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心理学探索(1-3)(选)(1962)

 

美)马斯洛

 

 

 

第二版前言(选)

第一版前言(选)

第一章  导言:健康心理学探索(选)

第二章  心理学能从存在主义者那里学到些什么(选)

第三章  缺失性动机与成长性动机(选)

第四章  防御与成长(选)

第五章  认知需要与畏惧认知(选)

第六章  高峰体验时的存在认知(选)

第七章  高峰体验——剧烈的同一性体验(略)

第八章  存在认知的一些危险(选)

第九章  抗拒类化(选)

第十章  自我实现者的创造力(略,参见《动机与人格》第十三章)

第十一章  心理学的论据和人的价值(选)

第十二章  价值、成长和健康(选)

第十三章  健康——超越环境(选)

第十四章  成长和自我实现心理学的一些基本命题(选)

 

第二版    言(选)

 

自本书第一版发行以来,心理学领城中发生了许多重大事情。人本主义心理学作为客观主义、行为主义(机械形态)的心理学和传统的弗洛伊德主义心理学的一个可行的第三种选择,现在已经完全牢固地建立起来了。它的文献是大量的,而且还在迅速增加。人本主义心理学文献开始被应用,尤其是在教育、工业、宗教、组织管理、医疗和自我提高中。它的文献也已经被其他各种“优美心灵”组织、期刊和个人所引用。

我应该承认,我终于不得不把心理学中的人本主义倾向看成革命,这是在革命这个词最纯粹、最古老的意义上说的,它是理解和思考的新路线,人和社会的新形象,伦理和道德的新概念,以及运动的新方向。

这个第三种心理学是普遍世界观的一个方面,一种新的人生哲学,一种新的人的概念,一个新的工作世纪的开端。在这里,对于任何具有健康意志的、热爱生活的人来说,都有公正的、有成效的和令人满意的工作要去做,这些工作能够给自己和其他人的生活提供丰富的意义。

人本主义心理学不是纯描述性的或纯学术性的,它还提出行动建议并意味着能达到某些结果。它帮助人形成生活方式,这不仅仅是人自身内部隐秘的精神生活方式,而且也是他作为社会存在、社会一员的生活方式。事实上,人本主义心理学帮助我们认清了生活的这两个方面在实际上是怎样相互联系的。归根到底,最好的“帮助者”是“健康的人”,病态的或机能不全的人尽管力图帮助人,但反而经常造成危害。

对于有良好的愿望打算帮助建立更好的世界的那些人,我坚决地劝告他们把科学——人本主义的科学——看成是做这件事情的一条道路,一条很好的和很必要的道路,甚至是一条最好的道路。

我们今天简直不具备着手建造一个健康世界所必需的、充分有效的、确实的知识,甚至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知识来教育个体怎样彼此相爱——至少是不能以任何肯定性做到这一点。我确信,最好的答案包含在知识的进展中,我的《科学心理学》和波兰尼的《个人的知识》清楚地证明科学的生活也可以是热情的、美好的,对人类怀有希望和发现新价值的生活。

 

第一版    言(选)

 

自我实现”这个术语强调“完美人性”,强调发展人的生物学上的基础本性,因而,这个术语对于整个人类是标准的(在经验上),而不只是对于特定时间和地点的人是标准的,也就是说,它与文化的相关是较小的。“自我实现”遵循生物学上的命运,而不是象“健康”和“疾病”通常那样遵循历史的专断和文化地域的价值模式。另外,它也具有经验的内容和操作的意义。

“自我实现”这个术语强调“完美人性”,强调发展人的生物学上的基础本性,因而,这个术语对于整个人类是标准的(在经验上),而不只是对于特定时间和地点的人是标准的,也就是说,它与文化的相关是较小的。“自我实现”遵循生物学上的命运,而不是象“健康”和“疾病”通常那样遵循历史的专断和文化地域的价值模式。另外,它也具有经验的内容和操作的意义。

然而,“自我实现”这个术语,除了存在着从文字观点看的笨拙缺点之外,经证实它还具有一些意料不到的缺点,这些缺点是:(1)似乎它含有利己的而不是利他的意思;(2)似乎它忽视了对人生的义务和贡献;(3)似乎它忽略了与别人和社会的联系,忽略了个体的现实决定于“健康的社会”;(4)似乎它忽略了非人的现实所具有的需求特性及其固有的迷惑力和影响;(5)似乎它忽略了无私和超越自我;(6)似乎它强调的是能动性而不是被动性和接受性。对“自我实现”术语产生的这些颠倒看法,是因为没有顾及我仔细描述过的那些经验事实,即自我实现的人是利他的、献身的、超越自我的、社会性的人。

“自我”这个词似乎是把他人排除在外的,而且,我对它的重新定义和以经验为基础的描述,看来在强有力的语言习惯、即认为“自我”与“自私”“纯粹自主”意义相同的习惯面前,经常是无能为力的。同样,这一点也使我感到惊愕,即一些聪明而有能力的心理学家,把我依据经验对于自我实现的人的特点的描述,固执地看作似乎是我武断地虚构出来的,而不是发现了它们。

“完美人性”一词,看来使我避免了一些这样的误解。同样,“人的衰弱或发育不全”也为“疾病”,甚至也为神经病、精神病和心理变态提供了更好的代替词。即使这些术语对于心理治疗实践是不适用的,至少它们对于一般的心理学和社会学理论还是比较适用的。

在本书中我始终使用的“存在”和“形成”这两个术语,尽管它们尚未作为通用新词而被广泛地使用,但它们还是比较好的。遗憾的是,存在心理学当然与形成心理学和缺陷心理学是非常不同的,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那样。我确信,心理学家们应该在协调存在心理学和缺陷心理学的方向上前进,也就是要协调完美的与有缺陷的、理想的与实际的、优美的与现存的、永恒的与暂时的、目的的与手段的心理学。

我已经发现,要把我对于这两大心理学体系的既尊重又不满意的态度传达给其他人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许多人坚决认为:不是亲弗洛伊德就是反弗洛伊德;不是亲科学的心理学就是反科学的心理学,等等。在我看来,所有这样的忠诚立场全都是愚蠢的。我们的任务是把各种各样的真理整合为一个完整真理,这才是我们应具备的唯一忠诚。

对我来说这是很明确的,科学方法(从广义上说的)是使我们能够肯定我们确实掌握着真理的唯一的终极方法。但是在这里,引起误解和陷入亲科学或反科学的非此即彼也是很容易的。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论述过了。这些是批评19世纪唯科学主义的传统方法的。我想继续这个事业,扩大科学的方法和权限,以便使它更加有能力处理新的、个人的、从经验出发的心理学。

