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目的2(选)

 

 

三、自由与纪律的节奏(选)

 

理想的逐渐消失可悲地证明了人类的努力遭受了挫折。在古代的学园中,哲学家们渴望传授智慧,而在今天的大学里,我们卑微的目的却是教授各种科目。从古人向往追求神圣的智慧,降低到现代人获得各个科目的书本知识,这标志着在漫长的时间里教育的失败。我并不坚持认为,在教育实践中古人比我们更成功。你只须去读一读卢奇安的作品,注意他笔下对各派哲学家的自命不凡的主张所进行的戏剧化的讽刺,你就会明白,古代的圣人们并不能夸耀在教育方面比我们高明。我只是想说明,当欧洲文明的曙光初露时,人类最初是怀着种种完美的理想,这些理想本该促进教育;但渐渐地,我们的理想为了与实践保持一致而变得淡漠了。

当理想降低到实践的水平时,其结果便是停滞不前。特别是当我们把智力教育看作仅仅是获得机械呆板的大脑能力,看作仅仅在于对有用的原理作系统的叙述,那么就不可能有任何进步,尽管在对课程大纲无目的的重新安排中,在回避那不可避免的时间短缺的徒劳的努力中,将会进行许多活动。我们必须接受这样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上帝创造了这样一个世界,其中众多的知识主题决非一个人所能够掌握。罗列每个人都应该掌握的各种科目,用这种方法来对待这个问题是毫无希望的。知识的科目太多了,每一个科目都有其存在的充分证明。也许这种知识材料的过剩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幸运,因为对重要原理处于一种愉快的无知状态,使世界变得有趣了。我非常希望你们铭记于心的是,虽然智力教育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传授知识,但智力教育还有另一个要素,比较模糊却更加伟大,因而也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古人称之为“智慧”。你不掌握某些基本知识就不可能聪明,但你可以很容易地获得知识却仍然没有智慧。

智慧是掌握知识的方式。它涉及知识的处理,确定有关问题时知识的选择,以及运用知识使我们的直觉经验更有价值。这种对知识的掌握便是智慧,是可以获得的最本质的自由。古人清楚地认识到——比我们更清楚地认识到——智慧高于知识的必要性。但是很遗憾,他们在教育实践领域中追求智慧时却犯了错误。简单地说,他们的教育实践假定,请来哲学家对青年人滔滔不绝地讲演就可以向他们传授智慧。所以,那个时代的学园里出现了一大批靠不住的哲学家。通往智慧的惟一的道路是在知识面前享有自由,但通往知识的惟一途径是在获取有条理的事实时保持纪律。自由和纪律是教育的两个要素,所以我今天讲演的题目便是“自由与纪律的节奏”。

教育中自由与纪律的对立,并不像我们对这两个词的意思进行逻辑分析时所看到的那么明显。儿童的大脑是一个不断发育的有机体。一方面,它并不是一个要被人无情地塞满各种陌生思想的匣子;另一方面,用有序的方式掌握的知识,对正在发育的大脑来说则是天然的食品。因此,一种设计完美的教育,其目的应该是使纪律成为自由选择的自发的结果,而自由则应该因为纪律而得到丰富的机会。自由和纪律这两个原则并不对立,在儿童的生活中应该对它们进行这样的调节,使之适应个性发展的自然变化。我在其他场合所说的教育的节奏,正是指调节自由与纪律以适应儿童个性的自然发展。我确信,过去许多令人沮丧的失败都是由于忽略了这种节奏的重要意义。我的主要观点是,教育的开始阶段和结束阶段的主要特征是自由,但是有一个纪律占主导地位的中间阶段,这时自由从属于纪律。此外,我还认为,并没有一个惟一的由自由-纪律-自由构成的三重循环,而是整个智力发展是由多个这样的三重循环阶段交替构成。

智力发展离不开兴趣。兴趣是专注和领悟的先决条件。你可以用教鞭来极力引起兴趣,或者通过愉快的活动激发兴趣,但没有兴趣就不会有进步。快乐是刺激生命有机体合适的自我发展的自然方式。我们征服大自然,是因为我们受一种永不满足的好奇心的驱使去探索奥秘。毫无疑问,痛苦是促使有机体行动的一种次要的方式,但这只是在缺乏欢乐之后才发生;快乐是以正常健康的方式刺激生命力。我并不是说我们可以安然无事地沉溺于当前娱乐的诱惑中,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寻找那种符合自然发展规律的模式,而它本身又是令人愉快的。居于次要地位的严格纪律必须以保证某种长远的利益为目的;尽管合适的目标不能过低,如果要保持必要的兴趣的话。   

我想说的第二点是,空泛无益的知识是微不足道的,实际上是有害的。知识的重要意义在于它的应用,在于人们对它的积极的掌握,即存在于智慧之中。人们习惯上认为,知识本身——而不是和智慧一起——会使知识的拥有者享有一种特殊的尊贵。我对这种知识却缺乏敬意。知识的价值完全取决于谁掌握知识以及他用知识做什么。使品格伟大崇高的知识是这样一种知识,它改变每一方面的直觉经验。正是对知识的这种活动性而言,在教育中过分强调纪律是十分有害的,那种生动活跃的思维习惯只能在恰当的自由氛围中产生。不加区别的纪律使大脑变得麻木不仁,因而无法达到实行纪律的目的。如果你经常接触从中学和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你很快会注意到那种头脑迟钝的人,他们所受的教育便是掌握死板的知识。此外,英国社会在学术方面可悲的风气也是我们教育失败的一个标志。而且这种急于传授单纯的知识的做法只会适得其反。人的大脑拒绝接受以这种方式传授的知识。青年人天生渴望发展和活动,如果用一种枯燥的方式将受纪律束缚的知识强加给他们,会使他们感到厌恶。当实行纪律时,纪律应该满足对智慧的一种自然渴望,因为智慧可以使单纯的经验具有价值。

现在我们来更仔细地考察人类智力的这种自然渴望的节奏。人的大脑在一个新环境里发展的第一步程序,是在众多杂乱的概念和经验中进行某种推论活动。这是一个发现的过程,一个逐渐习惯于奇特想法的过程,想出问题并寻找答案的过程,设计新体验的过程,注意新的探险活动会引起什么结果的过程。这个普通的过程既自然又十分有趣。我们一定常常注意到了8岁至13岁的孩子专注于这个令人激动的过程中。在这里,奇妙支配一切,破坏奇妙的人应该受到沮咒。毫无疑问,这个发展阶段需要帮助,甚至需要纪律,必须细心选择大脑活动的环境。当然,选择的环境必须适合孩子的成长阶段,必须适应个人的需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过分的要求;但从更深一层意义上说,这符合儿童内心生活的需求。在教师的观念里,儿童是被送到望远镜前去看星星;但是,在那个儿童看来,他得到了机会可以自由地去观察那一片灿烂的星空。假如对强加给儿童的这种习惯做法不进行改变,即使是最愚笨的孩了,他的天性也会拒绝吸收外界陌生的知识材料。必须记住,教育绝不是往行李箱里装物品的过程,这种比喻完全不适用。当然,教育是一种完全具有自身特点的过程。与这种过程最相似的是生物有机体吸收食物的过程:我们都知道,在适当的条件下,可口的食物对于健康是多么必要。当你把靴子放入行李箱后,它们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你把它们取出来为止;但是你若给一个孩子喂了不合适的食物,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最初的浪漫阶段需要另一种方式的引导。毕竟,儿童是悠悠岁月文明的继承者,让他在冰河时代人类知识的迷宫里游荡是荒诞的。因此,适当地指出重要的事实,指出简化的概念,指出普通常见的名称,确实会加强学生固有的动力。在任何阶段的教育中,你都不能没有纪律,或没有自由;但是在浪漫阶段,必须永远侧重于自由,让儿童独自去领会,独自去行动。我的观点是,对正在成长的儿童来说,浪漫阶段的自然发展尚未结束时就对精确性进行训导,必然会妨碍他对概念的吸收。除了浪漫以外,没有领悟。我坚持认为,以往的教育之所以如此的失败,就是因为没有对浪漫应有的地位进行认真的研究。没有浪漫的冒险,至多你只能得到缺乏创新的死板的知识,而最坏的情况则是你轻视概念——根本无知识可言。

