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心理学探索(4-11)(选)

 

 

第四章  防御与成长(选)

 

自我实现、成长和自我的概念毕竞全都是高度抽象的概念,我们必须紧密地接触现实的过程、原始资料和活生生的具体事件。

自我实现、成长等是长远目标。健康成长的婴儿和儿童并不为长远目标或遥远未来而生活,他们忙于快乐的生活,并且自发地为眼前生活。他们正生活着,而不是正在准备去生活。在儿童时期,成长不是特别有意的,它仅仅是在发生而已。与其说儿童在探索,不如说他是在发现。缺失性动机和有意获取的规律并不适用于成长、自发性和创造性。

纯存在心理学的危险在于它可能倾向于成为静态的,而不说明运动、定向和成长的实情。我们倾向于把存在、自我实现的状态描绘成仿佛它们是尽善尽美的涅槃状态。一旦你达到了涅槃状态,你就会在那里停止下来,似乎你能做的一切就是止于至善而心满意足。

我发现令人满意的答案是一个简单明了的答案,这就是,当再前进一步的感受和我们所熟悉的、甚至已厌烦的以前的满足相比,在主观上是更高兴、更喜爱、内心更满意时,成长就发生了,要认识什么事物对我们是适当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我们主观上的感受,觉察到它比任何其他选择更好。新的经验由经验自身批准,而不是由任何外部准则批准。它的正当是自身证明的,是自身批准的。

用这种方法我们就认清了,我们在什么事物上是愉快的,我们真正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我们的感受、判断和自然倾向是什么。

步调和抉择的采取是出于纯粹的自发性,从内部发出的。健康的婴儿或儿童——刚刚存在,作为他的存在的一部分,就偶然而自发的意思说,是好奇的、探索的、有疑问和兴趣盎然的。甚至当他没有被日常各种缺失所激发,没有目的、没有要求、只是自发表现的时候,他也倾向于试验他的能力,伸出手脚,专心地、迷恋地、兴致勃勃地玩弄和操纵各种东西,想了解它们。探索、操作、体验,被吸引,挑挑拣拣,欢欣鼓舞,享受生活,全都可以看作是纯粹存在的特性,而且会转为形成,虽然这是以一种偶然的、无计划的、没有预期的自发方式进行的。这时自发的创造性经验,可以而且已经在没有预期、计划、预见、目的或目标的情况下产生。只有儿童享受够了,变得厌腻了的时候,他才迅速地转移到别的、或许是“更高的”乐事上去。

于是,无法规避的问题就产生了:使他倒退的东西是什么呢?什么东西阻止成长呢?冲突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向前成长的替代物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一些人向前成长是如此艰难和痛苦呢?在这里,我们必须充分地意识到没有得到满足的缺失性需要的固着力和倒退力,安全和安全感的诱惑力,针对痛苦、焦虑、损失和威胁的防御和保护机能,以及为了向前成长需要勇气。

每一个人在他内部都有两套力量。一套力量出于畏惧而坚持安全和防御,倾向于倒退,紧紧依附于过去,害怕成长会脱离同母亲的子宫和乳房的原始联系,害怕承担机遇的风险,害怕损害了他已有的东西,害怕独立、自由和分离。另一套力量推动他向前,建立自我的完整性和独特性,充分发挥他的一切能力,建立面对外部世界的信心,同时也认可他最深邃的、真实的、无意识的自我。

我可以把这一切纳入一个图式之中,这个图式虽然十分简单。然而,它在启发性和理论性两方面全都是强有力的。我所构想的防御力量和成长趋势之间这个基本的二难推理或冲突是存在主义的,它埋藏在人的深邃本性之中,无论是现在还是遥远的将来都是这样。如果用图表示,就是:

            安全←一< >一→成长

于是,我们就能用一种并不复杂的方法,很容易地把各种成长机制划分为:

1.增强向成长方向的矢量(动力),例如,使成长更有吸引力和乐于出现。

2.充分缩减成长畏惧 。

3.充分缩减向安全方向的矢量(动力),即使它减少吸引力。

4.充分增加对安全、防御、病态和倒退的畏惧。

于是,我们就可以在我们的基本图式上增加这样四组引拒值

            增加危险           增加吸引力

        安全←一< >一→成长

            缩减吸引力         缩减危险

因此,我们可以把健康成长的过程看成是永无止境的自由选择情境的系列,这种情境是每一个体在其一生的每一时刻所面临的。在这里,他必须在安全和成长、从属和独立、倒退和前进、不成熟和成熟这样两类乐事之间进行选择。不仅安全具有焦虑和快乐这两个方面,而且成长也有焦虑和快乐这两个方面。当成长的快乐和安全的焦虑比成长的焦虑和安全的快乐更大的时候,我们就向前成长。

另外,我们可以认为所看到的主体的快乐体验是任何有机体都具有的某种东西,即它既适用婴儿,又适用于成人;既造用于动物,又适用于人。

当然,成长经由快乐的公式也使我们得出必然的假设:我们体验良好的事物,就成长的意义说,对于我们也是“较好的”。我们这里依据的是这种信念,即如果选择是真正自由的,选择者又不太厌恶或畏惧选择的话,那么,他通常会更多地选择有益健康和成长的方向。

我批判了传统的弗洛伊德主义者,因为他们倾向于把任何东西都病理化(在极端情况下),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人走向健康的可能性,因为他们对任何东西都是透过黑色眼镜来看的。但是,成长学派(在极端情况下)也同样并非无懈可击,因为他们倾向于透过玫瑰色眼镜看东西,而且他们总是回避病理问题、弱点问题和成长失败的问题。一个似乎是全部邪恶和罪孽的神学,另一个似乎是根本没有任何邪恶的神学。因此,二者都同样是不正确和不现实的。

安全和成长之间的另一关系应该特别地提出来。显然,向前的成长通常总是以很小的步子迈进的,而且每前进一步可能都是由于感到是安全的,感到正在从一个安全的基地进入未知世界,感到是敢于冒险的,因为后退到安全基地也是可能的。我们可以把学步小孩脱离母亲的膝盖进入陌生环境作为例子,其待征是:起初他用眼睛探索屋子时,他是守住母亲的。随后,他就敢于离开母亲的一点点,母亲和免遭危险连在一起仍然使他放心。这种离开的距离越来越大。用这样的方法,儿童就能探索危险的和未知的世界。如果母亲突然消失了,儿童将陷入焦虑,中止对世界的有趣探索,这时他唯一的希望是恢复安全,甚至可能因此失掉他的能力,比如他可能用爬在地上代替大胆走动。

我想,我们可以有把握地用这个例子说明一般的规律。真正的安全使更高的需要和冲动出现,并且开始向掌握新的情境成长。而危及安全,意味着倒退回更基本的根据地。这就意味着,在放弃安全或者放弃成长的抉择中,安全通常会获得胜利。安全需要比成长需要占优势,这意味着我们的基本公式的一种扩展。一般来说,只有感到安全的儿童才敢于健康地成长。他的安全需要必须得到满足。他们是被推着向前进,因为未满足的安全需要会永远潜在地保留着,总是要求得到满足。安全需要满足得越多,它们对儿童的引拒值也越小,它们就越少召唤,对他的勇气也越少影响。

我们怎么能知道儿童什么时候才会觉得有了充分的安全,敢于选择向前跨出新的一步呢?最终我们能了解这一点的唯一方法是通过他的选择,这就是说,只有他才能真正了解向前召唤的力量超过向后召唤的力量、勇气压倒畏惧的确切时间。

人,特别是儿童,最终必须自己为自己进行选择。别人不能经常为他选择,因为这样做会使他衰弱下去,会削弱他的自信心,并会使他对于自己经验中的内在快乐、对于自己的冲动、判断和情感的觉察能力发生混乱,也会使他对于什么是自身内在的东西和什么是他人准则的内化不能区分了。

如果确实如此,儿童最终必须自己通过他向前的成长做出抉择,因为只有他能够知道他自己主观的快乐体验,那么,我们怎么能够使这个信赖个体内部的根本必要性同从环境获得帮助的必要性一致起来呢?因为他需要帮助,没有帮助,他会被面临的危险吓得魂不附体。我们怎样才能帮助他成长呢?同样重要的是,我们怎样做就会危害他的成长呢?

就所论述的儿童来说,主体快乐体验(信赖他自己)的对立面是别人的看法(来自别人的爱、关心、赞成、赞扬、奖励等,信赖别人而不是信赖自己)。因为对于孤弱的婴儿和儿童来说,其他人是如此重要和生死攸关,担心失掉他们(他们是爱、食物、安全、关心等等的供应者)就成了主要使他们恐慌的威胁。所以,面临在他自己的快乐体验和来自别人的赞成体验之间进行困难抉择的儿童,一般来说必然选择别人的赞成。然后,通过压抑或让它消失的方法来控制他自己的快乐,或者依靠意志力不去注意它。一般来说,随着这种非难快乐体验的意志的发展,随着对快乐体验的害羞、窘迫、掩饰的发展,最后甚至都不能体验到它了。

那么,根本的选择,两个途径之间的一种选择,就是选择别人还是选择自己的自我。如果保持自我的唯一方法是抛弃别人,那么儿童通常会放弃自我。前面已经提到的理由是确实的,即安全是儿童最根本的、占优势的需要,是比独立和自我实现要重要得多的需要。如果成人强迫儿童在丧失一个较低但较强的重要需要,或者丧失一个较高但较弱的重要需要之间进行选择的话,那么,即使是在以放弃自我和成长为代价的情况下,儿童也必定选择安全。

从原则上说,没有必要迫使儿童去做这样的选择。然而,出于人们的病态和无知,他们恰恰经常这样做。我们知道这样做是不必要的,因为我们有足够的事实说明,儿童在不付出重大代价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同时有这些好事:安全、爱、尊重等等。