科学,按照传统惯例设想的那种科学,对于这些任务是完全不适宜的。但是我确信,科学没有必要把自己局限在这些传统领域中,没有必要从热爱、创造性、价值、美、想象、道德、快乐等问题上退却,而把它们留给非科学家,留给诗人、预言家、神父、剧作家、艺术家和外交家。所有这些人可能有惊人的洞察力,能探究那些必须探究的问题,提出引起争论的假设,甚至许多都是正确的和具有真理性的。但是,尽管他们可能是有把握的,然而他们从来不能使人类确信,他们只能说服那些本来就同意他们的人和少数其他人。科学是我们具有的推动真理通过难对付的咽喉要道的唯一方法。只有科学能够克服看法和信念中的性格学上的差别。只有科学能够前进。

可是,实际情况依然是:科学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而且科学(在其一些形式中)可以看成一种对于人类的威胁和危险,至少是对于人类最高的和极好的品质和抱负来说是如此。许多敏感的人们,尤其是艺术家,都担心科学的践踏和压抑,科学在撕裂事物而不是在整合它们,从而,科学是在绞死而不是在创造事物。

我认为,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必然如此的。为了使科学能以积极的方式帮助人的实现,有必要扩大和加深对科学本性、科学目的和科学方法的看法。

我认为本书是处在科学或前科学的领域内,而不是在劝善、人生哲学或文字表现的范围内。

 

第一章  导言:健康心理学探索(选)

 

现在,在地平线上出现了关于人的疾病和健康的新概念,一种新的心理学。我感到这种心理学是如此令人激动并如此富于惊人的可能性。

这种观点的基本假设是:

1.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具有一种实质上是生物基础的内部本性,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内部本性是“自然的”、内在的、特定的。

2.每一个人的内部本性部分地是他自己独有的,部分地是人类普遍具有的。

3.科学地研究这种内部本性,并发现(不是发明)它是什么样的东西,这是可能的。

4.这种内部本性,就我们迄今对它的了解来说,看来并不是内在、原初、必然邪恶的。基本的需要(对于生存、安全和有保障、有归属和感情、尊重和自尊,以及自我实现的需要),基本的人类情绪,基本的人类智能,从它们的表面来看,或者是中性的、前道德的,或者是纯粹“好的”。破坏性、虐待狂、残酷、恶毒等等,迄今看来并非是内在的,相反,它们似乎是针对我们内在需要、情绪、智能的受挫的一种猛烈反应。愤怒本身不是邪恶的,畏惧、懒惰、甚至愚昧本身也不是邪恶的。当然,这些可以导致而且已经导致了邪恶行为,然而,它们并不是必需如此,这个结果没有内在的必然性。人的本性远远不是象它被设想的那样坏。实际上可以说,人的本性的可能性一般都被低估了。

5.由于人的这种内部本性是好的,或者是中性的,而不是坏的,所以最好是让它表现出来,并且促进它,而不是压抑它。如果容许它指引我们的生活,那么我们就会成长为健康的、富有成果的和快乐的。

6.如果人们的这个基本核心遭到否定,或者受到压抑,那么他就会得病,有时以明显的方式,有时以微妙的方式,有时马上得,有时以后得。

7.人的这种内部本性,不象动物的本能那样,是强的、占压倒优势和清楚明白的,它是弱的、娇嫩的、微妙的,而且容易被习惯、文化压力和对它的错误态度制服。

8.尽管微弱,但是在正常人那里它极少消失——甚至在病人那里它也可能不消失。即使被否定,它也继续潜存着,总是迫切要求实现出来。

9.这些结论应该以某种方式与训练、剥夺、挫折、痛苦和不幸的必要性结合起来。只要这些体验能够揭示、促进和实现我们的内在本性,它们就是合乎需要的体验。这一点越来越清楚了,即这些体验与成就感和自己实力感有关系,并且因此与健康的自尊感和自信感也有关系。没有战胜、抵御和克服过这些困难的人,他会继续怀疑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不仅对于外部危险来说,情况确实如此,而且对于控制和延缓他自己的冲功的能力来说了也是如此。有这样的能力,这些冲动就不可怕。   

请注意,如果这些假定被证明是真理,那么它们就有指望成为科学的伦理学、自然的价值体系,一个最终决定好与坏、正确与错误的最高上诉法院。我们关于人的自然倾向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容易告诉他怎样是好的,怎样是幸福的,怎样是富有成效的,怎样关心他自己,以及怎样爱护和实现他的最大潜力。这就等于自动解答了许多人格前途问题。看来,必须做的事情是要查明,作为人类的成员和作为独特的个体,一个人真正的内情、底蕴是什么。

研究自我实现的人,能够告诉我们许多我们自己的错误、缺点,也能指出我们恰当的成长方向。除了我们时代以外的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榜样、它的理想。所有这些榜样和理想都被我们的文化抛弃了。圣徒、英雄、有教养的人、侠客、神秘主义者,统统不算数了。我们留下来的只有毫无问题的顺应良好的人。顺应良好是非常苍白无力而又可疑的替代词。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完善成长和自我实现的人,他的全部潜能都得到了充分发展的人,他的内在本性自由地表现自己而没有被歪曲、压抑或被否定的人,作为我们的向导和榜样。

每一个人为了他自己都要鲜明而敏锐地认清这个严肃的问题,即一切背离人类美德的事,一切违反一个人自己本性的罪行,一切邪恶的行为,都毫无例外地记录在我们的无意识中,而使我们看不起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做了使自己羞愧的某种事情,它就“登记”在我们的耻辱簿上,而如果我们做了某种正直的、杰出的或好的事情,它就“登记”在我们的荣誉簿上。最终的结果基本上是非此即彼——或者是我们尊重并认可我们自己;或者是我们看不起我们自己,认为自己是卑鄙无耻的、无价值的和讨人嫌的。神学家惯常用麻痹这个词来描述一个人明知自己能做而又不去做的罪过。   

弗洛伊德向我们提供了心理疾病的那一半,而我们现在必须用心理健康这一半使其完满。或许这个健康的心理学,将为控制和改善我们的生活,以及把我们自己造就成更好的人,提供出更大的可能性。也许这样会比询问“怎样才能不得病”要更加富有成效。

病态的人是被病态的文化造成的,健康的人能够由健康的文化造就成。但是,病态的个体使他们的文化更加病态,而健康的个体则使他们的文化更加健康,这同样也是实际情况。增进个体的健康是造成更好社会的一个方法。换句话说,鼓励个人的成长存在着现实的可能性,而治愈真正神经病患者的疾病,如果没有外界的帮助,则可能性要小得多。个人有意识地努力使自己成为更有道德的人,这是比较容易的,而个人试图治愈自己的强迫行为和强迫观念,则是十分困难的。