但是,当我们对这个浪漫阶段进行了适当的引导后,就会出现另一种渴望。儿童缺乏经验的新鲜感已逐渐消失;他们具有以客观事实和理论为基础的一般知识;而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能够在直接经验中进行独立的漫游,包括思想和行动方面的探险。这时,精确的知识所给予的启发已能够为他们所理解。它符合对常识的明显要求,涉及熟悉的知识材料。这时便可以继续向前发展,准确地理解某一科目,记住它的显著特点。这就是精确阶段。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在传统的教育计划中,精确阶段都是惟一的学习阶段。在这个阶段,你必须学习你的课程,对教育这个题目不必多说。如此不适当的延长这个十分必要的发展阶段,其结果是培养了大量的书呆子,只有少数学生,他们天生的兴趣和爱好没有被毗湿奴的车轮碾碎。确实,人们总是想教给学生多一点儿事实和准确的理论,超过他们在那个成长阶段所能吸收的范围。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吸收,那就会很有用了。我们——我说的是中小学校长和大学教师们——往往容易忘记,在成年男子的教育中,我们只起次要的作用;忘记了我们的学生在他们自己愉快的时光里,在他们以后的生活中,他们将要独立学习。成长不能超越特定的很小的范围。但是,一个不熟练的开业医师会很容易地损害一个敏感的有机体。尽管已经告诫了一切,但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匆匆向前,去了解基本细节和主要的准确的推论,以及不费力地熟练掌握技巧。不能回避这个事实:东西已经都有了,你若想在现代世界里发挥作用,就必需充分掌握最好的实践方法。写诗你必须学习诗歌的格律;建造桥梁你必须熟悉材料强度。即使是希伯来人的先知还学习了写作,或许当时写作需要人们付出巨大的努力。天才所具有的那种天生的技艺,用《祈祷书》上的话来说,是天真地创造出来的一件没有实在意义的东西。

浪漫是精确阶段的背景。精确阶段受这样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支配:有正确的方式和错误的方式,还有须要知道的确切的真理。但浪漫不是无生命的,它是这样一种艺术:教人们如何在专注于指定的工作中培养浪漫。浪漫必须加以培养,因为浪漫毕竟是我们要得到的那种和谐的智慧中的一个必要的组成部分。但是还有另一个原因:如果生命有机体的领悟力不能通过浪漫而保持新鲜的活力,它就不能吸收工作的果实。重要之点是,在实践中找到自由和纪律之间那种准确的平衡,它能使求知获得最大的收获。我不相信有任何抽象的规则可以为所有科目、为各种类型的学生或为每一个学生提供合适的知识;这里不包括我始终坚持的那种具有节奏性变化的规则,即在发展的早期应注重自由,中期偏后则应强调确实掌握指定学习的知识。我坦率地承认,如果浪漫阶段安排得较好,那么第二个阶段的纪律问题就不那么明显,那时儿童们就知道如何去完成他们的工作,他们就想把工作做好,对他们所做的各种事情就可以放心。此外,我坚待认为,就纪律本身的重要性而言,惟有自我约束才是纪律,惟有通过享有广泛的自由才能得到这种纪律。但是——教育中有这么多微妙之处须要考虑——在生活中必需养成这种习惯:愉快地去完成必需做的工作。如果这些工作符合学生发展阶段的自然需要,如果它们能使学生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如果它们能取得明显的结果,如果在做的过程中允许适当的自由,那么就能达到要求。

讨论一个出色的教师如何使他的学生保持充满活力的浪漫,其困难在于,花长时间描述的理论付诸实践时往往只用很短的时间。维吉尔诗文的优美,可以通过强调文字清晰的发音所产生的悦耳效果来传达,而不用冗长的发声来表达。强调一个数学论证的优美,通过列举一般原理来阐明复杂的事实,这是最快的过程。教师在这个阶段的责任是十分重大的。直言之,除了极少数有天分的教师外,我认为不可能使全班学生在精确方面充分发展而不或多或少削弱他们的兴趣。很遗憾,我们面临这种两难的选择:首创精神和训练缺一不可,但训练又往往会扼杀首创精神。

但是,承认这点并不是容忍对减缓这个难题的方法抱一种无知的态度。这不是一种理论上的需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处理每个个别的情况时没有完美的方法。以往采用的方法扼杀了兴趣;我们是在讨论如何将这种罪恶减少到最小程度。我不过是提出这样一个忠告:教育是一个难题,不能用一种简单的公式来解决。

然而,在这方面有一个实际的问题被人们大大地忽略了。浪漫兴趣的领域广泛而不明确,无法用任何清晰的界限来确定,它取决于偶然闪现的悟性;而精确知识的领域,正如在任何普通的教育体系中所要求的那样,可以而且也应该作出明确的界定。假如你将范围定得太宽,你会扼杀学生的兴趣,使你的目标落空;若将范围定得过窄,学生将不能有效地掌握知识。确实,在每一种类型的课程中,每门科目所要求掌握的精确知识,都应在经过最审慎的调查后予以确定。然而,目前任何有效的方法似乎并非是这样。某种彻底的确定性在教育中是绝对必要的。我肯定,成功的教师有一个秘诀:他在自己的脑子里清楚地确定了学生必须以精确的方式掌握的东西。因此,他不用勉强让学生为熟记许多次要的不相关的知识而烦恼。成功的秘诀是速度,速度的秘诀是集中精力全力以赴。但是,就精确的知识而言,秘诀是速度,速度,速度。快速获取知识,然后应用它。如果你能应用知识,你便能牢牢地掌握它。

我们现在来讨论这种有节奏的循环周期中的第三个阶段,即综合运用阶段。在这个阶段会有一种对浪漫的反动。这时,学生已了解了一些确切的知识,已养成了学习的悟性,已清楚地理解了对一般规则和原理的系统阐述和详细例证。学生这时想使用他掌握的新武器。他是一个有效的个体,他想产生的是效果。他重新回到浪漫阶段那种散漫的探险中,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大脑好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团队,而非乌合之众。从这个意义上说,教育应该以研究开始,并以研究告终。毕竟,教育从整体上说不过是使受教育者做好准备,去迎战生活中的各种直接经历,用有关的思想和恰当的行动去应付每时每刻出现的情况。教育如果不以激发首创精神开始,不以促进这种精神而结束,那必然是错误的教育。因为教育的全部目的就是使人具有活跃的智慧。

我在数所大学任教,对学生们麻木不仁的思维深感惊讶,这种麻木的思维来自于漫无目的地积累死板的精确知识而对它们又不加利用。大学教师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展示自己真实的特质——即像一个无知的人那样思考,那样积极地利用他那一点有限的知识。从某种意义上说,随着智慧增长,知识将减少:因为知识的细节消失在原理之中。在生活的每一种业余爱好中,你可以临时学到那些重要的知识细节;但养成习惯去积极地利用透彻理解的原理才算最终拥有了智慧。精确阶段是通过掌握精确的知识细节进而领悟原理的阶段;综合运用阶段是摆脱知识细节而积极运用原理的阶段,这时细节退回潜意识的习惯中。我们不用在脑子里清晰地记住二加二等于四,尽管我们曾经不得不牢记它。对于初等算术,我们依赖于以往的习惯。但是,这个阶段的本质是,脱离那种被训练的比较被动的状态,进入主动应用知识的自由状态。当然,在这个阶段,精确的知识将会增长,而且比过去更活跃地增长,因为大脑已经感受了确定的力量,并对获得普通原理和丰富例证作出反应。但是,知识的增长成为一种越来越无意识的过程,就好像是来自于活跃的思想探险中的一次事件。