从治疗情境、创造性教育情境、创造性艺术教育、而且我认为也包括创造性舞蹈教育中,我们可以学习到重要的教益。这种情境是建立各种随意的、赞许的、表扬的、认可的、安全的、满意的、放心的、支持的、没有威胁的、不评价的、不比较的场合,即人可以感到完全安全和没有威胁的场合,这时,就有可能使他表现出种种次要的快乐情绪,例如敌意,神经病式的依赖性。一旦这些次要的快乐得到了充分的发泄,他就会自发地走向其他的快乐、旁观者认为是“高级的”或向前成长的那种快乐,如爱、创造性等等。而且,这种“高级的”快乐,在他同时体验到这两种快乐的时候,他自己会优先选择。

我们知道,对患者采取强制手段,或者让患者直接面对危险或了解病情,或者使他处于一种应激情境打破他对太痛苦的真情的防御,这样的处置都会使这个患者完全垮掉。这就把我们卷入了成长的步速问题。我们又一次看到有教养的父母、治疗专家、教师的实践是这样的,仿佛他们理解有必要采取温柔、亲切、尊重的态度对待畏惧,理解防御和倒退力量的天然性。如果要使成长不被看成为极大的危险而是一种欢乐的境界,那么这样的实践就是必需的。它含有这种意思,他们理解成长只能从安全中浮现出来。他们觉得,如果一个人的防御是非常僵硬的,他们就有理由宁愿成为耐心的和理解的,尽管他们完全知道儿童“应该”走怎样的道路。

从动力学的观点看,实际上一切选择最终都是明智的,要是我们假定只有两种才智——防御才智和成长才智的话。防御可能象挑战一样是明智的,这决定于具体的人,他的具体的状态,以及他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的具体情境。如果选择安全能够避开大于这个人当时所能承受的痛苦,那么选择安全就是明智的。如果我们希望帮助他成长(长远地看,一贯的选择安全会给他带来大祸害,而且会剥夺他自己享受快乐的可能性,只要他有品尝这种快乐的能力),那么,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在他要求帮助时帮助他摆脱痛苦,不然就要一方面让他觉得是安全的,同时又召唤他前进尝试新体验,象母亲张开她的双臂招引婴儿试着走路一样。我们不可能强迫他成长,我们只能引导他成长。为了使他的成长具有更大的可能性,就要相信单单体验新的经验就会使他更喜欢成长。只有他自己能够选择成长,没有别人能够代替他选择成长。如果成长变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那么他必定会喜欢它。如果他并不喜欢它,我们就必须通情达理地让步:成长对他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意味着,就关心成长过程来说,必须象尊重健康儿童那样尊重病态儿童。只有当他的畏惧受到尊重的认可时,他才能有勇气成为勇敢的。我们必须理解,黑暗的力量象成长的力量一样也是“正常的”。

这是一个棘手的任务,因为它同时包含两个意思,即一方面包含我们了解什么对他是最好的(因为我们要在我们选定的方向上召唤他),另一方面也包含只有他知道长远地看什么对他自己是最好的。这就意味着,我们应当只是提议而极少强迫。我们必须完全准备好,不仅要向前召唤,而且要尊重他的现实,如退避舔伤、恢复力量、从安全优越的地方察看情况,甚至退回到从前熟悉的或“低级的”乐事上去,以便能够重新获得成长的勇气。

而且,这又一次表明哪里是帮助者起作用的地方。人们需要帮助者,不仅由于他能使健康儿童达到可能的成长进步(使成长不超出儿童可以企及的范围),并在另一些时候使他们摆脱了他们的积习,而且紧迫得多的是,这是因为那些陷于固着、僵硬防御和切断一切成长可能性的安全措施而不能自拔的人特别需要他的帮助。神经症有自身持续的倾向,性格的结构也一样。必须在两种对待方式中进行选择:或者等待生活、即让他最终跌进神经症的苦恼来向他证明:他的体系不起作用,不然就要理解和尊重他的缺失性需要和成长性需要来帮助他成长。

这个相当于道家“任其自然”的看法经常不起作用,因为成长中的儿童需要帮助。这一点可以表述为“有帮助的任其自然”。这是一种热爱的和尊重的道家观。这种观点不仅清楚地认识到成长和使成长在正确方向上运动的机制,而且它也清楚地承认并尊重对成长的畏惧、成长的缓慢速度、阻滞、病态以及不能成长的原因。它也清楚地认识到外界环境在成长中的地位、必要性和有益性,然而又不要控制成长。由于了解了成长的机制,它为内部成长提供手段,心甘情愿地帮助它,不仅对它抱有希望,而且也持积极乐观的态度。

在我看来,需要的满足理论是构成一切健康人发展基础的、最重要的、唯一的原则。这个把人的复杂动机结合在一起的整体论原则,就是在低级需要自身充分满足已经实现的基础上会浮现出新的高级需要的倾向。有幸正常生长的儿童,需要获得了满足,对他充分尝到的快乐厌烦了,会热切地(没有强迫)继续寻求高级的、更复杂的快乐,只要这些快乐对他来说已经变得可以得到而又无危险和威胁。

这个原则,不仅在儿童较深的动机动力学中可以看到范例,而且在微观上,在他的更朴素活动的任何发展上,例如在学习阅读、溜冰、绘画、跳舞上,也可以看到范例。掌握了简单词的儿童,强烈地喜爱它们,然而他们并不停止在这一点上。在适宜的气氛中,他就自发地表现出渴望继续掌握越来越多的新词、较长的词、比较复杂的句子,等等。如果强迫他停留在这个简单词的水平上,那么,他对从前使他喜爱的东西就逐渐地厌烦和不安起来。他要求前进、运动、成长。只有在下一步遇到挫折、失败、非难、嘲笑时,他才停止和倒退。这时我们就会面临错综复杂的反常动态和神经症损伤,在这里冲动可能继续存在,但不付诸实现,甚至会丧失冲动和能力。

因此,我们用来盘旋而上的东西是附加在我们种种需要的层次排布原则上的一种主体的设计,这个主体设计带领和指引个体沿着“健康的”方向成长。在任何年龄阶段上,都确实有需要层次的排布原则。恢复觉察自身快乐的能力,即使是在童年,也是重新发现已牺牲的自我的最好的方法。治疗的过程帮助成人发现那些孩子式的(受到压抑的)对他人赞许的需要,没有必要再以孩子式的形式和程度存留了,也帮助成人发现,畏惧失掉他人以及与此相联的畏惧成为软弱的、失助的、被抛弃的人,都不象它们对于儿童那样是正当的和现实的了。他人对于成人比对于儿童可能是而且应当是较少重要性的。

我们最后的程式有下列组成部分:

1.健康自发的儿童,由内部产生的、反应他自己内部存在的自发性出发,在好奇和兴致勃勃的方式中深入环境,并且表现着他具有的任何技能。

2.到了他不再被畏惧搞成无能的那种程度,就到了他觉得有了足够的安全敢于前进的程度。

3.在这个过程中,给他快乐体验的东西是偶然碰到的,或者是帮助者向他提供的。

4.他必须是充分安全和自我接受的,才能选择和偏爱这些快乐,而不被它们吓倒。

5.如果他能够选择这些由快乐批准的体验,那么他也就能回到这种体验,重复它,品尝它,直到饱享和厌烦的地步。

6.这时,他就显示出进展到更复杂、更丰富的体验上去的倾向,并且以同样的形式完成它(再说一遍,如果他觉得充分安全敢于前进的话)。

7.在确实感(“这个我确实喜欢,那个我确实不喜欢”)、能力感、熟练感 、自信感、以及自尊感中的这种体验,不仅意味着自我在前进,而且在自我上有反馈效应。

8. 在生活中包括的这个永无止境的选择系列,一般地可概括为安全(或更粗俗地说是防御)和成长间的选择。而且只有当儿童不再需要他已经有了的安全时,我们才可以期望满足了安全需要的儿童做出成长的选择。只有他才能承担起大胆行动的后果。

9.为了能够选择与儿童自己的本性协调一致,并且发展他自己的本性,就必须容许儿童保留快乐和厌烦的体验,因为这是他正确选择的标准。选择按着另一个人的希望进行这种替代标准正在形成,当这种情况发生了的时候,自我就丧失了。而且,这也会把选择只限制在安全上,因为这个儿童出于畏惧(丧失保护、爱等等)会放弃对他自身快乐体验的信赖。

10.如果选择是真正自由的,如果这个儿童不是残废的,那么,我们就可以预期他一般地是选择向前的成长。

11.证据表明,健康儿童喜爱的东西,他感觉良好的东西,从观察者能觉察到的长远目标来看,对他也是“最好的”东西,这种相符情况一般地要多于相反情况。

12.在这个过程中,环境(父母、治疗专家、教师等)也有各种不同程度的重要性,尽管最终选择必须由儿童做出。

1)环境能满足他对安全、从属、爱、尊重等的基本需要,因此,他可以觉得是无威胁的、自主的、感兴趣的、自发的,从而敢于选择未知的事物。

2)环境可以帮助他做出确实有吸引力和没有危险的成长选择,在较少吸引力和代价更高时,帮助他做出倒退选择。

13.存在心理学和形成心理学在这方面可以协调起来。儿童,不过是成为他自己,但也能向前运动和成长。

 

第五章  认知需要与畏惧认知(选)

 

畏惧知识;逃避知识;认识的痛苦和危险

从我们的观点来看,弗洛伊德最重大的发现是许多心理疾病的重要原因是畏惧了解自己——自己的情绪、冲动、记忆、能力、潜能以及自己命运的知识。我们发现,畏惧了解自己与畏惧外部世界通常是极为同型的和平行的。这就是说,内部问题和外部问题倾向于极端类似,并且是彼此联结在一起的。因此,我们只谈一般的畏惧知识,而没有把内部畏惧和外部畏惧严格地区分开来。