对待人格问题的传统态度,是在不合需要的意义上看待人格问题。斗争、冲突、犯罪、不道德、忧虑、压抑、挫折、紧张、羞愧、自罚、自卑感或无价值——它们全都是精神痛苦的原因,它们妨碍行为的效能,而且它们是不能控制的。从而,它们自然就被视为是病态的和不符合需要的,而且要尽可能迅速地把它们“治”掉。然而,所有这些症状,在健康人身上,在那些正趋向健康成长的人们身上,也都发现了。

有一种良心,这种良心我们全都或强或弱地具有。而且,这是“内在的良心”。这种良心建立在无意识或前意识地知觉我们自己的本性、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自己的智能、我们自己的“召唤”的基础之上。这种良心坚持要我们忠实于自己的内在本性,要我们不因为自己的内在本性微弱,或者因为任何别的好处或理由而否定它。成长和改进可以通过痛苦和冲突而达到。

很显然,有时人格问题可能是:一个人在竭力反抗对他的心理支柱、对他的真正内在本性的压制。因此,病态是对这种罪恶行径不提出抗议。大多数人在受到这种压制对待时并不表示反抗,他们接受它并在以后的岁月中为此付出如下代价:产生各式各样的神经病和精神病。也许在一些案例中,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是有病的,没有意识到他们并未达到真正的幸福和真正实现了希望,即一种丰富的感情生活和安详而充实的晚年,他们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并未理解创造性、美的反应和得到令人激动的生活是多么的奇妙。

合乎需要的悲伤和痛苦的问题,或者对于它们的必要性,也必须正视。在完全没有悲伤和痛苦、完全没有不幸和混乱的情况下,成长和自我实现可能吗?如果这些悲伤和痛苦在某种程度上是必要的和不可避免的,那么是在什么程度上呢?如果悲伤和痛苦对于人的成长有时是必要的,那么我们就必须学会不要机械地去保护人们不受痛苦,似乎痛苦始终是坏的一样。从最终的良好后果来看,悲伤和痛苦有时可能是好的和合乎需要的。不让人们经历悲伤,保护他们不受痛苦,结果可能是溺爱。在一定的意义上,溺爱反而包含着不太尊重个体的完善、内在本性和未来发展的意思在内。

 

第二章 心理学能从存在主义者那里学到些什么(选)

 

按照我的看法,存在主义心理学实质上只有两个主要的重点。第一,这是根本的重点,认为同一性概念和同一性体验是人性和关于人性的任何哲学和科学的绝对必要的东西。我挑选同一性作为根本概念,部分原因是由于我认为它比本质、存在、本体论等等术语更好,部分原因也是由于我觉得,如果不是现在,那么也是不久的将来,就能够用实证的方法来研究它。

第二,存在主义心理学很强调从经验知识出发,相对地说不那么着重概念体系、抽象范畴或先验的东西。存在主义信赖现象学,即它把个人的、主体的经验做为建立抽象知识的基础来看待。

然而,许多心理学家也是从同样的重点出发的,更不用说心理分析学家留给我们的种种深刻印象了。

1独立地达到同一结论的人全都反应他们自身之外的某种真确的现实。

2.我认为,这种真确的现实就是个人身外的所有价值观念根源的完全瓦解。除非转向内部、转向自己,否则就没有价值观念的栖息地。

3.存在主义者可以给心理学提供目前正缺乏的哲学基础,这一点对于心理学家来说是极其重要的。逻辑实证主义已经失败了,尤其是对于医疗和人格心理学家来说是这样。无论如何,基本的哲学问题肯定会再次公开讨论起来,而且也许心理学家将中止信赖虚假答案或无意识,不再相信他们象儿童似地抓到的那些未经证实的哲学观点。

4.一个人包含现实性和潜在性两个方面。认真关注这种差距能够使心理学革命化,在我的思想上对于这一点坚信不疑。各种各样的文献都支持这个结论。

不仅如此,这些文献还提出了人的双重本性的整合方法问题,即人的低级本性和高级本性、他的生物本性和神圣本性的整合方法问题。总的看来,东方和西方的大多数哲学和宗教都把人的本性分成两部分,并教导说达到“高级本性”的方法是放弃和制服“低级本性”。然而,存在主义却告诫说是二者同时规定着人的本性特征。任何一方都不能抛弃,它们二者只能整合起来。

但我们已经对这些整合方法的某些方面——顿悟、更广阔意义上的智能、爱、创造、幽默和悲剧、游戏、艺术——有所认识了。我想我们的研究应该比过去更集中在这些整合方法上。

我思考人的双重本性这个要点的另一结果,是认清了某些问题必然会继续存在下去,永远不可能解决。

5.由此,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理想的、真正的人,对完美的或神圣的人的关心。象现在已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的那样,把人的潜能作为当前可认知的现实来进行研究。

真正的人依靠他已有的美德,对他的环境、事实上是对普遍的社会都能采取一种新的关系。他不仅在各个方面超越他自己;而且他也超越他的文化。他抵制文化适应。他变得更超然于他的社会和他的文化了。作为人类的一员,他变得多了一些;作为局部群体的一员,他变得少了一些。这一点显然是“人类终将得救信念”的基础。

6.弗洛伊德对于人的描述显然是不合适的,他没有考虑人的志气、人的可以实现的希望、人的神圣的品质。弗洛伊德给我们提供了心理病理和心理治疗的最全面的体系,这一事实与当代自我心理学家正在揭示的东西是不相干的。

7.无论如何,我们都似乎是既发现自己又揭露自己,并且还在判别我们应该是怎样的。这一意见的冲突是能依据经验解决的一个问题。

8.我们不仅回避了责任心和意志的问题,而且也回避了连带的力量和勇气的问题。最近,心理分析派的自我心理学家已经认识到了人的这些伟大的变量,而且对于“自我的力量”非常注意。至于行为主义者,这仍然是他们尚未接触的问题。

9现在,我们得到来自现象学家和存在主义者在这个方向上的进一步推动。我确实认为,对抗这种推动将是非常困难的,对抗从理论上说是不可能的。假如研究个体的独特性不符合我们所熟悉的科学的话,那么,对于这种科学的概念来说,则是更加不妙的事情,它必须准备接受再创造。

10.欧洲的现象学家用他们极端谨慎和费力的论证,重新教给了我们理解另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或者至少能教给我们达到这个目的所必需的方法,这就是进入他的世界观,能够以他的观点查看他的周围世界。当然,从任何实证主义科学的观点来看,这样的结论是粗糙的。

