的方法论讨论中,对“操作”这个词的使用应该被彻底地检查一下,它应该被给予如“过程”和“行动”(参见词条)这样的词所需要的交互性的角色。对这个词的战斗性使用,暗示了应对它的方法。

有机体:作为宇宙中交互性的存在,在分离或半分离状态中使用它,被看作实验性的、片面性的。

组织:参看“体系”。

知觉:被交互性地看作指号行为的阶段。从不要被实体化,就好像它自身是独立“存在的”似的。

知觉-控制:共同地不可分地被看作指号行为的范围。在心理学发展的早期阶段,知觉和控制之间的区别看上去非常巨大,但今天对探究的说明不应失去对它们共同的行为身份的洞察。

阶段:在充分发展的叙述中的事实的方面,展示明确的空间和时间定位。

现象:一个还有便利使用可能性的词,如果去除掉所有通常所谓主观的含义的话,如果用于临时性等同于情境而背后没有要涉及的假设性的“现象素”的话。

物理的:探究内容目前三个重要区分中的一个。通过探究和报告的技术方法被识别,而不是所谓材料不同或所谓实体的其他形式而得到区分。

生理的:构成目前进展中所有探究内容第二个重要区分中的生物探究部分;与物理的区别,更多地通过所使用的探究技术而不是通过提到它的专门化有机体位置。参看“行为”。

实用的:在这里包括这个词(而不是这类中除认识论之外的其他词),仅仅在于警告目前对它的这种使用方式:降低它,让它代表对一个在有限的持续中单个有机体而言是实践的东西——这种用法远离了它的本义。

过程:从方面或阶段上使用它。参看“行动,行为”。

命题:从词源上看,在日常使用中,都和建议密切相关。但在目前逻辑学对它的使用中,却远离了这一点,非常混乱。过去二十年里,很多努力以陈旧的自我导向的逻辑学为基础来清晰地把命题和断定、表述、句子及其他这类词区分开来,但这种努力只是增加了困难。有足够的思考投入由它的这个要求(或公开的,或隐藏的)——它的构成成分应是独立的固定物——所带来的特征上;与此同时,它自身被实体化为最终的固定物。杜威的《逻辑:探究的理论》在极其不同的理论建构中,把它看成是探究的中介的工具的阶段。

反作用:与生理学所涉及的激发构成一对。

实在的:在不是作为与虚假和伪造相对的“真实”的同义词的时候,完全避免使用它。

实在:如通常所使用的,它在讨厌的形而上学意义上的所有词语中,是最形而上学的,因为它被假定命名了在所有认知下面和后面的东西;而且,作为实在,是某种在事实中或作为事实不能被认知的东西。

指向、指涉:把命名行为性地应用到被命名物上。参看“关联”和“关系”。

关系:目前有多种用法,从因果关系到夸耀的表面的关系;对它“所要命名的”东西的定位很少持续地努力,从这个反复出现的讨论(更糟糕的是,一种逃避)中可以看出:关系(被自身事实性地假定为在某处的某种存在物)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我们建议用它命名词语体系,与指涉和关联相关。

回应:在行为的指号范围,与刺激是一对。

科学、科学的:我们对这个词的使用,是用来指称我们这个时代详述的最发达阶段——通过使用实验和所指示的增长而来的“最好的知识”。

自我:在交互性理论建构中,对某一方面进行检查。当被实体性强调为一个客体时,自我就不再具有交互性价值的色彩,自然也就不能明确地发展。

-作用:用来意指对被认知物各种原始的处理,在历史的发展中先于相互的、交互的思路。今天很少发现,除了在哲学、逻辑学、认识论及有一点受限制的心理学探究领域中之外。

句子:当语言被视为交互性行为时,句子与词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分,句子的意义与句子的语词表现也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分。

记号:这个名字被交互性地使用到有机体-环境行为上。总是被理解成记号-过程;不要分别在有机体或环境中定位记号。因而,记号也从不是这样两种:自然的和人造的。与行为过程相接,因而是从认知-所知方面看到的所有行为的技术性特征。作为行为分离的技术性符号与生理过程区别开来,今天在这个界限处的研究的脱节相比在物理学与生理学界限处的研究(生物物理学取得较大进展)来说,要更为显著。进化的阶段和当代的水平分化为:指号、名称和符号。

记号过程:记号的同义词。

指号:在交互性过程中的记号的知觉-控制层次和阶段。在指号和命名之间的边界-域仍没有得到完美的探索,也没有准确的刻画。

情境:越普遍越不能被清晰说明的事实的被命名阶段。在我们的交互性发展过程中,不在环境的意义上使用这个词;如果这样使用,就不允许私底下引入交互性内涵。

社会的:对于所有一般的探究和理论来说,当前对这个词的使用是有缺陷的。参看“个体的”。

空间-时间:空间和时间一样,都被看作交互性的、行为性的——而不是固定的或给定的框架(形式的,绝对的,或牛顿式的),也不专用于对相对论所发现的那种事物的物理学说明。