一般来说,教育的全过程受这种三重节奏的支配。浪漫阶段一直延续到13岁或14岁,从14岁到18岁是精确阶段,18岁到22岁是综合运用阶段。但这只是一般的类型,大致描绘出整个的发展模式。我认为,没有一个学生在学习各个科目时是同时完成这三个阶段的发展。譬如,我可以说,当语言学习开始进入精确阶段,即开始掌握词汇和语法时,科学学习应该处于完全的浪漫阶段。语言学习的浪漫阶段始于婴儿时期的学话阶段,因此较早进入精确阶段;相比而言,科学学习阶段的发展则较为滞后。因此,如果在比较小的年纪反复灌输精确的科学知识,就会扼杀学生的首创精神和求知兴趣,使学生不可能理解科学题目的丰富内容。因此,在语言学习的精确阶段开始之后,科学学习的浪漫阶段还应持续若干年。

在各个阶段的发展中,每天、每星期、每个学期都有若干较小的旋涡,它们本身又包含着三重循环。学生大体上理解某个模糊的题目,掌握相关的细节,最后按照相关的知识将整个科目归纳在一起。除非学生不断地为兴趣所激发,不断获得技能,不断为成功而兴奋,否则他们永远不能进步,而且注定会失去信心。总的来说,在过去的30年里,英国的中学一直在向大学输送失去勇气和信心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就像是打了预防针,不再有任何智慧的火花进发。大学的教育进一步支持了中学的做法,更加剧了这种失败。结果,年轻人活跃欢乐的情绪转向其他题目,使英国的知识界不愿意接受思想。当我们能够指出我们民族的伟大成就——我希望不是战争方面的成就——这种成就又是在学校的教室里而不是在运动场上赢得的,那时,我们就可以对我们的教育方式感到满意。

至此,我一直在讨论智力发展的教育,我的论点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毕竟,我们的学生是充满活力的,你不能像拆拼图游戏的七巧板那样,把他们拆散成分离的小块。人们在生产一种机械结构时,结构的能量来自外部,它将互不关联的独立的部分加在一起。但是,生命有机体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它是靠自我发展的冲动而成长。这种冲动可以受外界激励和引导,也可能被外界的力量扼杀。尽管你可以激发和引导这种冲动,但智力发展的创造性冲动来自于内部,而且完全为个体所特有。教育便是引导个体去领悟生活的艺术,我所说的生活的艺术,是指人的各种活动的最完美的实现,它表现了充满生命力的个体在面对环境时所具有的潜力。这种完美的实现涉及一种艺术的鉴赏力,使不可分的个性从较低的水平进入较高的水平。科学、艺术、宗教、道德,它们在对生命结构中各种价值的鉴赏中得到升华。每一个个体都体现一种生存的探险,生活的艺术便引导这种探险。

我们正在分析处于生命较高级阶段的节奏性发展的一般规律,它体现了初始的智力觉醒,智力训练,以及在较高级阶段的成果。我现在坚持认为,发展的本能来自内部:发现是由我们自己做出的,纪律是自我约束,成果是来自于我们自己的首创精神。教师具有一种双重的作用:他以自己的人格和个性激起学生的热情,同时创造具有更广泛的知识和更坚定的目的的环境。他的作用是避免浪费,而浪费在生存的较低级阶段是自然的进化方式。根本的动力是对价值的鉴赏,是对重要性的认识,这在科学、道德和宗教中都是一样的。使个性与超越自我的东西融合,需要各种形式的疑惑、好奇、尊敬或祟拜,以及各种形式的强烈欲望。这种对价值的鉴赏为生活增加了不可思议的劳作:若没有这种鉴赏,生活将回复到比较低级的消极状态中。这种力量的最深刻的表现是对美的鉴赏,对已实现的完美事物的审美能力。这就使我提出下面这个问题:在现代教育中,我们是否对艺术的作用给予了充分的重视?

在精神生活中,你忽视像艺术这样重要的因素必然会蒙受损失。我们的审美情感使我们对价值具有生动的理解。如果你伤害这种理解,你就会削弱整个精神领悟系统的力量。要求在教育中享有自由,这本身就包含了这样的必然结果:必须注重健全的个性发展。你决不能武断地拒绝这种紧迫的要求。在当今经济发展的时代,我们常听到这样的说法:教育方面的努力是徒劳无益的,可以减少这种努力。试图削弱智力发展的做法必然导致巨大的失败,而我们在全国的学校中正是这样做的。我们所做的仅仅是激发,而没有足以使人满意。历史向我们表明,艺术的繁荣昌盛是各民族迈向文明之路上的首要活动。然而,面对如此明确的事实,我们在实践中却使大众与艺术隔绝。这样一种唤起强烈愿望又使之落空的教育将导致失败和不满,难道我们对此还会感到奇怪吗?这整个过程的愚蠢之处在于,各种简单而受人喜爱的艺术正是我们无须支出很多就可以给予全体国民的东西。通过一些伟大的改革,你们或许能够消除比较艰苦而繁重的劳动,或许能够得到就业的保障。但是你们永远不能大幅度地提高国民的平均收入,在这方面,理想国那充满希望的大门对你们是关闭的。然而,我们并不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就能利用我们的学校培养出这样的国民:他们对音乐有所热爱,对戏剧能够欣赏,喜欢美的造型和色彩。我们也能够在人民的普通生活中提供满足这些情感的方式。如果你们考虑最简单的方式,你们将看到,物质资源的紧张情况是微不足道的;而当你们这样做了,当你们的人民普遍意识到艺术所能给予的一切——种种欢乐与恐怖——你们难道不认为,你们的预言家们、你们的牧师以及你们的政治家们,当他们对人民宣传爱上帝,宣传义不容辞的责任和爱国主义精神的召唤时,他们将处于一种更强有力的地位?

我毫不怀疑,假如我们不能用新的方法去迎接新的时代,为我们的人民保留精神生活,那么,无法实现的渴望迟早会狂暴地发作,那时英国将重蹈俄国的覆辙。历史学家们将为英国写下这样的墓志铭:英帝国的衰亡是由于她的统治阶级精神上缺乏远见,由于他们那种单调的物质主义,以及他们像法利赛人那样忠诚于政治家治国的狭隘准则。

 

四、技术教育及其与科学和文学的关系(选)

 

在寓言和现实中,人类遭受的苦难是,只有流汗才能生存。但是,理性和道德的直觉却在这种苦难中看到了人类前进的基础。

工作应该充满智慧和道德的想像,因此而克服枯燥乏味和劳累痛苦,使工作成为一种乐趣。我们每个人将按照自己个人的观点,用一种更具体的形式来重新说明这个抽象的表述。就照你喜欢的方式来说明,只要你在细节中不遗漏要点。不管你怎样用语言表达这个思想,它仍然是辛勤劳作的人类所怀有的惟一真实的希望;这掌握在技术教师的手中,掌握在那些控制活动范围的人们手中:应该这样塑造全体国民,使他们以昔日僧侣们的那种精神去从事他们每日的劳动。

我们的国家目前迫切需要大量有技能的工人、有创造天赋的人才和关注新思想发展的雇主。要实现这个目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培养喜爱自己工作的工人、科学家和雇主。让我们按照一般人的常识。用现实的态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一个疲倦而厌烦的工人,不管他有多么熟练的技能,难道他会生产出大量一流的产品?他会限定自己的生产,对工作敷衍了事,善于逃避检查;他不容易使自己适应新的方法;他会成为众人不满的目标,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所谓新想法,对职业环境的实际工作缺乏体谅理解。在我们可能面临的不安定的世界里,如果你特别希望增加野蛮动乱的机会,那就推行广泛的技术教育,而不要去理会本笃会的理想。那时社会将得到它应该得到的东西。

其次,有创造天赋的人进行充满活力的工作时,需要愉快的精神活动作为一种条件。“需要乃发明之母”是一句荒谬的谚语;“需要是无用的伎俩的来源”更接近真理。现代发明兴起的基础是科学,而科学几乎完全来自于使人愉悦的求知活动。