11.存在主义者对个体孤独性的强调,不仅对于我们进一步制订有关决定、责任心、选择、自我创造、自主和自身同一等概念是有益的提示,而且,它也使得孤独性与直觉和神入,与爱和利他,与自居作用,以及与一般人学之间的神秘交往,变得更令人困惑也更迷人了。我们认为这些是当然的事情。假如我们把它们看作是需要解释的奇迹,这将更好些。

12存在主义著作家全神贯注的另一件事情,我想可以用非常简洁的措词描述,这就是生活的严肃性和深奥性(或许是“生活的不幸感”),它是与浅薄、表面的生活对立的。浅薄、表面的生活是一种缩减了的生活,是对人生终极问题的一种防御。生活的严肃性和深奥性,不仅仅是书本上的概念,而且它们也有实际操作上的意义,例如在心理治疗上。我(和其他人)对这种事实有了日益深刻的印象,即悲剧有时可能是有治疗性的;而且当人们被痛苦驱使进入治疗时,一般效果最好。在浅薄的生活受到怀疑,在那里出现了对基本原则的召唤时,那就是它不再起作用之时。正如存在主义者非常清楚地证明了的那样,浅薄在心理学中也不起作用。

13.存在主义者和许多其他派别一起,正在帮助我们认清言语推理、分析推理和概念推理的局限性。他们是当前号召回到任何概念和抽象前的原始经验上去的一方。我认为,这等于证明:对于20世纪西方世界整个思想路线、包括传统实证主义科学和哲学的批判是正确的,科学与哲学二者都急待重新审查。

14.由现象学家和存在主义者激起的所有变革中,最重要的可能是期待已久的科学理论上的革命。我不应该说“由它激起”,而应该说“一起帮助”,因为帮助打破科学的官方哲学或“唯科学主义”的还有许多别的力量。需要克服的也不仅仅是笛卡尔的主体和客体的割裂。实际上,由精神和原始经验的内涵必然造成的还有其他的根本变革。而且,这样的变革不仅影响心理学,也影响所有其他科学。例如,节俭性、简明性、精确性、条理性、逻辑性、优雅、明确性等等,全都属于抽象王国而不是经验王国。

15有必要努力解决现存人格中未来的动力作用问题,并使有关概念系统化。例如,成长、变化和可能性必然指向未来前途,潜在性和愿望、希望和想象也是一样,凶兆和忧虑也指向未来,如果和当前活跃的未来没有关系,自我实现就没有意义,人生最终可能是一个完形,等等。

但这一问题对于存在主义者的基本和主要的意义,对于我们还是有启示的。人在他的内部含有他的未来,而这个未来在现时是作为动力积极地活动着的。我们也必须认清这一点,即未来在原则上不过是未知的和不可知的,这意味着,一切习惯、防御和应付的机制全都是可疑的和两可的,因为它们都是建立在过去经验的基础之上。只有灵活创造的人能真正地驾驭未来,只有这种人才能满怀信心、毫无畏惧地面对新奇的事物。我深信,我们现在称之为心理学的许多东西,都不过是一种谋略研究,目的是回避新奇事物可能引起的焦虑,办法是使人相信未来仍然象过去一样。

   

这些考虑激励了我的希望,我们经历着的心理学扩展,不可能成为反心理学或反科学的新的“主义”。

存在主义不仅能丰富心理学,而且它也是建立心理学的另一分支、即充分展开和可以信赖的自我及其存在方式心理学的附加推动力。

当然,似乎越来越明显,我们在心理学中叫做“正常的”东西,实际上是一般水平的心理病理状态,它是如此平淡无奇和如此广泛地传播,致使我们平常都没有注意到它。存在主义者关于真正的人和真正的人生的研究,有助于抛弃这种普遍的虚假。这种虚假的人生通过幻觉和畏惧变成刺眼的、清晰的样式,这些样式尽管是人们广泛具有的,但也能清楚地暴露出它们是病态。

我并不认为,我们必须非常认真地对待欧洲存在主义者在恐怖、沉痛、绝望等等上面的高傲唠叨,因为他们唯一的补救方法似乎只是坚定不移。每当外部的价值根源不起作用时,这种高智商就在宇宙规模上吸泣。他们应该从心理治疗学者那里学会丢掉幻觉和发现同一性,虽然最初是痛苦的,但最终则可能是令人高兴并变得坚强有力。另外,由于他们没有论述高峰体验、经验、快乐和入迷,甚至也没有论述正常的幸福,这就自然引起我们强烈的猜疑,这些作者是“无高峰体验”者,是一些没有快乐经验的人。仿佛他们只能用一只眼睛去看东西,而这只眼睛又是有偏见的。大多数人都以不同比例体验到不幸和快乐两个方面。遗漏任何一方的任何哲学体系都不能认为是全面的。

 

第三章  缺失性动机与成长性动机(选)

 

“基本需要”的概念可以依据它所回答的问题以及揭示它的那些操作来下定义。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有关心理变态的根源的。“是什么东西造成了人的精神病呢?”我的回答(我认为这是对心理分析的回答的一种修订和改进)简单地说就是:神经病从其核心和起源来看,似乎是一种缺失性疾病,它起源于没有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我称之为需要的东西,这些需要是和对于氨基酸和钙的需要是一样的,即它们的缺失就会引起疾病。大多数神经病,除其他复杂因素外,都是一些愿望,如安全、归属和自居、密切亲爱关系、尊重和威信等愿望未能得到满足造成的。我的“资料”是通过十二年心理治疗工作和二十年人格研究搜集起来的。一项显著的对照研究(在同一时间同一操作情境中做出的)检验了替代疗法的效果,这一研究证实:当这些缺失消除了的时候,疾病就趋于消失。当然还有许多复杂的情况存在。

长期缺失的特征如下。如果产生了下述情况,那么它就是基本需要,或类似本能的需要。

1.它的缺乏孕蓄疾病。

2.它的出现防止疾病。

3.它的恢复治疗疾病。

4.在某种(十分复杂的)自由选择的情境中,被剥夺的人较之其他满足,更乐于得到它的满足。

5.它处于低潮时在健康人身上是不活跃的,或在功能上不出现。

基本需要的另外两个特征是主观的,即一种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向往和欲望,一方面是匮乏感或缺失感,好象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另一方面则是惬意感(“体验良好”)。

关于定义的最后一个结论是:当某些作者试图解释动机并给它下定义时,折磨他们的许多问题都是由过分追求行为标准、外部可见标准产生的。动机的原初标准,而且现在仍然被行为主义心理学家以外的一切人使用的标准,是主观上的标准。在我感觉到欲望、要求、向往、希望或缺失的时候,我就被激发了。严格说来,尚未发现与这种主观报告相关的客观可见状态,也就是说,还没有找到动机的恰当的行为定义。