一般地说,从畏惧了解自己是保护我们的自尊、保护我们对自己的爱和尊重这个意义上说,这样的畏俱是防御性的。我们对于任何可能引起我们藐视自己、使我们感到自己低下、软弱、无价值、邪恶、羞愧的知识,都有惧怕的倾向。我们通过压抑和类似的防御保护自己和自己的理想形象,实质上是对于不快的和危险的真实情况回避明确意识的一种技巧。在心理治疗时,我们靠这种方法不断地回避对痛苦真相的明确意识,同治疗家帮助我们看到真相的努力进行斗争,这种技巧式方法我们称之为“阻抗”。治疗家的一切技术都是揭示真相的某种方法,或者是使患者坚强的方法。以便使他能承受得起真实情况。(“完全坦率地对待自己是人能够做的最有益的努力”——弗洛伊德。)

然而我们还有另一种倾向于逃避的真相,因为这种真相也能引起另一种畏惧、敬畏、感觉到软弱和不适,这就不仅使我们深深陷入精神病状态,而且使我们回避个人的成长。这样,我们就发现了另一种阻抗,即否定我们的最优良方面,否定我们的天才,否定我们的最好冲动,否定我们的最高的潜能,否定我们的创造性。简单地说,这是反对我们自身的伟大,这是畏惧自大。

在这里,我们想起了亚当和夏娃的神话以及那一棵一定不要去碰的知识之树。这一点在许多文化中也是相同的,它们也以为终极知识是为神保留的某种东西。大多数宗教都具有反理智主义的思路(当然是和别的思路在一起)。一些偏爱信仰、信条和虔诚而不爱知识的民族,或者认为某些知识形态弄起来太危险,最好是禁止,或者认为应保留给少数几个待殊人物。在大多数文化中,那些敢于探寻神的秘密而公然反抗神的革命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象亚当和夏娃、普罗米修斯和奥狄浦斯那样。而且,不要企图成为象神那样的人,已经作为对所有其他人的告诫牢牢铭记在心。

如果我们可以以一种极精简的方式谈论这一点,那么这就是我们自己恰恰是象神一样的人。我们对此是有矛盾心理的,既迷恋它又畏惧它,既想达到它又要防御它。这是人的基本范畴的一个方面,我们既是可怜的,又是上帝。我们的任何一个伟大的创造者、象神一样的人已经证实,在长期的创造、证实某种新东西(与旧东西对立)时,勇气是必不可少的要素。这是一种果敢行为,一种独自出来面对所有的人。这是一种违抗,一种挑战。一时的恐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创造是可能的,那就一定不要被恐慌压倒。因此,在自身中发现伟大的天才肯定能产生振奋,但是,这也带来了成为领袖、成为完全孤独的人的畏惧,以及对于危脸、责任和义务的畏惧。责任可能被看成沉重的负担,成为必须尽可能长久回避的东西。考虑一下被选为总统的人向我们报告的情况,那是怎样的一种敬畏感、谦卑感、甚至恐怖感的混合状态吧。

许多文化和许多宗教都阻止妇女进行认识和研究,而且我认为这种行动的一个有力根源是让她们保持“女性”的愿望(在施虐-受虐的意义上),例如,妇女不能作牧师和教士。

胆怯的男人也可能认为,探索性好奇是以某种方式对别人的挑战,似乎通过成为聪明的人和研究出事实真相,他就莫明其妙地成了有自信心的、大胆的、和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男子气概的人了。这些是不能替代的,而且这样的姿态将招致别人、老练的人和坚强的人对他的遣责。同样,儿童也可能认为好奇的探索是侵犯了他们的神、即全能成人的特权。当然,甚至在成人身上也容易找到这种互补的态度。由于他们经常发现,他们的孩子的这种永无休止的好奇至少是讨厌的,甚至有时是一种危险和威胁,特别是当这些是有关性的问题的时候。所以,赞许和喜爱他孩子好奇的父母仍然是少有的。某种类似的情况也可以在被剥削、被压制的少数民族和苦工之中看到。他们可能害怕知道得太多和自由探索,因为这可能引起他的老爷的愤怒。假装愚笨的防御态度在这样的群体中是共有的。总之,剥削者和专制统治者,由于情境的动力学,不可能鼓励他的下属的好奇、学习和认识,因为知道得太多很可能造反。在这样的情况下知识就是危险的、十分危险的了。软弱的、从属的,或缺少自尊的状态抑制了认知需要。

这种动态甚至在教室里有时也会令人不快地看到。真正聪明的学生,热情的探索者,彻底的研究者,特别是当他们比教师更聪明的时候,经常被看成是“狡猾的家伙”,是对纪律的威胁,是对教师权威的挑战。

在无意识的水平上,认识就是侵入、渗入到里边去,象某种男性的性等价物。这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古代对这样一组矛盾情绪的综合:儿童探视隐私,探索未知事物,一些妇女的大胆认识和女性的矛盾感,受迫害感,即认识只是主人和教会男子的特权,害怕认识会侵犯神的权限,这是危险的和会引起怨恨等等。认识,和“发生性关系”一样,可能是自我肯定的一种行动。

成长和缩减焦虑的知识

迄今为止,我已经从为认识而认识、为认识和理解本身的纯粹快乐和自然满足的角度谈论了认知需要。认识使人变得更强大、更聪明、更丰富、更发展和更成熟。这体现了人的潜能的实现,体现了由人的可能性预兆的人的命运的实现。然后,我们就具有了类似无阻碍的花的开放,鸟的歌唱。这是这样的一条道路,象没有奋斗和努力,只是由于苹果树自己遗传本能的表现就结出了苹果那样。

然而,我们也知道,好奇和探索是比安全“更高级的”需要。这就是说,感觉安全可靠、无忧无虑和不可怕的需要是占优势的,是比好奇心更强的。在人类的儿童身上,这一点可以直接观察到。年幼的儿童在陌生的环境中特别紧地抓住他的母亲,只是到了后来他才一点一点地离开母亲的大腿,探索和考察事物。如果母亲不见了,或者他害怕了,那么好奇心就消失了,直至重新获得安全时为止。他仅仅是从安全港里进行探索。

成年人的焦虑和畏惧比儿童要隐蔽和难以捉摸得多。如果畏惧不能制服他,那么他就会压抑它们,甚至否认它们的存在。经常的情况是,他并不“认识”他有畏惧感。

妥善处理这些焦虑有许多方法,其中一些是认知的方法。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一切不熟悉的、朦胧感觉到的、难以理解的、隐蔽的、意外的东西,全都是有威胁倾向的东西。把它们加工成为熟悉的、能断言的、易处理的、能控制的,即不可怕的和无危害的东西的一个方法,就是了解它们和理解它们。因而,知识不仅可以有向前成长的功能,而且有缩减焦虑的功能,即有一种保护内部平衡的机能。外显行为可能是非常类似的,但动机则可能是极端不同的。因而,主观的后果也是非常不同的。一方面,我们松了一口气,并且觉得不太紧张,比如说,担惊受怕的住户在深夜里拿着枪探查楼下使人害怕的神秘声音时,他发现没有什么问题的情景。这与年轻学生通过显微镜第一次看到肾的微细结构、或者他突然理解到交响乐的结构、或者一篇难懂的诗或政治理论的意义时,他的兴奋甚至狂喜的情景,是完全不同的。在后一种情况下,一个人觉得更强大、更机灵、更充实、更有能力、更成功、更有理解力了。假设我们的感觉器官变得更有效了,我们的眼睛突然更敏锐化,我们的耳朵顿开茅塞,那么我们的感觉就会是这个样子。在教育和心理治疗中,可能发生的——并且是充分发生过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

动机的辩证法,在最广阔的人类画面上,在伟大的哲学、宗教构成物中,在政治和法律的体系中,在种种科学中,以及在作为整体的文化中都可以看到。非常简明、过分简明地说,它们可能以不同的比例既体现了理解需要又体现了安全需要。有时,安全需要几乎完全能使认知需要屈从它们减轻焦虑的目的。没有焦虑的人可能是更为大胆和无畏的,并且能移为了知识本身进行探索和建立理论。假定后者更有可能接近真理、接近事物的真正本质,这肯定是合乎情理的。安全的哲学、宗教和科学比成长的哲学、宗教和科学,肯定是更容易成为盲目的。

回避知识——回避责任

焦虑和胆怯,不仅使好奇、认识、理解屈从它们自己的目的,象工具那样地使用它们,而且还会使活动丧失好奇心,或者只是消极地表现焦虑和畏惧。也就是说,为了缩减焦虑,我们既能寻求知识,也可以回避认识。用弗洛伊德的话来说,没有好奇心学习就有困难,假装的愚笨可能是防御性的,知识与行动是极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在高水平的健康人身上可以看到,他似乎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而且是以他自如而充分的机能活动表明这一点。但是,我们在年幼儿童那里,在另一种水平上,也完全看到了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考虑一种行动可以和已经行动过一样,心理分析学家称它为“全能思维”。

认识和行动之间的这种密切关系,有助于我们把认识畏惧的原因解释为对行动的深刻畏惧,解释为对来自认识的结果的畏惧,解释为对行动的危险责任的畏惧。不去认识通常是比较好的,因为如果你产生了认识,那么你就会不得不行动,行动就会给你招来麻烦。