第三种人是雇主,他们应该是有进取心的人。现在应该看到,成功的雇主才是人们要关注的重要人物,他们在世界各地保持着商业关系,是已经富裕的人。毫无疑问,商业永远处于一种持续不断的繁荣又衰退的涨落过程中。但是,如果整个商业正经历着衰退,指望贸易繁荣是愚蠢的。现在,如果这些雇主认为,他们的生意不过是得到其他不相关的生存机会的无关紧要的方式,那么,他们就缺乏一种激励来使自己变得机警敏捷。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们目前的经营就是一种足以使他们继续下去的动力。他们决不会为结果尚难预料的新方法而烦恼。他们的心思在于生活的另一方面。对金钱的欲望产生的是吝啬而不是进取心。生产者们如果都能够乐于从事自己的工作,而不像有些人那祥,继续做厌烦的工作只是为了创办医院一类的慈善机构,那么人类的前途就更有希望了。

最后,只要作为整体的雇主和工人认为他们在从事一种向公众榨取钱财的卑鄙的工作,那么,工业就不可能出现和平的前景。应该从广阔的视野来考虑所做的工作和因此而提供的公共服务,只有这样才能提供和谐合作的基础。

这种讨论所得出的结论是,对于雇主和工人来说,技术教育——它会满足国家的实际需要——在所应用的原理和提供的服务方面,作为一种真正的知识启蒙,必须孕育于一种自由的精神中。在这样的教育中,几何与诗歌是和旋转的车床一样重要的。

教育必须超越以被动的方式接受他人的思想,必须加强首创精神。遗憾的是,首创精神并不意味着仅仅获得一种首创精神:有思想上的首创精神,行动中的首创精神,还有艺术中充满想像力的首创精神;而这三个方面还需要有许多分支。

获得首创精神的领域是广阔的,而个人的生命却是如此短暂,如此不完全:古典文化学者、科学家和校长们都成了无知的人。

我的观点是,没有一种学习可以说具有理想完美的地位,那些被排除的次要因素也同样如此。在柏拉图式的文化中,那种强调无偏见的智力鉴赏是一种心理错误。行动以及我们处于事件在必然因果关系中的转变,这两者是极其重要的。力图使智力或审美的生活脱离这些基本事实的那种教育,本身就反映了文明的衰落。从本质上说,文化应该是为了行动,其作用应该使劳动从漫无目的的辛劳中解脱出来。艺术的存在使我们可能知道我们感官鉴赏力的表达是美好的事物。艺术可以丰富人的感官世界。

无偏见的科学求知欲是一种热情,它对各种事件的关联采取一种有序的理智的看法。但这种求知的目标是使行动与思想紧密结合。即使在抽象科学中,这种重要的行动介入也往往被人忽略。没有一个科学家仅仅是只想了解世界。科学工作者学习知识是为了满足他发现新事物的愿望。他不是为了解而去发现,他是为发现而了解。艺术和科学给艰苦的劳作带来的那种乐趣是成功的目标带来的愉快。这也是科学家和艺术家得到的同样的乐趣。

技术教育与文科教育对立是错误的。不涉及文科的技术教育不可能完美,不涉及技术的文科教育也不能令人满意,换句话说,凡教育必传授技术和充满智慧的想像。用更简单的语言来概括:教育应该培养出这样的学生,他既很好地掌握某些知识,又能够出色地做某些事情。这种实践和理论的紧密结合是相辅相成的。才智非凡的人在隔绝状态中工作不可能发挥得最好。创造性冲动的激励需要很快向实践转变,尤其对儿童来说是这样。几何学与力学知识,辅以车间工场的实践,便可以实现这样的目标,否则,数学便成了冗长的废话。

在一个国家的教育系统中须有三种主要的方式,即文科课程,科学课程和技术课程。但其中的每一种课程都应该包括其他两种课程的内容。我的意思是,每种形式的教育都应该向学生传授技术、科学、各种一般的知识概念以及审美鉴赏力;学生在每一方面所受的训练,都应该由其他两方面的训练补充而相得益彰。即使是最有天赋的学生,由于缺乏时间,他也不可能在每一方面都得到充分发展,因此必须有所侧重。最直接的审美训练自然会出现在这样的技术课程中,即这种审美训练是某种艺术或具有艺术性行业的必要条件。然而,它在文科教育和科学教育中都是重要的。

文科课程的教育途径是学习研究语言,即学习我们向别人转达思想时最常用的手段和方法。这时,需要掌握的技能是言语表达的技能;需要掌握的科学是研究语言的结构,以及分析语言与语言所表达的思想之间的关系。此外,语言和感情的微妙关系,以及书面语和口语诉诸的感官的高度进化,使我们成功地使用语言并因此而具有敏锐的审美鉴赏力。最后,世界的智慧在用语言创作的杰作中保留下来。

这样的课程具有同质的优点,它包含的所有各不相同的部分是协调而互为补充的。这种课程,一旦大体上建立起来,会成为一种惟一完美的教育,对此我们几乎不会感到惊奇。它的缺点是过分强调语言的重要性。确实,言语表达的种种重要性是如此突出,以致难于作出清醒的估计。这几代人一直注意到,文学以及文学形式的表述从它们在知识生活中占有的独特重要的地位隐退了。为了真正成为大自然的仆人和侍从,仅仅有文学才能是不够的。

科学教育主要是一种训练观察自然现象的艺术,以及训练知识和训练对涉及一系列自然现象的法则进行演绎推理。然而,在科学教育中,正如在文科教育中一样,我们也受时间短少的限制。有许多种类型的自然现象,每类自然现象都各有与之相应的科学,这种科学有其独特的观察方式,也有其独特的思维方式用以演绎种种法则。在教育中泛泛地学习科学是不可能的,所能够做的是学习两三门密切相关的科学。因此出现了对任何以科学内容为主的教育中的狭隘专门化的指责。显然,这种指责是有充分事实根据的,这值得我们思考:在科学教育的范围内,同时也为了有利于这种教育,我们应该如何避免这种危险。

进行这种讨论必须考虑到技术教育。技术教育大体上是训练这样一种艺术:运用知识生产物质产品。这种训练注重于手工技能,眼和手的协调动作,以及在控制构造过程中的判断。但判断力需要具备自然变化过程的知识,因为制造过程要运用这些知识。因此,在技术训练的某个阶段需要学习科学知识。如果你缩小科学知识的传播范围,你将使它局限于科学专家的范围内;假段如你扩大其范围,在一定程度上你将把科学知识传授给工人们以及——更重要的——给予企业的董事们和经理们。

从智力方面说,技术教育并不一定仅仅与科学有关。它也可能是属于艺术家或学习艺术性技能的工匠们的教育。在后一种情况下,就需要培养与这种教育有关的审美鉴赏力。

柏拉图式的文化,其有害的一面就在于,它完全忽视了技术教育是作为理想人完美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这种忽视来自于两种极糟糕的对立,即精神与躯体的对立,以及思想与行动的对立。我在这里要插一句——仅仅是为了避免批评——我完全知道希腊人极为看重人的形体美和身体的运动,但是,他们那种对价值观念的错误认识是奴隶所有制不可避免的后果。

我坚持认为这是教育中的一条原则:在教学中,你一旦忘记了你的学生有躯体,那么你将遭到失败。这正是文艺复兴以后柏拉图式的课程的错误。但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止人们接近自然;因此,在英国的教育中,自然在被逐出教室后,又以热爱体育运动的形式返回生活之中。

虽然智力活动与人体的种种联系是分布在人体的各种感觉中,但这种联系主要集中在眼、耳、声音和手。感觉和思维之间有一种协调,大脑活动与身体的创造性活动之间也有一种交互作用。在这种相互反应中,手的作用特别重要。但手和大脑之间的联系肯定是密切的、交互作用的。这种根深蒂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几百年里在一些特殊的家庭中人们不做手工劳动而普遍衰退。