当然,现在我们应当继续寻找主观状态的客观指标或者相关物。在我们发现愉快、焦虑、愿望的公开的和外部的指标时,心理学就将向前跨进一个世纪。但是,在我们发现它之前,我们不应该自认为已经具有了它。我们也不应该忽视我们已经有的主观数据。不幸的是,我们不可能要求白鼠提供主观报告;然而,我们却有幸能够要求人这样做。在我们具备更好的资料来源之前,我们根本没有制止这样做的理由。

正是这些在本质上是有机体身上的赤字所形成的需要,我把它叫做匮乏需要或缺失性需要,打个比喻说,这些缺失就象为了健康的缘故必须填充起来的空洞,而且必定是由其他人从外部填充的,而不是由主体填充的空洞。这样做是为了说明它们,以及把它们与另一类动机、而且是非常不同的动机加以对比。

近年来,有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自己发现,他们不得不假定有某种成长的、或者自我完成的趋向,必须增添于诸如平衡、体内平衡、降低紧张、防御、以及其他自保动机的概念之上。这是有多种原因的:

1.心理治疗。趋向健康的压力造成治疗的可能性,它是心理治疗的一个绝对必要的条件。如果没有这种追求健康的趋势,那么,只要治疗超出防御痛苦和焦虑的范围,它就成为不可解释的了。

2.脑损伤的士兵。哥尔德斯坦的著作是众所周知的。他发现,为了阐明在脑损伤之后人的智能的重新组识,创造自我实现的概念是必须的。

3.心理分析。一些心理分析学家发现,如果不假定神经病患者具有一种趋向成长、完善发展、实现潜能的冲动,那么,即使是理解神经病,也将是不可能的。

4.创造性。通过研究健康成长着的和健康成长起来的人,尤其是把他们与病态的人对比研究的时候,给一般创造性问题带来了许多光明。尤其是艺术理论和艺术教育,特别需要成长概念和自发性概念。

5.儿童心理学。对儿童的观察越来越清楚地证明。健康儿童喜欢成长和向前运动,获得新的技能、智能和能力。

对于健康的、快乐的、安全的儿童来说,我们清楚地看到对于成长、成熟的渴望。在他们身上,我们不仅清晰地看到对于获得新技能的渴望,而且也看到重新享有它时的最明显的快乐。

就所涉及的动机状态来说,健康人的安全、从属、爱、尊重和自尊等等基本需要已得到充分满足,因此,他们现在主要是被自我实现的趋向激发(自我实现定义为不断实现潜能、智能和天资,定义为完成天职或称之为天数、命运或稟性,定义为更充分的认识、承认个人的内在天性,定义为在个人内部不断趋向统一、整合或协同动作的过程)。

对这个一般性定义的许多介绍,大都是描述性的和操作性的。在那里,我通过描述临床观察到的特征来给健康人下定义。这些特征是:

1.优良的现实知觉。

2.更能接受自我、其他人和自然。

3.增长了自发性。

4.问题中心主义的加强。

5.增强了超然和独处的愿望。

6.增强了自主性,抗拒文化适应。

7.更新颖的鉴赏,情绪反应的丰富性。

8.更频繁的高峰体验。

9.增进了与人类趋同的倾向。

10.改变(诊疗心理学者会说是改善)了人际关系。

11.更民主的性格结构。

12.大大增长了创造性。

13.价值体系上的某些变革。

迄今为止,在描述健康人概念时的一个主要困境,是它稍微有点静力学的特点。由于我研究自我实现大多是在年岁较大的人身上进行的,所以自我实现倾向于被看成是最终的或最后的事态,是遥远的目标,而不是被看成能动的、贯穿一生的动力过程,倾向于被看成存在而不是形成。

如果我们把成长定义为导致最终自我实现的种种过程,那么就会更加符合观察到的事实,即自我实现在一生中是自始至终进行着的。而且,这样也会防止把自我实现的动机序列设想为或者全是渐进而没有突变,或者全是突变而没有渐进,在这个序列中,在另一种更高级的需要在意识中出现之前,基本需要必须一个接一个地得到完全满足。这样,成长就不仅在逐渐满足基本需要达到它们“消失”的一点时看到,而且也在超越基本需要的、特殊的成长动机形态中,即在天资、智能、创造倾向、体质潜能的形态中看到。因而有助于我们认清基本需要和自我实现彼此间的矛盾并不多于童年和成熟之间的矛盾。前者转化为后者,而且是后者的必要条件。

我们在这里将要考察的成长需要和基本需要之间的差异,是临床观察自我实现者和其他人的动机生活本质差异的结果。列在下面的这些差异,虽然不是完善地,但总是由成长性需要和缺失性需要这两个名称相当准确地描述出来了。例如,并不是所有的心理需要都是缺失性需要,也就是说不全是性的、排泄的、睡眠的和休息的需要等。

总之,人的心理生活的许多方面,在他屈从于缺失性需要的满足时,和在他被成长支配或被超越、成长、自我实现激发时,是有差异的。下述的一些差异可以把这一点搞清楚。

1.对冲动的态度:抵制冲动和认可冲动

实际上,历史上和当前的所有动机理论,在把需要、驱力和激发一般地表述为使人烦恼的、令人愤怒的、使人不快的、不合需要的、是某种必须排除的东西时,是一致的,认为被激发的行为,有目标的探索,完成的反应,全都是减轻这种不舒适的方法。这种对冲动的态度显然是接受了那种广泛流传的解释,即把动机描绘成是缩小需要、缓解紧张、降低驱力、减少焦虑。

这一点同样也是可以理解的,即弗洛伊德心理学竟然也以同样的对待动机的态度为基础,即它也认为冲动是危险的,我们要与之博斗。这是因为,毕竟整个弗洛伊德心理学都是以病态人的体验为根据的,而在事实上,病态人在他们的需要和需要的满足与挫折上都经历了不良体验。因此,毫不奇怪,这样的人自然会畏惧、甚至憎恨他们的冲动了,因为这些冲动曾造成他们如此多的烦恼,它们的控制是如此有害,它们经常以压制的方式驾驭他们。

当然,贬低欲望和需要,这是贯穿哲学、神学和心理学史的经久不变的主题。禁欲主义者,大多数欢乐主义者,尤其是所有的神学家,许多政治哲学家,以及大多数经济理论学家,在这方面是完全一致的,他们都断言愉快、幸福和快乐,实质上都是改善需要、欲望、要求的事态的结果。

这些人全都认为欲望和冲动是讨厌的东西,甚至是造成威胁的东西,因而,他们一般地都力图排除它、否定它或者回避它。

这个论点有时也正是对于实际情况的准确报告。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尊重需要,以及信息需要,对于许多人来说,比如对于心灵闹事者、问题制造者来说,特别是对于那些在满足需要上有不成功体验的人来说,以及对于那些现在没有指望满足这些需要的人来说,实际上经常是令人讨厌的。