现在已十分清楚,焦虑和认识驳斥了许多哲学家和心理学家若干世纪以来所持有的极端主张:所有的认知需要全都是由焦虑诱发的,而且只是缩减焦虑的努力。多年来,这种主张似乎是有道理的。但是,现在我们的动物和儿童实验驳斥了这种理论的纯粹形态。这些实验都表明:一般说来,焦虑扼杀好奇和探究,焦虑和认知是彼此不相容的,特别是在极端焦虑的时候。认知需要在安全和无焦虑的情境中最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一点看来是十分清楚的,如果我们对认知需要有了充分理解的话,那么它必定是同认知畏惧,同焦虑,同要求安全和可靠结合在一起的。我们紧紧缠在前进和倒退的辩证关系上,这种关系是同时存在的畏惧和勇敢之间的斗争。所有增加畏惧的心理和社会因素,都将削弱我们的认识冲动;所有容许勇敢、自由和大胆的因素,因而也都会解放我们的认知需要。

 

第六章  高峰体验时的存在认知(选)

 

自我实现的、那些已经达到高度成熟、健康、自我完成的人,对我们有如此多的教益,以致有时觉得他们是不同种的人。但是,由于这是如此的新颖,所以探索人性所能达到的高度,它最终的可能性和抱负,这是艰巨而曲折的任务。对我来说,这个任务包括不断破除珍爱的公理,不断处理似乎矛盾的、相互抵触的和模糊不清的现象。有时,那些长期建立起来的、探信不疑的、似乎无懈可击的心理定律也会在我耳边瓦解。这些东西往往被证明根本不是什么定律,而只是在轻微的、慢性的心理病理和畏惧状态下,在发育不全、残缺和不成熟状态下的生活常规。这些缺陷我们并不注意,因为他人大都也具有这一类和我们相同的疾病。

在科学理论的创立历史上,有代表性的情况是:对未知领域的探索起初往往是采取一种深感不满的形式,即在任何科学解决成为可能以前很久,便有一种对当时缺陷的不安感。例如,在我们研究自我实现者时,首先向我提出来的一个问题,就是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他们的动机生活在一些重要方面不同于我过去学知的那些动机。开始时,我把他们的动机描述为表达的而不是应付的。但是作为全面的表述,这并不是完全正确的。然后我又指出,这是非激发的或超激发的,而不是被激发的。但是,这个表述是如此严重地依赖你所认可的那种动机理论,以致这种表述造成的困惑和它给予的帮助一样多。

在存在爱(为了其他人或物的存在)的状态中,我发现了一种特殊的认知,那是心理学知识未曾武装过我的。但是,后来我看到,一些艺术的、宗教的和哲学的作者对这种认知却曾有很好的描述。这种特殊的认知我将称之为存在性认知。它同那种由个体缺失性需要构成的认知,即我称之为缺失性认知的那种认知,形成鲜明的对比。存在爱者能在亲爱的人身上觉察到他人视而不见的现实,即他有更敏锐、更透彻的感知力。

存在爱的体验,也就是父母的体验,神秘的或海洋般的或自然的体验,审美的知觉,创造性的时刻,矫治的和智力的顿悟,情欲高潮的体验,运动完成的某种状态,等等。这些以及其他最高快乐实现的时刻,我将称之为高峰体验。

我们这里论述的是充分发挥作用的和健康的人,而不仅仅论述常规的病人,因此,它同“一般人的心理病理”心理学并不是矛盾的,它超越了那种心理学,而且能以一种更广泛的更综合的结构体现那种心理学的所有发现。这个更广泛的理论结构,既包括疾病的,也包括健康的,既包括缺失性的,也包括形成的和存在的。我把它称之为存在心理学,因为他关心的是目的,而不是手段,也就是说,它关心的是目的体验目的价值的认知、作为目的的人。大多数现代心理学是研究不具备的而不是研究具备了的东西,是研究努力而不是研究完成,是研究挫折而不是研究满足,是研究寻求快乐而不是研究达到了快乐,是研究力图达到那里而不是研究已存在在那里。一切行为都是被激发的,这虽然是错误的和先验的公理,然而被普遍地接受了,似乎是不言而喻似的。

存在价值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它们不是彼此分离或性质截然不同的,而是混在一起或相互覆盖的。最终,它们是存在的各个侧面,而不是它的各个部分。这些各式各样的侧面,暴露了它们的作用,都会进入认知的前景。

存在价值的统一只存在于发展了的和成熟了的人身上,即只在自我实现的、充分发挥作用的人身上存在,由于种种实践的目的,它们高度联系起来了,可以说它们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如果这个发现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么,它们就会同一个指引一切科学的基本公理发生直接的矛盾,即认为知觉越是客观和不受个人影响,它也就越超然于价值。事实和价值几乎总是被看作反义词和相互排斥的。但或许相反的情况才是真实的,因为当我们审查最背离自我、最客观、最无动机、最被动的认知时,我们却发现这种认知要求直接觉察价值,价值不可能和现实割裂,对“事实”最深刻的觉知将导致“是”和“应当”的熔合。

常规的体验嵌在历史和文化中,也嵌在人的转变着的、相对的需要中。它是按照时间和空间的方式组织起来的。它是更大整体的组成部分,因此,对这些更大整体和参照系来说,它是相对的。因为,这种常规体验不论实际情况如何,都被认为是依存于人的,如果人消失了,它也就会消失,所以,组织它的参照系就从人的兴趣转移到环境的要求方面,就从现在转移到过去和将来,就从这里转移到那里。在这个意义上说,体验和行为是相对的。

平常的认知是非常积极的过程,其特点是,它是认知者的一种塑造和选择。他选择他要感知的东西和不要感知的东西,他把它们同他的需要、畏惧和兴趣联系起来,他给它们以结构,整理它们和进一步整理它们。总之,他在它们上面做工作。认知是消耗精力的过程,它包含警觉、戒备和紧张,因此,它是使人疲劳的。

存在认知与平常认知相比要被动得多,接受性更多,自然,它永远不可能完全被动、完全接受,我发现,这种“被动认知”最好的描述出自东方的哲学家,特别是来自老子和道教哲学家。道教“听其自然”的概念也说的是我力图去说的东西,即知觉可能是无所求的,而不是有所求的,是沉思的,而不是强求的。它在体验面前可能是恭顺的、不干预的、接受的,而不是强取的,它能让知觉成为其自身。

优秀的治疗家必须能在接受的意义上而不是在获取的意义上去听,以便能够听到实际说的是什么,而不是听到他期望听到的、或他要求听到的东西。他必须不对自己施加影响,而是让话自然地流到他的耳朵中来。只有如此,他的定形和模式才能是吸收性的,不然,他就只能听到他自己的理论和预期。

实际上我们可以说,能否成为接受的和被动的,这是划分任何学派优秀的和瞥脚的治疗家的标准。好的治疗家能够根据每一个人自己的鲜明的实际情况感知他们,而并不强求类化、成规化和分等级。瞥脚的治疗家只能在一生的医疗经验中发现从他的事业开始所学到的那些理论的重复确证。这个情况表明,一个治疗家可能在四十年间重复同样的错误,随后又说这“丰富了医疗经验”。

普通认知是高度随意的,所以是有所求的、预定的、先入为主的。在高峰体验的认知中,意志没有干预,它被暂时抑制了,所以是接受而不是要求。我们不能指挥高峰体验,对于我们来说,它是偶然发生的事情。

抽象的、类化的认知同具体的、朴素的、特殊东西的鲜明认知,有着实质性的差异。我们的大多数认知(注意的、感知的、记忆的、思维的和学习的)是抽象的而不是具体的。这就是说,在我们的认知生活中,我们主要地是进行类化、图式化、分类和抽象。我们并没有按着世界万物实际存在的样子来认知世界万物的本性,如我们组织自己内部世界的观点那样。我们的大多数体验都经过了我们的范畴、结构和成规体系的过滤。我把这个差异用于研究自我实现的人,在他们身上发现,既有不抛弃具体性的抽象能力,又有不抛弃抽象性的具体化能力。我已在优秀的艺术家和诊疗家身上发现察觉具体东西的这种特殊能力,尽管他们并不是自我实现者。近来我在普通人的高峰体验时刻又发现了同样的特殊能力。这时,他们比较能在具体的、特异的性质上把握知觉对象。

由于这种独特的具体知觉通常被描绘成是审美感知的核心,因此,它们几乎已经成了同义语。所以对于大多数哲学家和艺术家来说,按着这个人内在的独特性具体地感知他,就是审美地感知他。我更喜欢这个更广泛的习惯用法,而且我认为我已经证实,这种关于对象独特本性的知觉是一切高峰体验的特征,而不只是美的高峰体验的特征。

把发生在存在认知时的具体感知理解为一种同时或连续地对有关对象的一切方面和一切属性的感知,这是有益的。抽象实质上就是只选择出对象的某些方面,即那些对我们有益的方面,那些对我们有威胁的方面,那些我们熟悉的方面,那些符合我们语言范畴的方面。抽象,即使它们是有益的,它们仍然是不真实的。总之,抽象地察觉一个对象并不意味着察觉到了它的一切方面。抽象显然包含挑选某些特性,而拒绝其他特性,并创造或者歪曲其余的特性。我们把它制造成为我们所希望的那个样子。我们创造它,我们制造它。而且,在抽象中,把对象的各个方面与我们的语言体系联系起来的强烈倾向是极端重要的。这个倾向造成了特殊的麻烦,因为按照弗洛伊德的看法,语言是二级过程而不是原初过程,因为它论述的是外部现实面不是精神的现实,是有意识的而不是无意识的。在许多体验的最终分析上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而且可能被投入根本没有语言的状态。