详述:最完美的命名行为。在现代科学中得到最好的展示。需要远离对有缺陷的亚里士多德三段论形式的使用。

刺激:即使在心理学中是所使用的最关键的词,但意义不清。对它进行充分的交互性说明的可能性,是一个交互性理论建构的关键标准。所暗示的程序方法要彻底替代动名词,如代替实体性名称“刺激”的“刺激过程”被处理的那种通常的方式。

主体:如果主体自身被看作客体,放弃这个词是有利的。在希腊,主体是客体;而在今天,它还没有被澄清。恰当的使用可能是:在“所进行的探究的内容”的“主题”意义上使用“主体”,以区别作为“探究所决定的内容”的“客体”。

主观的:作为一个词,与客观的相比,更不可靠。

主题、内容:当探究处在命名-被命名的范围时,那是在探究之前的东西。本研究主要把它分为:物理的、生理的和行为的内容。

实质:在目前的系统构建中,没有这个词的位置。参看“实体”。

符号:符号化行为的非-命名行为。被交互性地而不是实体化地看待。与名称、指号相比较。

符号化:超越命名的符号进展,伴随着因命名向前进展而来的特定指向的消失。

体系:在交互性探究进行的地方,是一个有用的词。区别于代表相互作用的组织结构。“完整的体系”偶尔被用来指向对深思远虑的交互性程序的注意。

术语、项:这个词作为一个名称,只有在即使有多种应用却没有产生混乱的数学中,才有准确的应用。词组“in terms of”(按照、依照)经常是方便的,单纯地用也无害。在旧的三段论中,长期以来,项的准确性是表面的,当所涉及的语言-存在问题变得突出时,这种准确性就会失去。在本文中的大部分地方,它很松散地用来指“仔细使用的词”。尽管如此,它经常和概念的困难纠缠在一起。考虑到许多工作者的共识,“术语”这个词可以用来安全地指称说明的范围,而且没有数学使用中所产生的那种复杂性。它的特征可以被概括如下:术语——一个通过探究建立起来的稳固的名称;尤其是它指代所有这样的名称:用来给任何技术性地获得并确保是客体的东西命名。

事物:一般被用来指被命名的东西。相比于它的虚夸的替代物,实体和实质,尤其是相比于通常意义上其所涉及的客观性没有被说明的“客体”一词来说,这个普遍性给了它更多的优势。尽管它有时候便利了对认识论和逻辑学的回避,但其松散地应用的特点,相比于所提到的其他词的没有充分分析的死板性来说,更加可靠。

时间:参看“空间-时间”。

交互-:这个前缀在古老的用法中有超越的意思,但在最近的发展中,它代表越过,从一边到一边,等等。要强调的是目前交互和相互(参见词条)之间清晰区分的极端重要性。

交互作用:认知-所知被看作一个过程,而在过去的讨论中,认知和所知被看成是分离的、相互作用的。所知和被命名物反过来,被看成是一个共同过程的阶段,而过去则被认为是分离的成分,分有不规则的独立性,在相互作用中被考察。参看“相互作用”。

交往交互者:参看“行动者”。

真实的、真理:在现代所谓技术性使用中,这些词缺乏准确性,对它越进行细致的考察(就像通常所发生的那样),它们就越不准确。“有保证的断定性”(杜威),是一个代替形式。限制在“句法”情况中,是有益的;但“句法”自身要获得准确的应用。这是经验探究所渴望的一个内容,而这样的探究在传统的路径中明显是徒劳的。

模糊的:对这个词的使用,自身就是模糊的。我们先前的探究和其他地方一样。它应该被这样的名字所代替:它规定了所意味的不准确、不严谨的种类和程度。

词语:使用它不要有这样的分离,即把作为“心理的”、“意义”和作为“物理的”、“表现”(气-浪、纸上的字迹、声音等)分离开来;换句话说,总是被当作行为的交互作用来看,因而作为内容以它呈现的整体来考察,而不要在它的被笨拙拆散的碎片中来考察。

上述名称就是实验性的一组名称,它代表了我们要采纳的假设。剩余的词分为两小组:一组是得到澄清和救助的词语,另一组是混乱的、低等的词。我们还没有资格要求在目前所有技术性的话语中拒绝它们。这就是我们在目前混乱的讨论状态中所能进行的术语体系化。

联系到我们的中心假设:首先,认识-所知是被交互性研究的;其次,当被交互性研究时,命名显示自己为直接存在的认知。我们修正了我们重复的提醒和警告。我们意识到,作为行为的认知,处于行为的广阔范围之中。我们也意识到,“认知”这个词自身能应用到行为分散的阶段的各种各样的现象上,从最简单的有机体的定位行为,到最复杂的推断出来的超有机体的虚假确定性的展示。我们探究的范围——技术性交互的事实-规定的中心范围——将由读者自己宣布,它要求以作为前件和原因的行为动作为基础,提出自己的“解释”。对我们探究的所有范围的宣布,要处于这样的力量控制之下:它脱离了任何这样的行为动作,并被假设为“高于”它。我们自己的断定是:不管这些宣言有多么的教条,时间的流逝会要求对它们所涉及的组织的过程特征进行越来越广泛、深入的探究。我们的希望是:即使对于它最热情的呼吁者来说,最纯粹的命令有一天也会变得不再令人满意。从程序化的提示或松散的刻画到仔细的详述之间的进展,变成了一个迫切的需要。我们这里所实验的假设,正是这种进步的可能性。可分离的经验和可分离的理性都被拒绝了。