然而,即使是在这些缺失性需要上,情况还是描述得太过分了。如果(1)一个人过去体验这些需要时获得过报偿;以及(2)如果现在和将来有指望满足这些需要的话,那么,他就可以认可并喜爱他的这些需要,并且欢迎它们进入他的意识。然而,对于“需要讨厌”论的一个更强有力的驳斥,在最近升起的对于成长(自我实现)性动机的觉知和关心中发现了。   

归入“自我实现”项目下的大量的独特动机简直不能排列成表,因为每个人有不同的天资、智能、潜力。但是,一些特性对所有的人来说是普遍的。而且,它们一致的地方在于,这些冲动是令人满意和受人欢迎的,是使人高兴和愉快的,人想使它们更多些而不是更少些,而且也在于,假如它们构成了紧张,这些紧张也是令人愉快的紧张。创造者一般地都欢迎他们的创造冲动,有天资的人一般地都喜爱运用和扩展他们的天才。

在这样的事例中,谈论紧张缓解是完全错误的。紧张缓解的意思是排除令人烦恼的状态,而现在这些状态并不是令人烦恼的。

2.满足的不同效应

对待需要的否定态度差不多总是同这样的想法联结在一起,即认为有机体的主要目标是排除令人烦恼的需要,从而达到紧张中止,达到没有痛苦的平衡、体内平衡、静止和休止状态。

驱力和需要坚决要求其自身的排除,它唯一的目标就是走向休止,走向消除自身,走向不再需要的状态。

如果动机生活是由防御性地排除令人烦恼的紧张所组成,而且如果紧张缓解的唯一终极产物就是消极等待更加不受欢迎的烦恼的出现,以及再轮到这些新的烦恼的排除的话,那么,怎么还会产生变化、发展、运动和倾向性呢?人为什么还要改善、还要更聪明呢?生活的兴趣又意味着什么呢?

为了使贯穿一生的发展具有某种意义,必须求助于一些长期的航线或定向倾向。

必须估计到,即便是对于缺失性动机,这些理论也没有做适当的描绘。这里缺少的是没有意识到有一种把所有分离的动机事件联系起来、串在一起的动力律。不同的基本需要以层次等级的方式彼此联系起来,以致一种需要的满足以及它从活动中心移开的后果,并不导致休止状态或禁欲主义的冷漠状态,而是在意识中浮现出一种“更高级的”需要,需求和欲望在继续展开,然而是在更高一级的水平上继续展开。因而,达到休止的理论,即便是对于缺失性动机来说,也是不适当的。

在我们考察预先确立了成长性动机的人时,这种达到休止的想法则变得完全无效了。在这样的人身上,满足滋生出更多的而不是更少的动机;满足提高了而不是降低了兴奋,欲望变得更强也更高了。他们发展他们自己,要求不是越来越少,相反,要求是越来越多,例如对教育的要求就是如此。这种人不仅不走向休止,反而变得更积极了。满足增强了而不是减弱了他们的成长愿望。成长本身就是奖赏和激励的过程,例如,实现渴望和雄心,成为一名真正高明的医生,掌握令人羡慕的技巧,如演奏小提琴或成为好木工,扎实地增进对人、对宇宙、或者对自身的了解,在不论哪一个领域中发挥创造性,等等。总之有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雄心。

自我实现的人们一般都喜爱生活,实际上喜爱生活的各个方面,而大多数的其他人则只喜爱一生中偶然遇到的胜利、成功、高潮、高峰体验等的一些瞬间。

生活的这种内在效力,部分来自成长和长成中所固有的令人愉快。但是,它也来自健康人把作为手段的活动转变为目的体验的能力。因而,即使是作为手段的活动仿佛也象目的活动似的受到喜爱。成长性动机在性质上可能是长期的,许多人终生可能专心一意地要成为好的心理学家,或要成为真正的艺术家。所有平衡论、稳态论或休止论,只是论述了彼此有关系的一些短期事件。奥尔波特特别强调了这一点,他指出:计划性和看到未来是健康人的核心本质或天性。他赞成 “实际上,缺失性动机要求紧张缓解和恢复平衡。另一方面,成长性动机则为了长远的和通常达不到的目标而保持紧张。正因为如此,成长性动机就把人的形成和动物的形成、以及成人的形成和婴儿的形成区别开了。”

3.满足在诊疗和人格上的作用

缺失性需要的满足和成长性需要的满足,在人格上有不同的主观效果和客观效果。假如我可以以概括的方式表示我正在探索的东西的话,那么,这就是缺失性需要的满足避免了疾病,而成长性需要的满足则导致积极的健康。我应当承认,在现时圈定研究意图是困难的。然而,防止威胁和袭击同积极的胜利和成就;保护、防御和保存自己同实现、激励和扩展自己,在诊疗上的差异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曾经尝试把这一点表述为:完全的生活和准备完全的生活、成长和长成之间的悬殊差别。另一个我使用过的对比,是防御机制(逃避痛苦)和获取机制(达到成功和战胜困难)的悬殊差别。

4.不同种类的愉快

弗罗姆象他以前的许多人一样,对于区分高级的愉快和低级的愉快,做出了有趣的和重大的贡献。这对于突破主体的道德相对是关键性的,而且也是科学价值论的前提条件。

他区分出贫乏的偷快和丰富的愉快、要求过分满足的“低级”愉快和生产、创造、发展洞察力的“高级”愉快,随着缺失性需要的过分满足而来的厌腻、松懈和丧失紧张,与一个人在顺利完善地活动时,处在其能力的顶峰时——可以说是在超速活动时,所体验到的机能渴望、入迷、安详相比,至多能够叫做“宽慰”。

如此强烈地依存于某种需要消失的“宽慰”,其本身更有可能消失。宽慰肯定比那种随着持续不断成长的过程而来的愉快更缺少稳定性、待久性和不变性。

5.能达到的(一个事件的)目标状态和不能达到的目标状态

缺失性需要的满足倾向于成为间断的和有顶点的。在这里,最通常的图式是从一种能引起有目标的行为的怂恿、激发状态开始,然后渐渐地、平稳地上升到欲望和激动,最后在成功和完成的时候达到顶峰。欲望、激动和愉快的曲线从这个顶峰急剧下降到紧张释放和缺乏动机的平衡期。

这个图式尽管不是普遍适用的,但它与成长性动机的情况却总是形成鲜明的对照。成长性动机的特点是没有极点和完成,没有欢乐的极点,没有终止的状态,而且如果极端地解释成长性动机的话,它甚至也没有目的。成长是持续地、或多或少地、平稳地向上或向前发展。一个人获得的越多,这个人需求的也就越多,因此,这种成长性需求是无止境的,永远不可能达到或满足。