在一定程度上,我们称之为认识的事情,即把一个经验放在概念、词或联系系统中去时,就排除了完全认知的可能性。里德指出,儿童有“天真的眼睛”,有看某种东西仿佛他是第一次看它的能力(他的确经常是第一次看它)。他能以惊异的目光凝视它,考察它的各个方面,接受它的全部属性,因为对于在这种情境中的儿童来说,陌生对象的一种属性并不比任何其他属性更重要些。他并不组织它,他只是凝视它。在类似的情况下,对于成人来说,只要我们能够阻止抽象、命名、分类、比较和联系,我们就能越来越多地看到人和绘画的更多的方面。我们特别应当强调察觉不可言喻的、不能翻译成词的东西的那种能力。努力把这种东西翻译成词就改变了它,使它成了某种非它的其他东西,成了某种象它的其他东西,成了某种类似它然而与它本身不同的东西。

这就是越出部分而感知整体的能力,这种能力是各种高峰体验时认知的特性。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在人这个词的最完全的意义上了解人。自我实现者在他们感知人时,在他们洞察一个人的核心和本质时是如此高度敏锐,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也是我确信这一点的原因,即理想的治疗家,大概是由于专业的需要,他应该能在没有预先假定的情况下,从另一个人的独特性和整体性上,至少是从这个人是一个还算健康的人的角度来理解他。这也说明,为什么我认为一种审美认知和创造能够成为诊疗训练的非常合乎需要的一个方面。

在人更高的成熟水平上,许多二歧式、两极和冲突就被融合了、超越了、消除了。自我实现者既是自私的又是无私的,既是狂欢的又是具有古典美的,既是个体化的又是社会化的,既是理性的又是非理性的,既是与别人融合在一起的又是与别人分离的,等等。我们对于存在的整体理解得越多,我们也就越能容忍和知觉不一致、对立、直接抵触的同时存在。这些对立看来是不完全认知的产物,随着对整体的认知,它们就消失了。我们平常看成是冲突、矛盾和没有联系的东西,这时就会被理解为是不可避免的、必然的、甚至是命中注定的东西。这就是说,如果任何东西能够被充分地理解,那么,它就会进入其必然的位置,而它就能被审美地感知和鉴赏。甚至疾病和健康的概念也可以融合起来而变得界线不清。

我认为从研究自我实现者对这个二难推理的自然主义解决中,从所讨论的两个广泛不同的认知类型、即存在认知和缺失认知的比较中,我们可以学到某种东西。存在知觉通常是暂时性的东西,它是一个顶峰、一个制高点、一个间或达到的成就。看来,人在大多数场合是以缺失方式感知的,也就是说,他们比较,他们判断,他们批准,他们使用,他们联系。这就意味着,我们能够在两种不同的方式,两者挑一地感知另一个人。有时以他存在的方式,仿佛他眼下是宇宙的整体,然而更为经常的,则是我们把他感知为宇宙的一部分,而且用许多复杂方法把他同宇宙的其余部分联系起来。当我们存在地感知他时,这时我们可以是博爱的、完全宽恕的、完全认可的、完全羡慕的、完全理解的、以存在自娱的、爱好自娱的。

所有的人都不时地表现出似乎他们都希望成为存在认知的人,对此,我是极感兴趣的。他们对于成为被分类的、类化的、成规化的人是不满意的。把人标上待者、警察或“夫人”的标记,而不是把他看作一个个体,通常是触怒人的。我们全都希望我们的成熟性、复杂性、丰富性受到赏识和认可。如果这样的认可者在人世间不可能找到,那么就会出现非常强烈的投射倾向,并且会创造一个上帝的形象,有时是一个人的形象,有时则是超自然的形象。

实质上,日常的方法是停留在一般化上,停留在亚里士多德式的把世界万物分成各种类别上。对于类来说,对象只是实例和样品。整个类概念依靠一般的分类,如果没有类别,相似、相等、类似和差异的概念就会变成完全无用的了。我们不能比较两个完全没有共同性的对象,而且对于具有某种共同性的两个东西来说,必然意味着抽象。但是,如果我们不是抽象地感知一个人,如果我们坚决要求一起察觉他的一切属性,并且认为这些属性彼此之间是相互需要的,那么我们就不再有可能分类。从这种观点来看,每一个人,像一幅画,每一只鸟,每一朵花,都会变成类的独特成员,因此必须独特地感知。这种心甘情愿地察看对象的一切方面,意味着知觉的更大效力。

如果现在我试图把这一切放到另一种许多人都熟悉的心理分析参照系统中去,那对一些读者是会有帮助的。二级过程处理无意识和前意识之外的现实世界。逻辑、科学、常识、良好顺应、文化适应、责任心、规则、理性主义等,全都是二级过程的方法。原初过程最初是在神经病和精神病患者身上,随后是在儿童身上,只是到最近才在健康的人身上发现。

我所描述的认知体验不能代替常规怀疑论的和谨慎的科学程序。虽然这些认知可能是富有成果的,敏锐的,而且完全承认它们可能是发现某些真理的最好方法或唯一方法,然而检验、选择、否决、确定和(外部)证实的问题,在我们的顿悟闪现之后仍然继续存在。无论如何,看来把二者放到对抗排他的联系中是愚蠢的。现在这一点很明显了,在大致相同的程度上,它们是相互需要和相互补充的。

 

第八章  存在认知的一些危险(选)

 

本章的目的在于纠正广泛地把自我实现误解为静态的、不真实的、“完美的”状态,似乎在这种状态中,一切人的问题全都超越了,人们“永远快乐生活”在宁静或狂喜的超人状态中。从经验上看情况并非如此,正如我以前已经指出过的那样。

为了使实际情况更清楚些,我可以把自我实现描述为这样的人格发展,这种人格发展使人摆脱了青年的缺失问题,也摆脱了人生的神经病态的(幼稚的、幻想的、不必要的、“不真实的”)问题,因此,他能够对付、忍受和抓住人生的“真正”问题。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问题不存在了,而是一个从过渡性问题或不真实的问题到真实的问题的运动。为了使人惊醒,我甚至可以把自我实现的人称之为自我认可和顿悟的神经症患者,因为这个短语能够以这种方式解释“理解和承认人的固有状态”的同义语,即勇敢地面对和承认人性的“缺点”,甚至是对这些缺点“欣赏”并感到有趣,而不是力求否定它们。

正是这些真实的、甚至是(或者尤其是)最成熟的人都要碰到的问题,才是我希望在将来讨论的,例如,真实的内疚,真实的悲痛,真实的孤独,健康的利己,英勇,责任心,对别人负责,等等。

已经发现,自我实现者比一般公众在特殊类型的认知、即我称之为存在认知上是更有能力的。我已把这种认知描述为本质的、存在性的、内在结构和动力的、人和物或任何事物现存潜力等的认知。存在认知与缺失认知、或以人为中心的认知和以自我为中心的认知,形成鲜明的对照。正是因为自我实现并不意味着没有问题,所以存在认知作为自我实现的一个方面,包含着一定的危险。

存在认知的危险

1.存在认知的主要危险是使活动成为不可能,或者至少是使活动犹豫不决。存在认知没有判断,比较、宣判或评价。它也没有决定,因为决定是行动的准备,而存在认知是消极凝视、鉴赏、不干预事物,是“任其自然”。只要一个人仅是凝视肿瘤或细菌,肃然敬畏,赞美、惊异、陶醉于丰富理解的快乐,那么,他就什么也不会去做。愤怒、畏惧,改善境遇,破坏或屠杀的欲望,谴责,以人为中心的结论,全都被暂时搁置在一边了。错误和正确,善和恶,过去和将来,全都与存在认知没有关系,同时对它也是不起作用的。在存在主义的意义上说,这不是存在于世界之中,甚至这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人性的;存在认知是超然的、有同情心的、非主动的、非干预的、非有行动的。它与以人为中心的意义上的朋友和敌人是没有关系的。只有当认知转移到缺失性认知时,即转到决定、判决、惩罚、谴责、规划未来的时候,活动才成为可能。

那么,主要的危险就是,存在认知在当时与活动是不相容的。但是,由于在大多数时候我们是生活在世界中,所以活动是必须的(防御的或进攻的活动,或利己主义的活动,从观看者的角度而不是从被观看者的角度说)。因此,自我实现不仅需要存在认知,而且也需要缺失认知作为自身不可少的方面。那么,这就意味着,冲突和实践的果断、抉择,必然包含在自我实现的概念中。这就意味着,搏斗、斗争、努力、不确定、内疚,悔恨也必定是自我实现“必然的”副现象。这就是说,自然实现必须包括两个方面:沉思(注视)和活动。

2.存在认知和沉思理解的另一危险,是它可能使我们成为不太负责的,尤其是在帮助别人方面。极端的事例是对幼儿,“任其自然”意味若阻碍他的发展,甚至意味着扼杀他。我们对于非幼儿、成人、动物、土地、树木、花草等也都负有责任。对美丽的肿瘤感到极端惊异而不理会病人的医生,可能伤害了他的病人。如果我们鉴赏洪水,我们就不会建筑堤坝。这不仅对于遭受不活动后果的其他人,而且对于沉思者自己,都是确确实实的。因为他对由于他的旁观和不活动在别人身上造成的恶劣后果,肯定会感到是有罪的。

这种二难推理的最好例子,在教师对学生,父母对子女,治疗者对病人的态度上找到了。在这里,很容易看到,这种关系变成了自身同类的关系。但是,我们也必需处理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如教师(父母、治疗者)在促进成长上的责任,也就是树立界限、纪律、惩罚、不使满足、蓄意成为阻挠者、做出能唤醒而又能承受的敌意等等。

3.活动的抑制和责任心的丧失导致宿命论。也就是说,“未来将成为怎样就成为怎样,世界是怎样就是怎样,这是确定了的。对此,我没有事情好做。”这是意志论的丧失,自由意志的丧失,是决定论的一种坏理论,而且对于所有人的成长和自我实现肯定是有害的。