在评价技术教育的重要性时,我们必须超越学习与书本学习之间那种惟一的关系。通过直接经验获得的知识是智慧生活的首要基础。在很大程度上,通过书本学习所得到的是第二手的知识,因此永远不具有那种直接实践的重要意义。我们的目标是把生活中的直接事件看作我们一般思想的实例。学术世界所提供的往往是少量间接的知识,用以说明从其它间接知识得来的思想。学术世界的这神间接性正是它的平庸所在。它是平淡的,因为它从未受到事实的威吓。弗朗西斯·培根最重要的影响并不在于他表达了任何独特的归纳推理理论,而在于他领导了对间接知识的反叛。

一种科学教育的独特价值应该是,它将思维建立在直接的观察上;与此相应,技术教育的价值就在于,它遵循我们内心深处的自然本能,将思维转化为手工技艺,将手工活动转化为思维。

科学所唤起的思维是逻揖思维。今天,逻辑可分为两种:即发现的逻辑和被发现物的逻辑。

发现的逻辑在于权衡概率,在于抛弃被认为是无关的细节,在于将决定事件发生的一般原理分类,以及通过设计合适的实验来检验各种假说。这是归纳性的逻辑。

被发现物的逻辑是对特殊事件的演绎,在一定条件下,这些特殊事件会遵循假定的自然规律而发生。因此,当自然规律被发现或假定时,对这些规律的应用便完全取决于演绎逻辑。假如没有演绎逻辑,科学便毫无价值,它只会成为一种从特殊上升到一般的枯燥的游戏。除非我们后来能够把这个过程颠倒过来,再从一般降至特殊。上升和下降就像雅各梦中天梯上的那些天使们一样。当牛顿凭直觉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时,他立刻开始计算地球对苹果表面的引力以及地球对月球的引力。我们可以顺便指出,如果没有演绎逻辑,就不可能有归纳逻辑。因此,牛顿所做的大量计算工作,是他对这个伟大的定律进行归纳证实的必不可少的一步。

今天,数学不过是演绎推理艺术中比较复杂的部分,尤其是当它涉及到数字、量和空间时。

在传授科学时,应该传授思维的艺术:即形成适用于直接经验的清晰思维的艺术,凭直觉领悟一般真理的艺术,检验先见能力的艺术,以及将普遍真理推广运用于具有某种特殊重要性的特定情况的艺术。此外,还须要有科学阐述的能力,这样才能够对重点给予应有的重视,从一团混乱的思想中清晰地梳理出有关的问题。

当对一门科学或一小类科学进行了这种充分的教学,对思维的一般艺术给予了应有的关注,这时,我们在纠正科学的专门化方面就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最糟糕的那种科学教育一定是以一种或两种特定科学为基础的,这时教师受考试制度的影响,往往只向学生灌输这些特定学科的狭隘的成果。重要的是,必须不断地发现方法的通用性,并将这种通用性与某一特定应用的特殊性进行对照。一个人如果只了解自己所学的学科,把它作为这种学科特有的一套固定程序,那么,他实际上并不懂那门科学。他缺乏丰富的思维,不能很快领悟完全不同的思想概念的含义。他将无所发现,在实际运用所学的知识时也将反应迟钝。

这种在特殊中显现一般是极难实现的,对于年龄较小的学生尤其如此。教育的艺术从来不容易掌握。克服种种困难,特别是初等教育中的困难,值得最杰出的天才去为之努力。这是培养人的灵魂的工作。

数学如果教授得法,应该成为循序渐进地灌输这种思想概念通性的最有力的工具。数学的真髓永远是偏爱更一般的思想概念而抛弃更特殊的思想概念,偏爱一般的方法而抛弃特殊的方法。我们用一个方程来表达某一特殊问题的条件,但这个方程适用于不同学科中数以百计的其他问题。一般推理永远是最有力的推理,因为演绎推理的说服力是抽象形式的固有属性。

我们在这里仍须格外小心。如果我们教数学只是让学生牢记一般原理,我们将损害数学教育。一般概念是联系特殊结果的方式,毕竟,具体特殊的问题才是重要的。因此,在处理数学问题时,你的结果怎么具体也不过分,而涉及到你的方法时则越普遍越好。推理的本质过程是对特殊的事物进行归纳概括,然后对一般的事物进行特殊处理。没有一般性的概括归纳,就不存在推理;没有具体性就会失去重要性。

具体性是技术教育的力量所在。我愿提醒你们,缺乏通用性的原理未必是其体的事实。例如,x+yy+x是一个比224更一般的代数原理。但“二加二等于四”本身就是一个缺乏具体性的十分通用的命题。要获得具体的命题,就必须对涉及特殊客体对象的原理具有直觉的知识。例如,你若对苹果有直接的感知或直觉的印象,那么“这两个苹果和那些苹果加在一起是四个苹果”就是一个具体的命题。

为了充分认识原理——认识的目的在于运用它们而不是将其作为空泛无意义的公式——就必须迸行技术教育,此外别无选择。仅仅作消极的观察是不够的。只有在创造中,才会对产生的客体对象的特性具有生动而深刻的理解。如果你想了解一种东西,就亲自去做它,这是一条明智的法则。这时,你的各种智力功能将处于活跃的状态,你的思维活动在转变为行动的过程中充满活力。你的概念会获得那种真实性,这是因为你看见了这些概念适用的范围。

在初等教育中,很久以来人们己在实施这条原则。教师教孩子们通过剪裁和分类这样一些简单的手工操作,来使他们熟悉形状和颜色。尽管这样很好,但这并不是我的意思。那是你思考之前的实际经验,是为了引发思想概念的先于思维的经验,是一种非常好的训练。但技术教育应该更加丰富:这是你在思考时的创造性的经验,这种经验可以实现你的思维,教你学会协调行为和思维,使你把思维与展望联系起来,把展望与成就联系起来。技术教育提供理论,还提供敏锐的洞察力来判断理论将在何处失去作用。

不应把技术教育看作是完美的柏拉图文化的一种残缺的替代物,即看作一种不幸由于生活条件限制而必须进行的有缺陷的训练。人们能够获得的只是不完全的知识和不完整的能力训练。然而,我们有三种主要的途径去努力追求智力与性格的最佳平衡,这就是文学的修养、科学的修养和技术的修养。仅仅进行一种教育必然导致智力活动和性格方面的巨大损失。但这三种课程的机械混合会产生槽糕的结果:零碎的知识永远互不关联或得不到运用。我们已经注意到传统的文学教育中的这样一个优点,即它的所有各个部分都是相互协调的。教育要关注的问题是保持主要的侧重点,无论是侧重文学、科学还是技术;同时在不损失协调的情况下,在每一种教育中融入其他两种教育的内容。

为使技术教育的问题明确,须要注意两个年龄:一个年龄是13岁,当小学教育结束时;一个是17岁,如果学校课程中包括技术教育,这时技术教育将结束。我知道,对于初级技术学校培养的手艺人来说,三年的课程是更常见的。另一方面,对于培养海军军官,对于一般的管理班级,则可以花更长一些时间。我们想考察适用于这样一种课程的原则:这种课程可以让17岁的青年人掌握对社会和公众有用的专门技术。

孩子们接受技能性的手工训练应该从13岁开始,训练所占比例与其他课业活动相比不可过大。随后每年增加这种训练,最终要占到很大的比例。最重要的是,这种训练不应该过于专门化。适合某一特定工作的车间精加工工序和车间操作技巧,应该到商业性的车间里去传授,不应构成学校课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这些知识,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工人一学就会。在所有的教育中,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内容陈腐而缺乏新意。如果我们把技术教育看成是向孩子们传授一门高度专门化的手工技能,那么技术教育注定要失败。国家需要一种劳动力的流动,不仅仅是从一个地方流到另一个地方,而且在相关能力的适当范围内,能够从一种专门类型的工作转换到另一种专门的工作。我只是坚持这样的原则:受教育者接受训练的范围应该比他最后掌握的专业更广泛,他因此而获得的适应各种不同需要的能力将对工人有利,对雇主有利,而且对国家有利。