正是由于这个原故,怂恿、追求目标的行为、目标的对象和所伴随的效应之间的通常的分离,就被完全破除了。行为本身就是目标,而且,区分成长目标和对成长怂恿是不可能的,它们是同一的。

6.种的广泛目标和特异的目标

缺失性需要是人类所有成员共同具有的,而且其他的物种在某种程上也有这种需要。而自我实现的需要则是特异的,因为每一个人是不同的。缺失性需要,即种的需要,通常应该在真正的个性充分发展之前,得到相当充分的满足。

正如所有的树木都需要环境中的阳光、水和养料一样,所有的人也都需要从他们的环境中获得安全、爱和地位。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些恰恰都是个体真正发展能够开始的地方,一旦满足了这些初级的、种的需要,每一棵树和每个人就以他自己的独特形式开始发展,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使用这些必需品。从一种意味深长的意义上说,这时的发展就变得更加依赖内部而不是依赖外部了。

7.依赖环境和对环境的独立性

对于安全、从属、亲爱关系和尊重的需要,只能由其他人满足,即只能来自个人之外。这就意味着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环境。在这种依赖状态下的一个人,确实不能说他统治着自己或支配着自己的命运。他必需感激满足需要的供应来源。他人的愿望、狂想、规则和规律支配着他,而且他必需对它们让步,以免损害了他的供应的源泉。在一定程度上,他必需是“他向的”,而且对于其他人的认可、感情和意志必需是敏感的。这就是说,他必须适应和调整,依靠发展灵活性和反应以及改变自己来适合外部的情况。他是因变量,而环境则是固定的自变量。

因此,有缺失性动机的人必定是更为畏惧环境的,因为环境始终存在着使他失望和受挫的可能性。现在我们都清楚,这种令人忧虑的依赖性也孕育出敌对行动。所有这些加起来就意味着自由的丧失,一切或多或少都是以个人的运气好坏而定。

与此相反,定义为基本需要已经得到满足的自我实现的个体,依赖性和受动性则要少得多,而自动性和自我定向则要多得多。有成长性动机的人远远不是必须依赖他人的人,实际上他们可能是受他人妨碍。我已经报告过他们特别喜欢独处、独立和沉思。

自我实现的人变得自信和自制得多了。支配他们的决定因素,现在主要是内部的因素,而不是社会和环境的因素了。这些内部的因素是他们自己内在本性的法则,是他们的潜能和自然倾向,是他们的天资,是他们的潜在资源,是他们的创造冲动,是他们认识自己并使自已变得越来越整合、越来越一致的需要,以及是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实际、自己的召唤、天职和命运的需要。

由于自我实现的人较少依赖他人,所以,他们对别人较少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他们既不怎么渴望也不怎么敌视别人,他们不太需要他人的赞扬和慈爱,他们不那么汲汲于荣誉、威信和奖赏。

自主性或对于环境的相对独立性,也意味着相对独立于不利的外部环境,例如坏的运气、沉重的打击、不幸、压抑和剥夺。奥尔波特强调指出,把人看成实质上是反应性的,认为他是由外部刺激推动的,我们可以称之为刺激-反应的人,这种看法对自我实现的人来说是完全荒谬和站不住脚的。他们的活动源于内部的超过源于反应的。这种对于外部世界及其命令和压力的相对独立性,当然并不意味着不与它交往,或者不尊重它的“要求特性”。相对独立性仅仅意味着在这些接触中,自我实现者的希望和计划是主要决定者,而来自环境的压力则不是主要的。这种状态我称为心理自由,它与地理自由是大不相同的。

8.有私利和无私利的人际关系

实质上,受缺失激发的人与主要受成长激发的人相比,前者要更多地依赖他人。他们是出于私利更需要、更依恋、更期待他人的。

这种依赖性歪曲和限制了人际关系。把他人主要看作是满足需要者和供应来源,这是一种抽取行为,因为他不再把人看作完整的、复杂的、独特的个体,而是用实用的眼光看待他们。他们身上与观察者无关的东西,或者是被完全地忽略了,或者看成是使他厌烦、恼怒的东西,或者看成是威胁他的东西。这样就与我们同牛、马、羊的关系类似了,也与我们同我们使用的侍者、出租汽车司机、看门人、警察等的关系类似了。

完全无私利考虑的、无所求的、客观的、完整的认知另一个人,只有当对他无要求和无需要时才有可能。独特的审美的认知完整的人,对于自我实现者(或在自我实现的时候)来说,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自我实现者的认可、钦佩和热爱他人,也较少由于对自己有过好处的感恩心情,更多地是以他人的内在品质为依据。他之所以受到钦佩是由于客观上有令人钦慕的品质,而不是因为他们奉承和赞扬。他之受到热爱是由于他值得人爱,而不是由于他付出了爱。

知觉者越是渴望满足缺失性需要,那么,无私心地、非报尝地、无利益地、无所求地把别人作为独特的、独立自主的人,在他自身的限度内认知他。换句话说,把他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作为一个工具来看待,也就越困难。“高限的”人际心理学,即对人际关系发展的最高可能性的认识,不能把自己建立在缺失性动机理论的基础上。

9.自我中心和自我超越

当我们试图描述成长定向的、自我实现的人对自我或自身的复杂态度时,我们就碰上了与通常见解对立的、困难的论点。用安吉尔的话来说,恰恰是这种自我的力量处在颠峰上的人最容易忘记自我或超越自我,他可能是最以问题为中心的,最忘掉自我的,在其活动中最自动的人。这样的人,专注于察看、行动、欣赏和创造,可能是最完美、最整合、最纯洁的人。

这种集中注意世界而不是集中注意自我意识、自我中心和满足定向的能力,在缺失性需要愈多的人身上也愈难形成。越受成长性动机激发的人也越能以问题为中心,当他处理客观事物时,也越能把自我意识丢在脑后。

10.人际心理治疗和人际心理学    

寻求心理治疗的人的主要特征是从前或现在缺乏基本需要的满足。神精病可以看作是缺失性疾病。正因为如此,所以治疗的基本要求是提供所缺乏的东西,或者使病人自己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由于这些供应品来自别人,所以一般地说,治疗必然是人际的。

但是,这个事实被不适当地过分泛化了。确实,缺失性需要已经满足、主要受成长性动机支配的那些人,并没有免除冲突、愁苦、焦虑和混乱。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会来寻求帮助,而且能很好地转向人际治疗。然而,忘记下面这一点则是不明智的,即主要受成长性动机支配的人的冲突和问题,经常是他自己通过向内求助于沉思方法、即自我检查的方法解决的,而不是从某个他人那里寻求帮助。甚至从原则上说,许多自我实现的课题主要是个人内部的,例如制订计划、发现自我、发展潜能的选择、形成人生观等等。