4.不活动的沉思几乎肯定会引起受到这种沉思危害的其他人的误解。他们会认为这是缺乏爱,是缺乏关心和同清。这不仅会阻碍他们向着自我实现成长,而且可能使他们在成长的斜坡上往下滑,因为这会“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是坏的,而且人也是坏的。结果,他们对人的爱、尊重和信任将会倒退。那么,这就意味着使世界变得更坏,特别是对儿童、青少年和意志薄弱的成人来说是如此。他们把“任其自然”理解为忽视和缺乏爱,甚至理解成蔑视。

5.纯沉思,作为上述问题的一个特例,包含不书写、不帮助、不教育的意思。佛教区分为佛陀和菩萨。佛陀只是为自己获得启蒙,而不管其他人,而已经达到了启蒙的菩萨,则仍然觉得只要其他人还没有得到启蒙,他自己的阪依就不是尽善尽美的。我们可以说,为了自我实现,他必须离开存在认知的极乐世界,以便能帮助其他人并且教育他人。佛陀的启蒙是纯粹个人的、私人的占有物吗?还是它也必定属于其他人、属于世界呢?的确,书写和教育他人经常是(并非永远是)从极乐世界倒退,它意味着自己放弃天堂,而去帮助其他人达到天堂。禅宗和道教是正确的吗?他们说:“你一谈了它,它就不存在了,它就不再是真实的了。”这就是说,经验它的唯一方法是体验它,而且用什么话都永远不能描述它,因为它是不可言喻的。

6.存在认知可能导致无区别的认可,损害日常的价值,丧失鉴别能力,以及过分容忍。的确如此,因为每一个人只是从自己存在的观点来看自己时,就会把自己看成是完善的。这时,一切评价、评定、判断、非难、批评、比较,对于这种观点就全都不适用而被抛在一边了。然而,请允许我说,无条件的认可对于治疗者、相爱者、教师和朋友来说是绝对必要的。显然,对于法官、警察和行政官员来说,只有无条件认可则是不够的。

我们已经考察了包含在这里的两种人际态度的不相容性。大多数心理治疗家都会拒绝对他的病人采取惩戒或惩罚活动。许多行政官员、管理人员或将军,则拒绝对他们指挥的人承担任何治疗者的或个人的责任,他们解雇或者惩罚那些人。

几乎对于所有的人,这种困难都由在不同场合应该既成为“治疗者”又成为“警察”的必要性造成了。而且,我们可以预期,人性越完美的人担当这两种角色也就越认真。同通常根本意识不到这种困境的普通人相比,这种完美人性越多的人,很可能被这种困境搞得更加烦恼。

 

第九章  抗拒类化(选)

 

抗拒近似“达到顿悟的困难,不管这些困难的起因如何”。

这里的主题是,在治疗的情境中,“抗拒”的另一个根源可能是患者对于被类化或临时归类有一种健康的厌恶,即厌恶他的个别性、他的独特性、他与一切其他人的差异、他的特殊同一性等等遭到剥夺。

类化实际上是一种非认知的形式,一种迅速地、容易地编目,它的作用是使应有的努力成为不必要的,这种努力是更审慎的,对个体特征的认识和思考所要求的。把一个人安置到一个体系中去,比按着他的实际情况了解他所需要付出的精力要少,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所觉察的一切是一个人的抽象属性,这些特性表明他所从属的种类,如婴儿、侍者、瑞典人,精神分裂症患者、妇女、将军、护士,等等。类化时强调的是这个人从属的种类,对这个种类来说,他只是一个样品,而不是一个人,是类似性而不是差异性。

本书中已注意到有关类化的一个重要事实,即一般来说对人的类化是冒犯性的,因为类化否定他的个体性,或没有注意他的个人性质,他的分化的、独一无二的同一性。詹姆斯1902年的著名表述使这一点更清楚了:

“智力在一个对象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和某个其他东西归入一类。但是,任何对象对于我们有无限重要性的、并且也能唤醒我们专注的东西,似乎是它应当是自成一类的和独特的。很可能,一只蟹如果能够听到我们毫不费力地、也不道歉地把它归入甲壳纲,而且就这样处理了它,那么,它也许会充满人身攻击感,它会说:我不是这种东西,我是我自己,我仅仅是我自己”。

一个说明对人进行类化能引起怨恨的例子,可以从墨西哥和美国研究男性、女性概念的著作中援引出来。大多数美国妇女,在第一次到达墨西哥之后,大都觉得这里是令人很愉快的,她受到象对男人那样高的尊重,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阵口哨声、呼啸声,并受到各个年龄的男人们的热切追求,认为她是美丽的和宝贵的。这对于许多对他们的女性经常有矛盾心理的美国的妇女来说,可能是非常满意的和治疗性的体验,因为这使她们觉得更是女的了,更准备享受女性,反过来这又使她们显得更加女子气。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至少是她们之中的一些人)发现这是不太使人愉快的。她们觉察到任何妇女对墨西哥的男人来说都是宝贵的,老年妇女和青年妇女,漂亮的和不漂亮的、聪明的和不聪明的,看来区别甚小。而且,她们发现,同美国年轻男子显然不同(如一个女孩子所说,“当你拒绝和他一起出去玩时,他就会受到如此大的精神创伤,他不得不去看精神病医生。”),墨西哥的男子则平静地对待拒绝,简直太平静了。看来,他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而且会迅速地转向另一个妇女。然而,这种情况意味着,特殊的妇女、她、她自己,作为一个人,对他不是特别可宝贵的,而且也意味着,他的一切努力是指向妇女的,而不是指向她的,这就包含这种含义,一个妇女大致象另一妇女一样好,并且她是可以由其他妇女代替的。她发现,她不是宝贵的,宝贵的是妇女这个类。最后,她感觉被孤立了,而不是被奉承了。因为她要求的是作为一个人,作为她自己,而不是作为她的类别,而成为可宝贵的。当然,女性是比个人性占优势的,它要求优先的满足,然而它的满足就使得个人性的要求在动机系统中占据了突出的地位。持久热烈的爱情、一生一婚制和妇女的自我实现,全都能够由尊重特定的人造成,而不会由尊重“妇女”这个类造成。

一个最终的解释是,一个精神病学家结束与求诊者第一次短暂而匆忙的交谈,说:“你的麻烦,粗略地说,就是你的年龄所特有的”,这个潜在的患者变得非常愤怒,他后来报告说,觉得“被丢弃了”和被悔辱了。他觉得仿佛他被当作一个孩子了:“我不是一个样品,我是我,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这种考虑也有助于把我们的抗拒概念扩展到经典的心理分析中。因为抗拒通常只看作是精神病患者的防御,是抵制那些很可能听到或感知到的令人不快的真实情况。因为它通常被看成是某种不合乎需要的东西,某种需要克服和分析掉的东西。但是,正如上述例子已经表明的那样,被看成疾病的东西有时可能是健康的,或者至少不是疾病。治疗者在他的病人身上感到的困难,即他们拒绝承认某种解释,他们的愤怒和回击,他们的执拗等等,在某种意义上说,几乎必定是由拒绝被类化引起的。因此,这样的抗拒可以看成是维护个人的独特性、同一性和个性,是反对攻击和蔑视。这种反应不仅维护了个人的尊严,而且也帮助他抵御了不好的心理治疗,不好的教科书式的解释,“狂暴的分析”,超理智的或不成熟的说明,以及无意义的抽象和概念化,也帮助他抵御了一切包含有对病人缺乏尊重的东西。

在治疗上渴望迅速收效的新手,只记得概念体系而认为治疗不过是输出概念的“教科书的奴隶”,在心理学上只记得菲尼切尔便随时都想告诉集体宿舍中的每一个人属于什么类型的大学生和研究生——这样一些人全都是类化者,因而患者不得不保护他们自己。这些人全是轻易而迅速地提出意见的人,他们可能在第一次接触患者时就这样宣布:“你有肛门性格”,“你正力图控制每一个人”,“你想要我和你一起睡觉”,等等。把这种反对类化的自我保护反应称为传统意义上的“抗拒”,因而正是滥用概念的另一个例子。

幸亏在对治疗患者负责的那些人中有反对类化的迹象。主要的努力,有时是唯一的努力,过去常常在诊断,即把个人的病情归入一定的类型。但是,经验告诉我们,诊断与其说是一种治疗的必要程序,不如说是一种法律上和管理上的必要程序。现在甚至在精神病医院里,这一点也变得日益清楚了,没有什么人是教科书上的那种病人,诊断说明更长、更丰富、更复杂了,简单贴标签已经少见。

现在已经清楚认识到,必须把患者看作一个独特的人,而不是作为某一类别的一分子,也就是说,如果主要目的是心理治疗的话,就必须这样做。理解一个人和给一个人归类或类化并不是一回事,而理解一个人则是治疗的绝对必要的条件。

   

人通常对于被类化或被归类表示不满意,他们可能认为类化是否认他们的个体性(自我、同一性)。他们盼望的事情是以种种方式重新肯定他们的同一性。在心理治疗中,必须以同情态度把这种不满反应理解为是一肯定个人的尊严。在任何情况下,这些反应都是某种由不好的治疗方式引起的强烈反击。无论是这种不应该叫做“抗拒”(在病态保护动作的意义上)的自我保护反应,还是其他的“抗拒”概念,都应当扩展到把觉知上的多种困难包括在内。另外还要指出,这种抗拒是对坏的心理治疗极为宝贵的保护机制。

 

第十一章  心理学的论据和人的价值(选)

 

数千年来,人本主义者总是企图建立一个自然主义的、心理的价值体系,试图从人自己的本性中派生出价值体系,而不必求助于人自身之外的权威。历史上出现过许多这样的理论家,然而对于群众性的实际效果来说,他们统统失败了,在今天的世界上,我们仍旧有象过去一样多的坏蛋和神经病患者。