在考察课程的知识性时,我们必须遵循各学科间的学习互相协调的原则。一般来说,与手工训练最直接相关的知识学习是自然科学的某些学科,实际上会涉及到不止一门学科;即使不是这样,也不可能把科学的学习变成一种单一肤浅的思维方法。不过,假如我们不过细地分类,我们就可以大体上按所涉及的主要科学门类来划分技术学习。这样我们就有六个门类,即(1)几何技术,(2)机械技术,(3)物理技术,(4)化学技术,(5)生物技术,(6)商业和社会服务技术。

这种分类意味着除了各种从属的学科外,在大多数职业的培训中还须要强调某种特殊的学科。例如,我们可以把木工手艺、五金手艺以及其他许多艺术性的工艺算在几何技术中。同样,农业属于一种生物技术。烹饪业如果包括提供饮食眼务,也许可介于生物、物理和化学诸学科之间,尽管我对此不能肯定。

与商业和社会服务相关的学科,部分属于代数学,包括算术和统计学,部分与地理学和历史学有关。但这部分学科在它们的学科亲和关系方面多少是不同的。无论如何,将技术学习按其与学科的关系进行分类的准确方法是一个涉及细节的问题。基本之点在于,经过一定思考有可能找到可以说明大部分职业的科学课程。而且,人们对这个问题很了解,在英国的许多技术学校和初级工艺学校中已经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回顾和考察技术教育的知识要素,当我们从科学转入文学时,我们注意到,许多情况下学习是介于两种学科之间的,譬如,历史和地理。如果那是正确的历史和正确的地理,那么这两个学科在教育中是十分重要的。此外,那些对一般结果进行描述性解释以及呈现各学科中一系列思想的书,也属于这一类。这类书应该部分是基于史实的,部分是阐述那些最终已经产生的主要思想的,它们在教育中的价值取决于它们对智力的激励作用。决不能用科学的奇迹来夸大它们,它们必须提供一种广阔的视野。

文学知识本身并不特别重要,惟一重要的是这种知识是如何学习的。有关的事实不足为道。文学之所以存在,只是为了表达和扩展构成我们生活的那个想像的世界,表达和扩展我们内心的王国。因此,技术教育中涉及的文学应该努力使学生从文学欣赏中得到乐趣。学生们知道什么,这无关紧要,而从文学欣赏中得到愉悦却是极其重要的。

有两种与智力活动有关的愉悦:创造的愉悦和消遣的愉悦。它们并不一定是互相分离的。职业的变动会带来极大的快乐,这种快乐来自于上述两种形式的愉悦同时发生。文学鉴赏确实是创造。文学家写出的词句,它的音乐感,它引起的联想,都不过是刺激因素,它们所唤起的景象是我们自己造出的。除了我们自己,任何人,任何天才都不能够使我们的生活充满活泼的生命。但是,除了那些从事文学工作的人外,对于其他人来说,文学还是一种消遣。它使任何职业的人工作时受到抑制的另一面得到训练运用。艺术对于生活也具有与文学相同的作用。

无须帮助就可以获得消遣的乐趣,这种乐趣不过是停止工作而已。某种这类纯粹的消遣是保持健康的必要条件。创造性的愉悦是成功的努力带来的结果,它需要帮助才能得到。这种偷悦对于快节奏的工作和有独创性的成就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文学和艺术应该在一个健康而组织有序的民族的生活中起十分重要的作用。它们给经济生产带来的益处将仅次于睡眠或饮食所带来的益处。我并不是在谈论培养艺术家,而是说运用艺术作为健康生活的一个条件。在物质世界里,艺术就好像阳光一样。   

艺术和文学赋予生命的活力并不只是一种间接的影响,它们还直接给予我们充满想像力的视野。我们生活的世界所包容的远远超越肉体感官的释放,而具有各种微妙的反应和情感的起伏波动。想像的视野是具备控制力和指导能力的先决条件。各民族之间的竞争最终将取决于工场而不是战场,胜利将属于那些受过训练的精力充沛的强者,他们在有利于自身发展的种种条件下工作,而其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条件就是艺术。

我们面对的危险是把实际的日常事务看作是邪恶的王国,在那里好像只有突出理想的目的才能取得成功。我认为这种观念是已被实践经验直接否定了的一种谬论。在教育中,这种错误的观念表现为对技术训练采取一种平庸的观点。我们的祖先在那漫长而黑暗的世纪中,将崇高的理想体现于杰出的组织结构中,从而拯救了自己。我们无须盲目模仿,而应勇敢地去发挥我们的创造活力。

 

五、古典文化在教育中的地位(选)

 

在英国,古典文化的前景将不主要取决于古典文化给一个优秀的学者带来的乐趣,也不由为学者业余爱好而进行的学术训练的功用性来确定。以古典文学和古典哲学为主要基础的教育使受教育者得到愉悦和品德修炼,这己为几百年来的经验所证明。今日的古典文化学者不像他们的前辈那样热爱古典文化,但古典学术面临的威胁并不缘此而生。这种威胁是这样产生的:过去,古典文化在整个高等教育的各个领域呈极盛之势,那时没有任何东西能与古典文化相抗衡,因此,所有的学生在他们的校园生活中始终浸润在古典文学和艺术中。古典文化课程在大学的主导地位仅仅受到有限的数学课的挑战,这种局面导致了诸多结果,譬如,仅仅出于教学上的考虑就需要大量研究古典文化的学者;在学术生活的各个领域都弥漫着古典文化的气氛,以至于古典文学艺术的才能成了能力的代名词;最后,凡有望在这方面略有发展的学生,都注意培养自己在古典学术方面天生或后天养成的兴趣。然而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永远地不复存在了。今天,学校中有各种其他的学科,每种都涉及人们普遍感兴趣的题目,而这些题目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每个学科也展现出天才们以其丰富的想像力和哲学家的敏锐直觉,在学科发展中所完成的最崇高的业绩。现代生活中几乎每一种职业都是有学问的专业,都需要一种或多种这样的学科作为专门技术的基础。人生短促,而大脑适合学习的那段可塑期则更短。因此,即便所有的孩子都适合学习古典文学艺术,也绝不可能保持这样一种教育制度,即把古典文化学者所受的完美训练作为掌握其他知识学科的必要条件。

我们必须记住,知识教育的整个问题是受时间短少的制约。只有当古典文化能够比任何其他目的相同的学科更快地丰富学生的智力品质时。它才能得到保护。

昂德尔学校的校长桑德森有句名言:孩子们通过接触来学习。这句话的重要意义涉及真正的教育实践的核心问题。它必须从特定的、对个人理解来说是具体而明确的事实开始,它必须逐步发展成为一般的思想概念。要避免那种邪恶的影响;灌输与个人经验毫无关系的一般性的说明。

现在,应用这条原则来确定最佳的方法,以帮助孩子发展一种哲学家似的思维分析。我愿用更简单的方式来表述这个意思:使一个孩子思维清晰、叙述有条理的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逻辑学教科书中的各种一般性的叙述与孩子听说过的任何东西毫无关系。这种一般性的叙述属于大学或接近大学水平的成人教育阶段。语言的感悟能力提高了,这种感悟力是一种对语言的下意识的鉴赏力,将语言看作是限定性结构中的一种工具。

进入任何一门学科都是通过接触进行学习的过程。对大多数人来说,语言最容易刺激思维活动。

人类的生活建立在技术、科学、艺术和宗教上,而技术、科学、艺术和宗教是互相联系的,它们来自于人类的智慧。但是,在科学和技术之间,同样,在艺术和宗教之间,却有着特殊的密切关系。不了解这四个基本的要素,就不可能了解任何一种社会结构。现代社会的一台蒸汽机可以完成古代社会一千个奴隶从事的劳动。奴隶掠夺是大部分古代社会帝国统治和势力扩张的关键因素。现代化的印刷机是现代民主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附属物。现代社会智力发展的关键是科学的不断进步,以及随之而来的思想观念的转变和技术的进步。

