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目的1(选)(1929)

 

(英)怀特海  徐汝舟译

 

 

 

一、教育的目的(选)

二、教育的节奏(选)

三、自由与纪律的节奏(选)

四、技术教育及其与科学和文学的关系(选)

五、古典文化在教育中的地位(选)

六、大学及其作用(选)

 

一、教育的目的(选)

 

文化是思想活动,是对美和高尚情感的接受。支离破碎的信息或知识与文化毫不相干。一个人仅仅见多识广,他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而令人讨厌的人。我们要造就的是既有文化又掌握专门知识的人才。专业知识为他们奠定起步的基础,而文化则像哲学和艺术一样将他们引向深奥高远之境。我们必须记住,自我发展才是有价值的智力发展,而这种发展往往发生在16岁到30岁之间。至于说到人的培养,人们所受到的最重要的培养是他们12岁以前从母亲那里接受的教养。一个曾经在拉格比公学读书时成绩平平的男孩,长大后取得了成就,这不禁使人感到惊讶。坦普尔大主教的回答是:“人们18岁时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后来会如何发展。”

培养一个儿童如何思维,最重要的是必须注意我所说的那种“呆滞的思想”——这种思想仅为大脑所接受却不加以利用,或不进行检验,或没有与其他新颖的思想有机地融为一体。

在教育发展史上,最引人注意的现象是,一些学校在某个时期充满天才创造的活力,后来却迁腐而墨守成规。其原因就在于,这些学校深受这种呆滞思想的束缚和影响。囿于这种思想的教育不仅毫无价值,还极其有害。除了在知识蓬勃发展的少数时期外,过去的教育完全受这种呆滞思想的影响。这也说明为什么那些聪慧的妇女,虽然她们未受教育,但阅历丰富,当她们步入中年时,便成为社会中最有文化修养的群体。她们免受了这种呆滞思想的可怕束缚。使人类走向伟大崇高的每一次知识革命无不是对这种呆滞思想的激烈反抗。然而,遗憾的是,我们对人类的心理特点茫然无知,于是某种教育体制自身形成的僵化思想重又束缚了人类。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在我们的教育制度中应如何防止这种精神和思想上的僵化陈腐。我们先来说明教育上的两条戒律,其一,“不可教太多的科目”;其次,“所教科目务须透彻”。

在众多的科目中选择一小部分进行教授,其结果是,学生被动地接受不连贯的思想概念,没有任何生命的火花闪烁。在儿童教育中引进的主要思想概念要少而精,这些思想概念能形成各种可能的组合,儿童应该使这些思想概念变成自己的概念,应该理解如何将它们应用于现实生活中。儿童从一开始接受教育起,就应该体验发现的乐趣。他必须发现,一般的概念能使他理解他一生中遇到的、构成他生活的种种事件。卖弄学问的人会讥笑那种实用的教育。但教育若无用,它又何成其为教育?难道教育是一种不加以利用的才智?教育当然应该有用,不管你的生活目的是什么。教育有用,因为理解生活是有用的。

我只是简单地提到应由文学教育传授的那种理解,我也不希望人们以为我要对古典或现代课程的价值发表评论。我只想说,我们需要的理解是一种对现在的理解。过去的知识惟其有价值,就在于它武装我们的头脑,使我们面对现在。再没有比轻视现在给青年人带来更严重的危害了。现在包含一切。现在是神圣的境界,因为它包含有害的。我所说的利用一个思想概念,是指将它与一连串复杂的感性知觉、情感、希望、欲望以及调节思维的精神活动联系在一起,这构成了我们的生活。我可以想像那些通过被动地考察不连贯的思想来加强自己灵魂的人,但人类不是这样发展而来的——也许某些报纸的编辑是这样。