这些不适当理论中的大多数理论,依据的全都是某一些或另一些心理学假设。今天,在最近获得的知识的照耀下,所有这些理论,实际上都能被证明是虚伪的、是不适当的,是不完全的或者说是缺少某个方面的。但是,我确信在最近几十年间,心理学在科学和技术上的某种发展,使我们有可能第一次觉得有了信心,只要我们充分艰苦地工作,这个古老的愿望,即建立从人的本性中派生出的价值体系,就可以实现了。我们了解怎样批判那些旧的理论,我们知道准备建立的理论的形态,尽管还是朦朦胧胧的,而且多半我们也知道,为了填补知识上的缺陷,应该走向何方以及做些什么事情,才能使我们回答这些古老的问题:“什么是有道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是有道德的人?怎样才能把人教育成期望和喜欢过有道德的生活的人?怎样才能把儿童培养成道德高尚的成人?等等”。也就是说,我们认为科学的伦理是能够建立的,而且我们认为我们知道如何着手建立它。

自由选择实验:体内平衡

最近我们正在懂得,尤其是从身体上和精神上有病的人那里学到,有好的选择者和坏的选择者。我们己经认识到,尤其是从心理分析学者那里认识到这种行为的许多隐蔽的原因,而且已经懂得应该尊重这些原因。

在这一方面,我们具有可以令人吃惊的实验,这个实验充满了价值论的意义。让小鸡选择它们自己的食物,可以看出它们选择对自身有益食物的能力有很大不同。好的选择者比差的选择者变得更加强壮、更高大、更占优势了,这就意味着它们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如果后来,迫使坏的选择者继承好的选择者的食物选择,那么就会发现,它们(差的选择者)现在也变得比过去更强壮、更高大、更健康、更有优势了,尽管它们永远不可能达到好的选择者的水平。这就是说,好的选择者能比坏的选择者更好地选择那些对坏的选择者自身是更好的东西。如果象我设想的那样,类似的实验发现在人身上也能做出,那么,我们就到了大量重建各种理论的时候了。就人的价值理论来说,径直地依据统计,描述没经过挑选的人的选择,这不会是适当的。把好的选择者和坏的选择者的选择,把健康人的和病态人的选择,进行平均计算也是无益的。只有健康人的选择、感受和判断,能够告诉我们什么东西从长远来说对人类是好的。神经病患者的选择,最多能告诉我们,什么东西对于保持神经病的稳定是好的。脑损伤者的选择,也只能对于防止灾难性崩溃起作用。

我想,这是使大多数享乐主义者的价值论和伦理观沉没的暗礁。由病理激发的愉快同由健康激发的愉快是不能平均的。   

此外,任何伦理的准则都不能不考虑体质差异的事实,一些价值对所有(健康的)人都是共同的,而另一些价值对所有人则不是共同的,而是只有某些类型的人、或特殊的个体才有的。我称之为基本需要的东西,可能对于所有人都是共同的,因而是人类共同具有的价值。但是,特异的需要则产生特异的价值。

基本需要和它们的层次

现已充分证实,作为内在结构的要素,人不仅具有生理需要,而且也确实具有心理需要。这些需要可以认为是一种缺失,必须由环境给予最适宜的满足,才能防止疾病和主观上的不幸。它们可以称之为基本的需要,生物性的需要,可以把它们比做象对盐、钙、维生索D的需要一样的需要,因为:

1)被剥夺生活必需品的人,持续地渴望它们的满足。

2)剥夺它们造成人的疾病和枯萎。

3)在“缺失疾病”期间,它们的满足能起治疗作用。

4)稳定的供应可防止这些疾病。

5)健康的(满足了的)人不再表现这些缺失。

但是,这些需要是以一种层次的和发展的方式,以一种强度和先后的次序彼此关联起来的。例如,安全需要是比爱的需要更占优势、更强烈、更迫切、更生死攸关的需要。而且食物的需要通常比任何的需要都更强烈。此外,所有这些基本需要,简直可以认为是通向一般自我实现道路上的阶梯,所有的基本需要,都可以纳入这个阶梯之中。

通过把这些资料排列起来,我们就能解决哲学家为之无效奋斗了若干世纪的许多价值的问题。举例来说,看来只有一个人类的终极价值,一个所有人都追求的遥远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被不同的著作家分别地称之为自我实现、自我现实化、整合、心理健康、个别化、自主性、创造力、生产力的东西。但是,所有这些著作家都一致同意,这个目标就是使人的潜能现实化,也就是说,使这个人成为有完美人性的,成为这个人能够成为的一切。

但是,有时这个人自己并不了解这一点,这也是实际情况。我们——进行观察和研究的心理学家们,创立了这个概念,以便综合和阐明许多不同的资料。就某个人本身来说,所有他所知道的只是:他是极端渴望爱的,而且他想,如果他获得了爱,他就会永远快乐和满足。他并不清楚,在这个满足到来之后,他还有追求的目标,他也不清楚,一个基本需要的满足,就会出现另一“更高级”需要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就他所关心的范围来说,这个与生活本身同义的、绝对的、最终的价值,就是在特定时期内支配他的、需要阶梯上的任何一种需要。因此,这些基本需要或基本价值既可以看作目的,又可以看作是达到一个终极目的的手段。的确,有一个单独的、终极的价值,或者说人生的目的。然而,这也是同样确实的,即我们有一个有层次的、发展着的、综合地相互联系起来的价值体系。

我应该把这一点说清楚,我打算把向前(成长和超越)的天堂,同向后(倒退)的天堂区别开。“高级的涅槃”和“低级的涅槃”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许多诊疗家习惯上把二者混淆起来了。

自我实现:成长

人的内部存在着一种向一定方向成长的趋势或需要,这个方向一般地可以概括为自我实现,或心理的健康成长。或者可以具体地概述为,向自我实现的各个方面和一切副次方面成长,也就是说,他有一种内部的压力,指向人格的统一和自发地表现,完全的个别化和同一性,指向探索真理的、成为有创造力的、成长美好的人,等等,等等。即人是如此构造的,他坚持向着越来越完美的存在前进,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坚持向着大多数人愿意叫做美好的价值前进,向着安详、仁慈、英勇、正直、热爱、无私、善行前进。

此外,我们应当细心地注意到,向着完美人性和健康成长的倾向,并不是人身上唯一的倾向。我们在同样的人身上,也可以发现死的愿望、畏惧、防御和退化的倾向,等等。

虽然他们在数量上很少,然而我们从直接研究这些高度发展的、最成熟的、心理最健康的个体中,能够学到有关价值的大量知识。这是因为他们是最完美的人。从发展的观点来看,这些个体是更完善地发展了的人,他们没有固着在不成熟、不完善的成长水平上。

完善人性,不仅可以根据已经确定的“人”的概念下定义,也就是不仅可以根据人类常模下定义,而且,它也可以有一个描述性的、分类的、能够测量的、心理学的定义。现在,从几个开端性的研究和不计其数的诊疗经验中,我们已经具有了有关充分发展、成长良好的人的特点的某种概念。这些特点不仅是可以进行客观描述的,而且,它们在主观上也是奖赏性的、令人偷快的和起强化作用的。

在健康人的样本上,客观上可以描述并测量的特点有:

1)更清晰、更有效地感知现实。

2)更能接受经验。

3)增进了人的整合、完整和统一。

4)增长了的自发性、表现性,充分运行,生气勃勃。

5)真正的自我、牢固的同一性、自主、独待性。

6)增长了的客观性,超然、超越自我。

7)创造性的重新获得。

8)融合具体和抽象的能力。

9)民主的性格结构。

10)爱的能力,等。

所有这些特性,都需要经过研究进一步证实和阐明。但是,这种研究是可行的,这一点则是确实无误的。

另外,对自我实现和良好成长也有主观上的肯定和强化。这就是生活中的兴味感、幸福和欣快感、安详感、快乐感、镇静感、责任感、对自己处理应急和焦虑等问题的能力的信任感等。背弃自我、固着、倒退,依靠畏惧而不是依靠成长过生活等的主观标志,就是焦虑、绝望、厌烦、不能享受、固有内疚、内在羞愧、无目的、无聊、缺乏同一性等等这样的感觉。

这些主观上的反应,也是可以进行研究和阐明的。我们具有适于研究这些问题的诊断技术。

自我实现的人的自由选择(在那些能够从多种多样的可能性中进行真正选择的情境中),恰恰是我断言能够作为自然的价值体系进行描述性研究的东西。这和观察者的希望绝对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它是“科学的”。我不是说“他应该选择这个或者那个”,而只是说“被允许自由选择的健康人选择了这个或者那个”。这就好象是问:“最好的人的价值观是什么?”,而不是“他们的价值观应该是什么?”或者“他们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而且,我认为这些发现可以推广到大多数人身上去,因为在我看来(以及在其他人看来),似乎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自我实现(这一点在治疗、特别是在揭露性的治疗经验中看得特别明显),而且,至少从原则上说,似乎大多数人都是有能力自我实现的。

1.从所有这些自由选择实验中,从动力动机理论的发展中,从心理治疗的调查中,得出的是一个非常革命的结论,这个给论就是我们最深蕴的需要本身,不是危险的、邪恶的或不好的。这样就打开了解决人的内部这些分裂的前景,即有了解决光明的和黑暗的、传统的和浪漫的、科学的和诗意的东西之间,以及理性和冲动、工作和娱乐,言语和前言语、成熟和幼稚、男性和女性、成长和倒退之间的分裂的前景。

2.同我们人性哲学上这种变化并行的主要社会情况是一种迅速增长的倾向:把文化看作是满足、阻挠或控制需要的工具。现在,我们可以抛弃这样一些几乎是普遍性的错误了,即认为个人的和社会的兴趣是相互排斥和对立的,或者认为文明是控制、警戒人的本能冲动的主要机制。所有这些陈腐的原理,都被这种新的可能性、即健康的文化将促进普遍的自我实现肃清了。