在人格改善的理论中必须给自我改善和自我检查、沉思和反省保留位置。在成长的后期,个人实质上是独自的,并且只能依靠他自己。

11.作为手段的学习和人格的变化

在这个国家里,所谓的学习理论几乎完全是建立在缺失性动机的基础之上的,动机的目标对象通常都是处在有机体之外的,学习也就是学习满足需要的最好方法。由于这个原故,连同其他因素,我们的学习心理学知识是有限的,只在很小的生活领域中有用,其他“学习理论家”也只对其中很小一部分感兴趣。

在解决成长和自我实现的问题上,这样的学习理论用处不大。在这里,那种反复学习从外部世界满足缺失性动机的方法,实在没有必要。联结学习和拓通学习已经更多地让位给知觉学习、增进顿悟和理解、认识自我和人格的稳定成长,即增强协同、整合和内部一致性的学习了。变化不再是一个接一个地掌握习惯和联想,更多地成了整个人的完整变化,即变成一个新的人,而不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增添某些习惯,象增加一些物质财富那样。

这种性格变化的学习,意味着改变很复杂的、高度整合的、作为整体的有机体。这反过来又意味着许多影响根本不会引起变化,因为有越来越多的这种影响遭到这个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自主的人的抵制。

只要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即成长排除了阻碍和压抑,使这个人成了“他自己”,能够似乎光芒四射地喷发出行为而不是重复动作,自我能按照他的内在本性表现自己时,自然实现者的行为就成为天然的、创造性的、释放出的,而不是获得的,就成为表现自已的,而不是应付他人的了。

12.缺失激发的和成长激发的知觉

缺失得到满足的人和存在王国有更紧密的联系,最终这将被证明是(人与人之间)一切差异中最重要的差异。迄今心理学家还未能接受哲学家的这一模糊的裁判。这方面的问题虽然只是隐约看到,但在现实中却拥有不容置疑的基础。通过研究自我实现的个体(这种研究对哲学家来说是古老的,但对我们来说则是新的),各种基本的洞察就展现在我们面前,因此,这个领域现在成为可以接受的了。

例如,我认为,如果我们仔细地研究关心需要的知觉和不关心需要的或无欲求的知觉之间的区别的话,那么,我们对知觉以及对所察觉的世界的理解,就会有很大的改变和扩展。由于后一种知觉是更具体的和较少抽取与选择的,所以这样的人更有可能看到知觉对象的内在本性,他也能同时觉察对立面、二歧式、两极性、矛盾和不相容的东西。发展不良的人好象生活在亚里士多德的世界中,在这里,各种类别和概念都有严格的界线,而且彼此排斥、互不相容。例如,男性-女性,自私-无私,成人-儿童,好-坏,仁慈-残忍等等。在亚里士多德的逻辑中,AA,而任何其他东西都是非A,而且二者永远不会聚合。但是,被自我实现者看到的事实却是,A和非A相互渗透,而且是一个事物;任何人既是好的又是坏的,既是男性的又是女性的、既是成人又是儿童。我们不可能把整个人置于一个连续统一体中,只能看到一个人被抽取出来的一个方面。整体是不能比较的。

当我们以被需要决定的方式知觉时,我们可能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然而,当用这种方式观察我们自己时,例如,只把我们看成是提供金钱者,供应食品者,提供安全者,某种可依赖的人,或者只把我们看作侍者,或别的什么不知名的雇员,或某种达到目的的工具等等时,我们肯定能意识到这一点。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们根本不喜欢。我们要求被看成是我们自己,看成是完全的和整个的个体。我们不希望被看作是有用的对象或工具,我们不喜欢“被利用”。

由于自我实现的人一般没有必要从别人身上抽取出满足他的需要的品质,一般也不把他人看作他的工具,所以,他们很可能对其他人采取不评价、不判断、不干预、不宣判的态度,即一种无欲求的、“无选择的觉知”。这就使得能够更清楚、更有洞察力地知觉和理解其他人的实际情况。这就是外科医生和治疗者设法争取的那种不纠缠、不卷入的超然知觉。这样的知觉,自我实现者用不着争取就能这到。

尤其是当所察看的人和物的结构是困难的、难以捉摸的和不明显的时候,这一知觉型上的差异最为重要。尤其是这种时候,即察看者必须尊重客体的本性时,知觉必须成为从容的、非强加的、不要求的和能顺从地适应事物本性的,象水缓缓地渗进裂缝中去那样的知觉。它不应当是那种由需要激发的知觉,这样的知觉会以威逼的、骑在头上的,开采式的、有目的的方式,以屠夫肢解动物驱体的方式来塑造事物。

察觉世界内在本性最有效的方法是受动多于主动的、是尽可能被所察看的事物的内在结构决定的、而尽可能少被察看者的本性所决定的方法。对于具体事物中一切同时存在的方面,这种超然的、道家的、受动的、不干预的知觉,大量存在于一些美感体验和神秘体验的描述中。在这里强调的重点是一样的。我们是看真实的、具体的世界呢?还是看我们投射到世界上的我们自己的成规、功机、预期和抽象体系呢?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察看呢?还是蒙上自己的眼睛呢?

需要的爱和非需要的爱

平常所研究的爱的需要,都是缺失性需要。它是一个必须以爱填充的空洞,一个要注入爱的空桶。如果治愈空洞的必需品——爱不能得到,就会产生严重的病态,如果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数量和形式得到了爱,那么就会防止病态。病态和健康的中间状态是继受挫或者继充分满足的状态而来的。如果病态不太严重并且相当早地发现了的话,代替治疗就能够治好它。这就是说,这种疾病、“爱的饥饿”,在某些案例中可以通过补偿病理缺失的方式治好。爱的渴望,象盐的欲望和维生素缺乏症一样,是一种缺失性疾病。

没有这种亏空的健康人在稳定的、很少的、维持的剂量之外,并不需要受到特别的爱,而且在一段时间之内,这些少量的爱他也可以没有。但是,如果动机完全成为满足缺失并因而摆脱需要的问题,矛盾就出现了。需要的满足会导致它的消失,这就是说,处在令人满意的热爱关系中的人,恰恰是较少可能提供爱和接受爱的人!然而,对于爱的需要已得到满足的较健康的人的冷静研究表明,虽然他们不太需要受到爱,但是他们却更能提供爱。在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是更亲爱的人。

这个发现,从本质上揭露了平常的动机理论(集中在缺失性需要上)的局限性,而且指出了“超动机理论”(成长性动机和自我实现的理论)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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