在科学训练中,对一个概念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证明它。但请允许我先扩展“证明”这个词的含义:我的意思是——证明其价值。如果体现某一思想概念的主题不真实,那么这个思想概念就没有多少价值。因此,对某一思想概念的证明,最重要的是通过实验证明或在逻辑上证明其主题的真实性。但证明主题的真实性并不构成最初采用这一概念的必要条件。毕竟,可尊敬的教师们的权威意见坚持这一点,这是开始讨论这个问题的充分根据。在我们最初接触一系列命题时,我们从评价它们的重要性入手。这是我们所有的人在后半生所做的事。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我们并不试图证明或反驳任何事物,除非其重要性值得我们这祥做。证明(从狭义上说)和评价,这两个过程并不要求在时间上严格地分开,两者几乎可能同时进行。但因为任何一个过程必须有优先性,因此应该优先考虑评价过程。

此外,我们不应该试图孤立地利用各种主题。我的意思决不是用一组简单的实验说明主题I,然后证明主题I;接着用一组简单的实验说明主题Ⅱ,然后证明主题II,依次进行直到书的末尾。再没有比这更枯燥的了。互相联系的原理作为整体一起加以利用,各种不同的主题按任何顺序反复使用。从理论科目中选择一些重要的用途,通过系统的理论阐述对这些用途同时进行研究。理论阐述须简短,但应严谨精确。它不能太长,否则人们不易透彻准确地理解。头脑里装满大量一知半解的理论知识,其后果令人悲叹。理论也不应该与实际相混淆。儿童在证明和利用时,他不应该有疑虑。我的观点是,被证明的应该加以利用,被利用的应该——只要可行——加以证明。我决不坚持认为证明和利用是同一件事。

叙述到此,我可以用一种表面看似离题的方式更直接地阐明我的论点。我们刚刚开始认识到,教育的艺术和科学需要一种天才,需要对这种艺术及科学进行研究;我们认识到,这种天才和科学不仅仅是某种科学的或文学的知识。上一代人只是部分地认识这个道理;中学和小学里那些多少有点粗俗的校长们,往往要求同事们左手投保龄球,要求他们对足球感兴趣,以此来取代学术。然而,文化比板球丰富,比足球丰富,文化也比广博的知识更为丰富。

教育是教人们掌握如何运用知识的艺术。这是一种很难传授的艺术。你可以肯定,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写出一本具有真正教育价值的教科书,就会有某位评论家说这本教材很难用。这种教材当然不容易教。倘若容易,就应该将它付之一炬,因为它不可能有教育的价值。在教育中就像在其他领域中一样,那条宽广却又危险的路通往一个糟糕的地方。这条有害的路由一本书或一系列讲座来体现,书和讲座几乎能使学生记住下一次校外考试中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我可以顺便说一句,一个学生在任何考试中要直接回答的每一个问题如果不由他的老师设计或修改,这种教育制度是没有发展前途的。校外评定员可以报告课程的情况或学生的表现,但决不能问未经学生自己的教师严格审阅的问题,或者这个问题至少是经过与学生长时间的讨论而引发出来的。这条规则有少数例外,但因为它们是例外,在总的规则下是容易允许的。

现在回到我前面提到的论点,即各种理论概念在学生的课程中应该永远具有重要的应用性。这并不是一个容易付诸实践的原理,相反,很难实行。它本身便涉及这样的问题:要使知识充满活力,不能使知识僵化,而这是一切教育的核心问题。

最好的做法取决于以下诸项不可忽视的因素,即教师的天赋,学生的智力类型,他们生活的前景,学校周围环境提供的机会,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因素。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统一的校外考试是极其有害的。我们讨厌这种考试的理由是十分明确而又具有实际意义的,因为它扼杀了文化的精髓。当你凭据经验来分析教育的中心任务时,你会发现,圆满完成这一任务取决于对多种可变因素做精妙的调整。这是因为,我们是在与人的大脑而不是与僵死的物质打交道。唤起学生的求知欲和判断力,以及控制复杂情况的能力,使他们在特殊情况下应用理论知识对前景作出展望——所有这些能力不是靠一条体现在各科目考试中的固定规则所能传授的。