考察人类的历史,必须注意它与获得技术进步的推动力之间的恰当关系。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先进的科学与发达的技术结合,从而开辟了人类历史的新纪元。

如果认为过去人们一开始就预见到一项新发明的影响范围,那就大错特错了。即便在今天,当我们经过训练对各种可能的新思想进行认真思考时,情况也不是这样。

 

六、大学及其作用(选)

 

(一)

现代社会生活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大学的蓬勃发展。所有的国家都分享了这个发展运动,而美国首当其冲,它也因此享有了特殊的荣誉。然而,天赋的好运甚至可能会破坏这种运动;大学的这种发展,譬如在学校数量、学校规模以及内部组织的复杂性方面,暴露出某种危险:由于对大学服务于国家时应起的主要作用缺乏广泛的了解,大学的基本作用可能会遭到破坏。关于必须重新考虑大学作用的这些评论,适用于那些比较发达的国家,特别是美国,因为美国己经在这样一种教育发展中处于领先地位,这种发展如加以正确明智的引导,可望成为迄今人类文明向前迈出的最幸运的一步。

本文将只探讨一些最普遍的原理,虽然任何一所大学里不同的系科都会有无以数计的特殊问题。不过,普遍性还须有例证说明,为此,我选择一所大学的商学院。我之所以选商学院是基于这样的事实:商学院代表了大学教学实践活动中比较新的发展。商学院也与现代国家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活动有着更为特殊的关系,正因为此,它也是说明大学教育活动影响国民生活方式的很好的例证。在我有幸执教的哈佛大学,一座规模宏伟的商学院的崭新的地基工程也已竣工了。

在世界为数不多的这样一所名牌大学里,在这座规模宏大的商学院的教育培训中,会有某种新颖的内容。它标志着一个发展运动的高潮,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运动已经在全美国大学里引进了这种类似的系科。这是大学里的一个新事物,它本身就可以证明对大学教育的目的,以及对该目的于整个社会的福利所具有的公认重要意义进行普遍思考的正确性。

对商学院的新颖之处决不可过分夸大,大学从来就没有局限于纯粹的理论学习。欧洲最古老的大学,意大利的萨勒诺大学便是一所以培养医学人才为主的学校。在英国的剑桥,1316年成立了一座专门的学院培养“为国王服务的人”。大学已经培养了神职人员、医生、律师和工程师。现在,商业已成为一种高度知识化的行业,因此,它可以很自然地进入这个行列。然而,仍有这样一种新颖之处:适合商学院的课程以及这种学校里各种不同的活动方式仍处于实验阶段。所以,重提与建立这种学校有关的一般原则是特别重要的。不过,如果我开始考虑细节,甚至开始考虑影响整个教育平衡的种种政策,在我这方面来说,这会是一种推测。我对这类问题缺乏专业知识,因此不可能给予忠告。   

(二)

大学是实施教育的机构,也是进行研究的机构。但大学之所以存在,主要原因并不在于仅仅向学生们传播知识,也不在于仅向教师们提供研究的机会。

除了这些非常昂贵的教育设施机构外,大学的这两种功能都可以花较低廉的费用完成。书籍价格便宜,对学徒训练制度也有了很好的认识。单就传授知识这个作用来说,自从15世纪印刷术普及以来,可以说大学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然而,建立大学的主要动力正是出现在15世纪之后,在近代更有发展的趋势。

大学存在的理由是,它使青年和老年人融为一体,对学术进行充满想像力的探索,从而在知识和追求生命的热情之间架起桥梁。大学确实传授知识,但它以充满想像力的方式传授知识。至少这是它对社会所应起的作用。一所大学若不能发挥这种作用,它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这种充满想像力的探索会产生令人兴奋的环境氛围,知识在这种环境氛围中会发生变化。某一个事实不再是简单的事实,它具有了自身所有的各种可能性,它不再是记忆的一个负担,它充满活力,像诗人一样激发我们的梦想,像设计师为我们制定目标。

想像不能脱离事实,它是阐明事实、使事实多彩的一种方式。想像是这样发生作用的:它引导出适用于种种存在的事实的普遍原理,然后对符合这些普遍原理的各种供选择的可能性进行理智的思考。它能使人们面对一个新世界时建构起一幅知识的图景,并通过展现令人满意的效果而使人们保持探索生命的热情。

青年人富于想像力,如果通过训练来加强这种想像力,那么这种富于想像的活力便很可能保持终生。人类的悲剧在于,那些富有想像力的人缺少经验,而那些有经验的人则想像力贫乏。愚人没有知识却凭想像办事;书呆子缺乏想像力但凭知识行事。而大学的任务就是将想像力和经验融为一体。

在充满青春活力的阶段对想像力进行最初的训练时,不要求对直觉的行动承担责任。当人们每天都要保持一种具体而有形的条理组织时,就不可能养成无偏见的思维习惯,而从普遍原理认识完美的各种范例正是凭藉这种无偏见的思维习惯。你必须能够不受干扰地进行正确的甚至错误的思考,能够自由地去鉴别未受各种危险因素干扰的大千世界的方方面面。

这种对大学一般作用的思考和见解可以很快地用一所商学院的特殊作用来加以说明。我们无须害怕这样的说法,即一所商业学校的主要作用就是培养具有较高经商热情的人才。认为追求生活是因为以狭隘的物质享受为平庸的目的,这种看法是对人性的污蔑。人类以自己天赋的开拓精神,并通过许多其他的方式,宣告这种谎言的虚妄性。

在现代复杂的社会组织中,生活的探险不能与知识的探险分离。在比较简单的环境里,探险者可以凭本能从山顶直奔他视野所及的地方。但是,在复杂的现代商业结构中,任何成功的改组都必须在分析方面和富有想像力的重建方面进行知识的探险。在一个比较简单的世界中,商业关系建立在人与人直接交往的基础上,建立在与一切有关的物质环境直接对抗的基础上,因此这种关系比较简单。今天,商业组织需要富于想像力地去掌握从事不同职业的人们的心理;需要掌握那些散布在城市、山区、平原以及在海上、矿井和森林中的人们的心理。商业组织需要充满想像力地去了解热带地区和温带地区的气候条件和环境,了解大组织间密切相关的利益以及整体对其构成部分的变化的反应。它需要充满想像力地去理解政治经济学的原理,不仅仅从理论上,还要具备根据具体商业活动的特殊情况解释这些原理的能力。它需要具备某些有关政府行为的知识,并了解这些行为在各种不同条件下的变化。它需要用一种充满想像力的眼光去认识任何人类组织的约束力,用一种富有同情心的眼光去认识人性的局限和激发人们忠诚服务的条件。它需要一些有关养生之道、疲劳规律和保持持久耐力的健康条件的知识。它需要充满想像力地去了解工厂的状况对社会的影响。它需要对应用科学在现代社会中的作用有充分的了解。它需要对人的性格进行那样的训练,使他对周围的人作出“是”或“否”的回答时不是出于盲目的固执,而是出于对相关可选择的方案进行自觉评价后得到的明确答案。

大学培养了我们这个文明世界的知识分子先锋——神父、律师、政治家、医生、科学家和文学家。这些知识分子始终是理想的源泉,这些理想引导人们勇敢地去面对时代的困扰。商业经营现在需要有与过去其他行业中相同的那种智慧的想像;而大学就是这样的组织,它为欧洲民族的进步提供了这种充满智慧的想像力。