最后,从假设和术语两个方面来说,我们追寻的是它的稳固,而不是尝试对它进行判决。

 

十二、对所取得的进展的总结(选)

 

我们在这里所做的研究分三个阶段:首先,努力在选择的领域中确保可靠的命名;其次,展示在这些领域中的行动其目前在语言上的不确定性;第三,对交互性途径(在我们的看法中,如果要确保可靠的命名,这是必要的)的一个初步发展。

在最一般的描述中,我们所选择的假设路径,把人类有机体和它所有的行动包括他的认知甚至他自己对认知的探究(它们自身是可知的)一起呈现为宇宙过程的一个阶段。认知被放在所知的范围里来考察,所知放在认知里来考察;这里所理解的“范围”一词,不是用来以某种方式限制研究,而是为了确保它的自由性和开放性。这个路径并不意味着把认知活动吸纳到物理宇宙中,更不是意味着把物理宇宙吸纳到一个认知结构中。它所意味的东西,不是这两者。这一点必须被强调性地断定下来。强调是如此必要,因为本文作者的立场不管在他们各自的探究中,还是在目前的合作中,都经常遭到错误的表述。作为例证,最近在我们认为与我们探究的领域最为接近的专业期刊中,有两篇文章关注了我们的思路,认为我们忽视了在心理的事实和逻辑的事实之间的本质性区分:这个区分,应该被所有人知道是本领域研究中关键的东西。一个评论者甚至走得更远,他从一个分离的、初步的阶段出发,无视我们在其他地方所做的清晰的表达,推论出我们拒绝来自数学和逻辑学操作中的“抽象”。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后者的观点完全沉浸在对我们的文本所作的最仓促的考察中;前者的观点同样是一种误解,禁不起研究。我们可以向这些批评者们保证:从年轻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逻辑事物和心理学事物之间学术的教科书式的区分。我们当然没有尝试去否认它,也没有忽视它。情况正好相反。我们是在呈现人类现实生活过程和行为中面对这个区分,我们否认的是学术研究所暗示的任何严格的事实区别。另外,贯穿我们所有的探究中的持续努力是:通过给出它发展的开端来展示在一个新的基础上的理论建构的实际可能性。我们强烈地反对这个假设:与逻辑学分割开来的心理学是逻辑学的基础;我们同样反对这个假设:与心理学分割开来的逻辑学宣称自己存在于自身的领域中,认为它自己是心理学的基础。我们认为,认知、推理、冒险至最高的抽象的数学和物理学,都是人的活动——真实的人的行为;我们认为,对这些特殊的认知行为的研究,也处于行为探究的一般领域中;与此同时,我们认为,心理学研究自身及其所有事实和结论在呈现给我们时,受到认知它们的方式的限制和规定。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涉及诸如逻辑与心理学这样的探究之间的实际差异的问题,基于方法和在方法论上有差异的主题的分类一如既往地有效并有用。

我们以为,上面情况中取得共同理解的困难在于:所具有的许多关键词语从过去继承了各种传统的、凝固了的意义,它们还没有在事实的考察中得到解决。它们就像不同语言眼镜的不同焦距,产生了不同推定事实的图景。正是交往中的这个缺陷,呼吁那种扩大了的考察。我们在本文的主要部分给出了几个这样的考察。也正是这个缺陷,解释了我们为强调我们的陈述所意指的内容而允许自己所使用的那种笨拙的、繁难的表达。日常修饰用语所具有的危险性,其突出的例子在起初的出版过程中出现了好几次,它们是随着这样的事情而出现的:一些校稿者、文字编辑和其他好友出于善意,使用了传统用词来提高我们用词的准确性。

人们经常宣称,在我们这个领域的研究工作应该限制在一定区域中的特定问题上,只有这个方法才有可靠性,才能逃避形而上学的陷阱。但是,我们不能接受这个声明。

我们再一次强调我们贯穿始终的主题,即详述和交互作用——一个在认知一面,另一个在所知一面——共同向前进。一旦上路,一旦脱离陈旧的语汇体系的否定和压制,它们就能使共同的进步更加迅速。它们能够立刻使得在它之中,对具体的特定的案例完整的时空定位和指称成为可能。

因为我们已经反复地说:对潜在的问题的认识,对未来建构路径的开启,相对于结论的宣布,对我们更为重要。所以,我们增加一个关于我们的描述其起初发表的地方的备忘录,以备那些渴望对在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程序改变评价的读者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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