我请你们这些注重实际的教师们注意。如果一个班级的课堂纪律良好,那么就有可能向学生们灌输一定量的死板的知识。你采用一种教材,让他们学习。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一切顺利。学生们然后知道了如何解二次方程。但教会学生解二次方程的意义是什么呢?对这个问题有一种传统的回答,即人的大脑是一种工具,你首先要使它锋利,然后再使用它;掌握解二次方程的本领便是一种磨砺大脑的过程。这个回答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因此几代教育家都接受了它。但尽管如此,它包含一种根本性的错误,可能扼杀我们这个世界的天才。我不知道是谁最先把人的大脑比作一种无生命的工具。据我所知,这也许是希腊七个智者中的一位提出的,或者是他们全体的看法。不管发明者是谁,历代杰出人物赞同此说而使它具有的权威性不容怀疑。然而,不管这种说法多么权威,不管什么样的名人对此表示过赞同,我都毫不犹豫地抨击这种说法,视其为迄今存在于教育理论中的最致命、最错误因而也是最危险的一种观点。人的大脑从来不是消极被动的;它处于一种永恒的活动中,精细而敏锐,接受外界的刺激,对刺激作出反应。你不能延迟大脑的生命,像工具一样先把它磨好然后再使用它。不管学生对你的主题有什么兴趣,必须此刻就唤起它;不管你要加强学生什么样的能力,必须即刻就进行;不管你的教学给予精神生活什么潜在价值,你必须现在就展现它。这是教育的金科玉律,也是一条很难遵守的规律。

这种困难在于:对于一般概念的理解,以及大脑智力活动的习惯,还有对智力成就的令人快乐的关注,这些都无法用任何形式的言语唤起,不管你怎样正确地调整。凡有实际经验的教师都知道,教育是一种掌握种种细节的需要耐心的过程,一分钟,一小时,日复一日的循环。企图通过一种虚幻的方法做出高明的概括,学习上绝无此种捷径。我们知道有一句谚语“见树不见林”,这正是我要强调的一点。教育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使学生通过树木看见森林。

我极力主张的解决方法是,要根除各科目之间那种致命的分离状况,因为它扼杀了现代课程的生命力。教育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五彩缤纷的生活。但我们没有向学生展现生活这个独特的统一体,而是教他们代数、几何、科学、历史,却毫无结果;我们让孩子们学两三种语言,但他们却从来没有真正掌握;最后,是最令人乏味的文学,常常是莎士比亚的一些戏剧作品,配有实际上是为让学生背诵的语言方面的注释和简短的剧情人物分析。以上这些能说代表了生活吗?充其量只能说,那不过是一个神在考虑创造世界时他脑海中飞快浏览的一个目录表,那时他还没有决定如何将它们合为一体。

现在让我们回到二次方程上来,我们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教儿童二次方程的解法?如果二次方程不适合一套连贯的课程,当然没有理由去教与它有关的任何知识。此外,因为数学在整个文化中的位置应该涉及很广的范围,我有点儿怀疑对许多类型的儿童来说,二次方程的代数解法是否不取决于数学的专业化的一面。在此我可以提醒你们,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对心理学或专门化内容作任何评论,而它是理想教育的必要组成部分。

二次方程是代数学的一部分,而代数学是人们创造出来用以清晰描绘量化世界的智力工具。我们无法回避数量,世界自始至终都受到数量的影响,说话有道理就是作量化描述。说这个国家大毫无意义——有多大?说缺乏镭也无意义——缺多少?你不能回避量的概念。也许你可以转向诗歌和音乐的王国,但在节奏和音阶方面你仍会遇到量和数。那些蔑视数量理论的优雅的学者是不健全的。与其指责他们,不如怜悯他们。他们在学校中学到的那些零星的莫名其妙的代数知识应该受到轻视。

代数学无论在表面上还是事实上,都退化成了无意义的所谓知识,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悲的例子,说明如果人们对自己希望在儿童生动活泼的头脑里唤起的特性缺乏清晰的概念,则改革教育的计划表是没有价值的。几年前,人们强烈要求改革学校中的代数课,但多数人都同意图表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于是,学校淘汰了所有的方法,开始推行图表法。但就我所看到的而言,仅仅是图表而已,根本没有思想或概念。现在每次考试总有一两道图解题。我个人是图解法的积极拥护者,但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生活与所有智力或情感认知能力的某种基本特点之间存在着关系,如果你不能展现这种关系,你就无法将生活融入任何普通教育的计划中。这是一句难理解的话,但它有道理。我不知道如何使它更容易理解。在做这种小小的正式改动时,你恰恰被事物的本质难倒。