3.只有在健康人身上,才有在体验时的主观快乐、趋向这种体验的冲动,或希望和对这种体验的“基本需要”之间密切的相关关系(这种体验对于他从长远来说是好的)。只有这种人才既向往对自己有益的东西,也向往对其他人有益的东西,这样才能全心全意地享受它,并且感到满意。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在成为享受的意义上看,德行本身就是它自己的报偿。他们自发地倾向做公正的事,因为这些事是他们愿意做的,他们需要做的,他们赞成的,以及做这些事是他们的享受,并且愿意继续享受下去。

正是这个统一体、整个相关的网络,由于人得了心理疾病,就瓦解成分离和冲突的了。这时,他愿意做的事,可能是对他不好的事了,仿佛他做的这件事,他能不享有它,仿佛他享受它,而同时又可以不赞成它。因此,享受本身可能是有毒的,或可能迅速消失的。他开始享受的东西,可能后来他就不再享受它。他的冲动、欲望以及享受,这时就变得对生活很少有指导意义了。随后,他必定要怀疑和担心,冲动和享受会把他引入歧途。这样,他就陷入了冲突、分裂、犹豫不决的状况。一句话,他就陷入了内部冲突状态。

就哲学的理论来说,历史上许多二难推理和矛盾都被这个发现解决了,享乐主义的理论,对健康人起作用,但对病人却没有起作用。真、善、美扮演某种相关的角色,但是,只有在健康人身上,它们的联系才是强固的。   

4.自我实现只在为数很少的人那里是相对完成的“事态”。但在大多数人那里,自我实现只是希望、向往和迫求。然而,还没有达到的“某物”,在诊断上显示为指向健康、整合、成长的驱力。投射测验也能探测到做为潜能的这种倾向,但不是作为外显行为,正如X光能够探测到有外部表现之前的早期病变的情形一样。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意味着:某人是什么和他能成为什么,对心理学家也是同时存在的,因而,就解决了存在和形成之间的二难推理。潜能不仅仅是“将要是”或者“可能是”,而且它们现在就存在着。自我实现的价值作为目标存在着,而且它们也是真实的,尽管还没有现实化。人既是他正在是的那种人,同时又是他向往成为的那样的人。

成长和环境

人按着他自己的本性,表明有指向越来越完善的存在、越来越多地完全实现其人性的压力。这一点与下述事实具有同样精确的自然科学的意义。一颗橡树籽可以说“迫切要求”成长为一棵橡树;一只老虎可以看成是正向老虎的样子“推进”,一匹马也朝着马前进。人最终不是被浇铸成或塑造成人的、或教育成人的。环境的作用,最终只是容许或帮助他使他自己的潜能现实化,而不是实现环境的潜能。环境并不赋予人潜能或智能,是人自身以萌芽或胚胎的形态具有这些潜能,正如他有胚胎形式的胳臂和腿一样。创造性、自发性、个性、真诚、关心别人、爱的能力、向往真理等,全都是胚胎形式的潜能,属于人类全体成员的,正如他的胳臂、腿、脑、眼睛一样。

这一点与那些明确证实生活在家庭和社会之中是实现这些人性潜能的绝对必要条件的资料,并不是矛盾的。让我避开这种混乱状态吧。反正一个教师、一种文化不能创造一个人。爱的能力、好奇、哲学化、象征化、创造性等等,不是灌输到他内部去的。要用容许、促进、鼓励、帮助的方法,把以胚胎形式存在的东西,变成真实的实际的东西。同一个母亲或同一种文化,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对待一只小猫或小狗,不可能把它们制造成人。文化是阳光、食物和水,但它不是种子。

控制和限制的问题

摆在内在道德论者面前的另一个问题是说明自律的原因。通常,自律只在自我实现的、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人身上发现,而在平常人身上并没有发现自律。

在这些健康人身上,我们发现责任和愉快是一回事,同样,工作和娱乐、自私和利他、个人主义和忘我无私,也是一回事。我们只知道他们是这种情况,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即具有这种真正的、完美人性的人,只是实现了许多人都能够实现的东西。然而,我们也面临这种严酷的事实:达到这个目标的人是如此之少,在一百或二百人中可能只有一个人达到。对于人类,我们可能是怀有希望的,因为从原则上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美好的和健康的人。但是,我们也必然觉得悲哀,因为实际上成为好人的为数甚少。如果我们打算找出某些人成为好人、另一些人没成为好人的原因,那么,研究自我实现者的生活史,查明他们是怎么达到这种状况的,就成了我们十分注意的研究课题。

我们已经知道,健康成长最主要的先决条件,是基本需要的满足(神经病经常是缺失的疾病,象维生素缺乏症那样)。但是,我们也认识到,无节制的纵欲和满足,也有它自己的危险后果。例如,精神变态的性格、“口唇性格”、无责任感、不能承担压力、宠坏、不成熟性、某种性格紊乱等等。研究的发现虽然很少,但是现在已有大量适用的诊疗和教育的经验使我们能够做出合情合理的猜测。年幼儿童不仅需要满足,他们也需要学会限制他的满足,他应当认识到其他人也在寻求满足,即使是他的父母亲也在寻求满足,就是说他应该认识到,其他人不仅仅是他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这就意味着,需要控制、延迟、限制、放弃自己的要求,以及忍受挫折和自律。只有对自律的人和负责的人,我们才可以说:“按照你的意愿做吧!很可能这样是完全正确的。”

倒退:心理病理学

我们也必须正视成长道路上的停滞问题,就是说要正视停止成长和逃避成长、固着、倒退以及防御的问题,即心理病理学感兴趣的问题,或者象许多人喜欢说的疾病问题。

如此众多的人没有真正的同一性,如此缺乏做出自己的决定和抉择的能力,原因是什么呢?

1.这些指向自我完成的冲动和定向倾向,虽然是固有的,然而却是非常微弱的。因此,同具有强烈本能的其它动物形成了鲜明对照,人的这些冲动很易于被习惯、被对它们不正确的社会态度、被创伤性事件、被错误的教育所淹没。因此,选择和责任问题,在人类比在任何别的物种上要尖锐得多。

2.在西方的文化中,历史已决定有一种特殊的倾向,即把人的这些类似本能的需要设想为是坏的或恶的。作为这种倾向的后果便以控制、压抑、镇压、约束人的这个原初夭性为目的而设立了许多文化机构。

3.有两种力,而不只是有一种力在拉个体。除了有一种把他向前推向健康的压力之外,还有一种可怕的拉他倒退的力——使他生病和软弱的力。我们或者是向前朝着“高级涅槃”前进,或者向后朝着“低级涅槃”倒退。

我认为,过去和现在的价值理论和伦理理论主要的真正的缺点是没有足够的心理病理学和心理治疗学的知识。在整个历史上,博学的人已在人类面前宣述了德行和善的美妙、心理健康和自我完成固有的称心如意。然而,大多数人仍然随便地拒绝领受奉献给他们的幸福和自尊。什么东西也没留给那些导师们,而是不断地交替着恼怒、急燥、幻灭、斥责、规劝和失望。很多人已经举手赞成,并且谈论起原罪和固有邪恶来了,而且还推论出了人只能被人类以外的力量所挽救的结论。

在这中间存放着巨量的、丰富的、有启发的动力心理学和心理治疗的文献,这是一个有关人的弱点和畏惧的巨大知识库。我们了解到许多人做坏事的原因,他们造成自己的悲剧和自毁的原因,他们堕落和生病的原因。而且从这里出发也洞察到,人的大量(虽然不是全部)邪恶是由于人的软弱和无知,而这种软弱和无知是可以理解的,可以宽恕的,而且也是可以治好的。

我觉得,如此众多的学者和科学家,如此众多的哲学家和神学家,在谈论人的价值的善恶时,完全无视下述这些明白无误的事实:即专业的心理治疗学家每天都在转变和改善着人性,每天都在帮助人变成更强大、更有道德、更有创造性、更和蔼的、更热爱的、更利他的、更安详的人。这种情况有时是可笑的,有时是很可悲的。人的这种提高,只是改善自我认识和自我承认的一些后果。这种自我认识,还可能在各种不同的程度上产生许多其他后果。

那怕只是触及一下,这个问题也太复杂了。我能做的一切,只是勾画出价值理论的为数很少的几点结论。

1.自知看来是自我改善的主要途径,尽管它不是唯一的途径。

2.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知和自我改善是非常困难的。它需要巨大的勇气和要通过长期的斗争。

3.虽然熟练的专业治疗专家的帮助可以使改善的进程容易得多,但是,这决不是唯一的道路。从治疗中学到的许多东西,可以运用到教育和家庭生活中去,也可以用到指导一个人自己的生活中去。

4.只有通过这种心理病理治疗的研究,一个人才能学会恰当地尊重和欣赏这种畏惧、倒退、防御和保险的力量。学会尊重和理解这些力量,就使得帮助自己和别人健康成长的可能性变得大多了。不真实的乐观,迟早意味着幻想破灭、愤怒和绝望。

5.总而言之,在没有同样理解人的健康倾向的情况下,我们就永远不可能理解他的弱点。不然的话,就会造成治疗上的错误。但是,同样在没有理解人的弱点的情况下,我们也就永远不可能充分理解人的力量并帮助他。不然的话,我们就会犯过分信任理性的错误。

如果我们希望帮助人成为更完善的人,那么我们就必须不仅认清他们力求认识自己,而且要认清他们也不愿意,或者害怕、或者不能认识自己。只有充分认识疾病和健康之间的这种辩证法,我们才能使天平向健康的一边偏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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