通过大学的推动作用,行动的探险与思想的探险相汇合。

有一个巨大的困难妨碍了人们从事各种高级的智力活动。在现代社会,这种困难更可能产生危害。在任何一种庞大的组织中,那些比较年轻的新手必须从事这样一类工作:遵照他人的吩咐去做固定的工作。没有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接见他手下最年轻的雇员,然后分派他去做公司里责任最大的工作。年轻人通常要按规定的程序去工作,他只是在进出办公大楼的时候才能偶尔看见自己的董事长。这样的工作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训练。它可以传授知识,造就可信赖的品格;而且,它是适合初参加工作的青年人的惟一的工作,是他们受雇要去做的工作。对这种符合惯例的做法不会有任何批评,但它却可能导致一种不幸的后果——长时间按固定的程序工作使人的想像力变得迟钝。

这种做法的结果是,对一个人职业生涯的成熟阶段来说至关重要的各种素质,往往在他开始做这个工作后不久就被扼杀了。这只不过是一个例子,说明了那个更普遍的事实:人们所需要的优秀的技术素质只能通过一种训练来获得,而这种训练却常常破坏了那些本应指导专门技艺的大脑的活力。这是教育中的至关重要的事实,也是教育中大部分困难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大学教育在为脑力劳动的职业——如现代商业或某些传统的需要专门知识的职业——作准备时应起这样的作用:促进对构成该职业基础的各种一般原理作富于想像力的思考。这样,受过大学教育的学生在进入专业技术的学徒训练期时,他们已经锻炼了那种富于想像的思维能力,即把具体事实与普遍原理相结合。于是,这种固定的程序便具有了它的意义,也为赋予它意义的各种原理增添了光彩。因此,受过正确训练的人有希望获得一种经过复杂事实和必要行为习惯训练的想像力,而不是一种单调乏味的工作所带来的盲目的经验。

因此,大学的恰当的作用是用充满想像力的方式去掌握知识。除去这种想像力的重要意义外,商人以及其他专业人员没有理由不应该一点一点地掌握他们在特殊场合会需要的事实。一所大学是充满想像力的,否则它便什么也不是——至少毫无用处。

(三)

想像具有感染力而且能够迅速地蔓延,它不能用尺码或磅称衡量,然后由教师分配给学生。它只能由那些本身就充满想像地探索学术知识的教师去传播。我这样说只是重复一个最古老的现象。两千多年前,我们的先辈用代代相传的火炬象征知识。那个光明的火炬就是我所说的想像力。组织建设一所大学的全部艺术就是拥有这样一支教师队伍,他们的学术知识为想像之光所照亮。这是大学教育中最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不加以注意,错误地处理这个问题,那么,最近大学在学生数量和各种活动方面的飞速发展——我们有充分理由为此而感到骄傲——就不会产生正确的结果。

想像与学习的结合通常需要一定的闲暇,需要摆脱限制或约束,摆脱时时侵扰我们的烦恼,还需要各种经验,以及具有不同见解和不同才能的人给予激励。此外还需要有求知的兴奋,以及自信心,这种自信心源于对周围社会掌握先进知识取得的成就所感到的骄傲。你不能一劳永逸地拥有想像力,然后无限期地将它保存在冰箱里,定期按规定的量支出。充满学问和想像力的生活是一种生存方式,而不是一件商品。

我们要为一支高素质的教师队伍提供这些条件并使他们利用这些条件,正是在这方面,教育和研究这两种功能在大学里交汇融合。你想让你的教师们富于想像力吗?那就鼓励他们去从事研究工作。你想让你的研究人员充满想像力吗?那就引导他们去支持青年人在生命最充满热情和想像力的阶段去探索知识,在这个阶段,那些知识英才们正开始进入他们成熟的训练。让你的研究人员对那些活跃敏捷的大脑阐述自己的见解,要面对世界富于创造性地阐述见解;让你的年轻学子们通过与那些天生具有智力探险经验的人接触交往,圆满结束他们在大学的求学生活。教育是训练对于生活的探险;研究则是智力的探险。大学应该成为青年和老年人共同参与的探险活动的家园。成功的教育所传授的知识必有某种创新。这种知识要么本身必须是新知识,要么必须是在新时代新世界里的某种创新的运用。陈旧的知识会像鱼一样腐烂。你可能会讨论某种说明过时原理的陈旧知识,但是,不管怎样必须设法使它在某种程度上对现实具有重要的新意,就像刚出水的鱼一样鲜活地呈现在学生面前。

学者的作用就是在生活中唤起智慧和美,假如没有学者那神奇的力量,智慧和美还湮没在往日的岁月中。一个不断前进的社会必须包括三种人:学者、发现者和发明创造者。社会的进步还取决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在这个社会里,受过教育的大众都应该同时具备某种学识水平以及某种发现和发明创造的能力。我这里用“发现”这个词,是指在具有高度普遍性原理方面的知识进步;我所说的“发明创造”是指普遍原理以特殊方式应用于当前需要方面的知识进步。很显然,这三种人是融合在一起的,而且那些参与日常实际事务的人,就他们对社会进步所做的贡献而言,也可以称为发明创造者。但是,每一个个人都有自己局限性的作用和他自己特殊的需要。对一个国家来说,重要的是它的各种类型的进步因素之间应该存在一种极为密切的关系,因此学习可能影响市场,市场也可能影响学习。将各种进步的活动融合成促使社会进步的有效工具,大学是完成这一任务的主要机构。当然,大学并不是促使社会进步的惟一机构,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今天,凡是那些不断前进的国家,它们的大学教育都在蓬勃地发展。

但是,我们绝不能认为,大学以创新思想的形式生产的产品只能通过发表署有作者姓名的论文和著作来衡量。人类生产精神产品的方式正如它的思想内容一样富于个性。对某些思想极为丰富的人来说,用文字写作或以书面形式阐发自己创造性的思想似乎是不可能的。在任何一个教师群体中,你都会发现一些杰出的教师不属于那些发表论文专著的人之列。他们创造性的思想须要通过讲演或个别讨论的形式,在与学生的直接交流中得到阐发。这些人对人类的发展有过巨大的影响,然而,当他们的学生过世后,他们也与无数对人类有恩却未得到感谢的人长眠在一起。幸运的是,他们中有一位流芳百世,那就是苏格拉底。

因此,根据署名发表的作品来评价一位教师的价值是极其错误的,而今天在某种程度上却出现了这种错误的倾向。因此,我们必须坚决反对权威管理机构那种有损效率和对无私的热情采取不公正的态度。

但是,在考虑了所有这些情况后,对教师群体总效率的一种恰当的评估方法是,从总体上看它以论文专著形式所体现的在思想方面的贡献。这种贡献应以思想的价值而不是以字数来衡量。

这种研究表明,管理一所大学的教师队伍与管理一个商业组织决然不同。教师的意见以及对大学办学目标的共同热情是办好大学的惟一有效的保证。教师队伍应该由一群学者组成,他们互相激励,同时又自由地决定各自不同的活动。你可以确保某些形式上的规定和要求,如在规定的时间讲课,教师和学生要到课。但问题的本质是不要受任何规定的限制。

公正对待教师与这个问题关系不大。在涉及工作时间和工资待遇的任何一种合法条件下,雇佣一个人让他提供合法的服务,这是完全公平的。谁也不必违背自己的愿望去接受不想应聘的教职。

惟一的问题是,什么样的条件会使我们拥有办好一所大学所需要的那种教师队伍?危险在于很容易产生完全不合格的教师——那些效率高的学究和蠢人。而公众只是在大学阻碍了青年人的发展前途很多年以后才发现优秀教师和不合格教师之间的差异。

只有当最高管理机构采取克制,牢记不可用管理普通商业公司的条例和政策来管理大学,那时,我们伟大民主国家的现代大学教育体制才能够取得成功。大学教育体制中的商业学校也不能违背这个规律。对于美国许多大学的校长们最近在公开场合就这个问题发表的意见,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但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其他国家,公众中实际起作用的那部分人看来未必会听从他们的忠告。说到一所大学的教育,它的核心问题是使青年学子们在知识和智力发展方面受一批充满想像力的学者们的影响。经验证明,我们必须对产生这种学者的各种条件给予适当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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