改革必须从另一边开始。首先,你必须接受普通教育中很容易采用的对世界的量化描述方法。其次,应该制订出代数的计划,这个计划将在这些应用中发现它的范例。我们不必担心我们特别喜欢的那些图表,当我们开始把代数学当作研究世界的重要手段时,图表会大量出现。对社会进行最简明的研究时,可以用某些最简单的图表来进行量化描述。历史课图表中的那些曲线要比枯燥的人名、日期一览表更生动,更直观,但这种一览表却构成了我们学校枯燥的学习中的主要内容。不知名的国王和王后的一览表能达到什么目的?汤姆、迪克,或哈里,他们都死了。普通的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现代社会中各种势力的量的变化可以用极简明的方法显示。同时,关于变量的概念,关于函数、变化速率、方程及其解法的概念,还有数学中消去的概念,都因其自身的原因而被作为一种纯概念的科学来进行研究。当然,不是用此刻我提到它们时所用的这些华丽的词藻,而是重复使用那些适合教学的简单而特殊的实例。

如果遵循这样一条路线,那么从乔叟到黑死病,从黑死病到现代劳工问题,这条线索将把中世纪有关朝圣者们的传说与代数这门抽象的科学联系起来,两者都从诸多不同的方面反映了那个独一无二的主题,即:生活。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对这一点的看法。你们认为我所勾勒出的这条线索并不是你们想选择的线索,甚至也不是你们要看它如何起作用的线索。对此我颇为赞同。我并不是说我可以自己做这点。但你们的反对恰恰说明了为什么统一的校外考试对教育是极其有害的。展现知识应用的过程若要取得成功,必须首先取决于学生的特点和教师的天赋。当然,我忽略了我们大多数人都比较熟悉的最简单的应用。我指的是那些涉及量的科学,如力学和物理学。

而且,在同样的关系中,我们用社会现象的统计资料与时间对照,然后我们取消相关的一对事实之间的时间。我们能够推断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展现了一种真正的因果关系,或多大程度上仅仅是时间上的巧合。我们注意到,对不同国家的事实,我们可能使用了一组不同的统计数据与时间对照,这样,通过对题目的适当选择,就可能得到肯定仅仅是展现巧合的图表。同样,其他图表可显示明显的因果关系。我们不知道如何区分两者间的不同,因此我们继续论述。

然而,在考虑这种描述时,我必须请你们记住我始终坚持的上述论点。首先,一种想法不会适合各种类型的所有儿童。例如,我想,手工灵巧的儿童会需要比我在此记下的更具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敏捷的东西。也许我错了,但我应该作这种推测。其次,我并不认为一次出色的讲座就能一劳永逸地引起全班的赞美。这不是教育进展的方式。不;学生们始终在努力地解题,画图表,做实验,直到他们完全掌握了整个题目。我在描述各种解释,即在思维方面应给予孩子们的指导。必须让学生们感到他们在学习某种东西,而不仅仅是在表演智力的小步舞。

最后,如果你教的学生要参加某种统一的普通考试,那么如何实施完美的教学便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你是否注意过诺曼式拱形结构那弯曲的造型?古代的作品精美绝伦,现代的作品则丑陋不堪。其原因就在于,现代作品按精确的尺寸设计制作,而古代的作品则随工匠的风格而变化。现代是拥挤,古代是舒展。现在,要使学生通过考试,就要对教学的各个科目都给予同等的重视。但人类天生是一个适应并局限于一定生存模式的专门化的物种。某个人看见的是整个题目,而另一个人则可能只发现一些独立的例证。我知道,在专为一种广博的文化而设计的课程中为专门化留出余地似乎是矛盾的。但没有矛盾,世界会变得更简单,也许更单调。我肯定,在教育中只要你排斥专门化,你就是在破坏生活。

现在我们来看看普通数学教育中的另一个重要的分支:几何学。同样的原理也适用于这里。理论部分应该轮廓分明,严密,简洁,有重要意义。对显示各种概念之间主要联系并非必要的任何论点都应删除,但应保留所有重要的基本概念。不应删除这样的概念,如相似性和比例。我们必须记住,由于图形的视觉效果提供的帮助,几何学是训练大脑推理演绎能力的无与伦比的学科。当然,随后就有了几何制图,它训练人的手和眼睛。

然而,像代数学一样,几何与几何制图必须超越几何概念的范畴。在相邻的工业领域,机械和车间操作实践形成几何学知识的适当延伸。例如,伦敦工艺专科学校在这方面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对许多中等学校来说,我建议使用测量和绘图法。尤其是平板仪测量可以使学生对几何原理的直接应用产生一种生动的理解。简单的绘图工具,一条测链,一个测绘罗盘仪,这些东西可以引导学生从勘测和丈量一块场地进而绘制一个小区域的地图。最优秀的教育在于能够用最简单的工具获得最多的知识。提供精制的工具仪器会受到反对。绘制出一个小区域的地图,细心考虑该区的道路、轮廓、地质情况、气候、该区与其他地区的关系,以及对该区居民地位的影响,这些会比任何关于拍金·沃贝克或贝伦海峡的知识使学生懂得更多的历史和地理。我的意思不是指就这个题目做一次含糊不清的演讲,而是进行认真的调查研究,这种调查通过正确无误的理论知识来确定真实的事实。一个典型的数学问题应该是:测量某一块场地,按某种比例尺绘制出它的平面图,并找到这样的地方。这是一种很好的程序,即提出必要的几何命题却不进行证明。然后在进行测量的同时学会证明这个命题。

幸运的是,教育涉及的专业化的一面所提出的问题比普通文化提出的问题更容易些。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个原因是,须要遵守的许多程序的原则在这两种情况下是相同的,因此不必重新讲述。另一个原因是,专门化的训练出现在——或者说应该出现在——学生课程的更高级的阶段,此时可以利用比较容易些的材料。但毫无疑问,主要原因是,对学生来说,专业学习通常是一种具有特殊兴趣的学习。学生之所以学习某种专门知识,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了解这种知识。这就使情况大不相同了。普通文化旨在培养大脑的智力活动,而专业课程则是利用这种活动。但不应过分强调两者之间这种简单的对立。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在普通的文化课程中,学生会对特殊的问题产生兴趣;同样,在专业学习中,学科外在的联系使学生的思想驰骋于专业领域之外更广阔的空间。

此外,在学习中不存在一种课程仅仅传授普通的文化知识,而另一种课程传授特殊的专业知识。为接受普通教育而学习的课程是为学生特别设置的专门学习的课程。另一方面,促进普通脑力活动的一种方法是培养一种特殊的专注。你不能将学习浑然一体的表面分开。教育所要传授的是对思想的力量、思想的美、思想的条理的一种深刻的认识,以及一种特殊的知识,这种知识与知识掌握者的生活有着特别的关系。

对思想条理的领会是有文化教养的人通过专门学习才能得到的。我指的是对通盘棋的辨别力,对一组思想与另一组思想间关系的辨别力。只有通过专门学习,人们才能领会一般思想的准确阐述,领会这些思想被阐述时它们相互间的关系,领会这些思想对理解生活的作用。经过这样训练的大脑应具备更抽象和更具体的思维能力。它一直在受着这样的训练:理解抽象的思维,分析具体的事实。

最后,应该培养所有精神活动特质中最朴素简约的特质,我指的是对风格的鉴赏。这是一种审美的能力,它建立在欣赏通过简约的方式直接达到预见的目标。艺术中的风格,文学中的风格,科学中的风格,逻辑中的风格,实际做某件事的风格,从根本上说,都具有相同的审美性质,即实现和约束。爱一个科目本身以及为一个科目本身而热爱它,这种爱是体现于学习中的对风格的热爱,它不是在精神世界徜徉所带来的催人欲睡的快乐。

这样,我们便又回到我们开始讨论的地方,即教育的功用。按风格最完美的意义,它是受教育的文化人最后学到的东西;它也是最有用的东西。风格无处不在。欣赏风格的管理人员讨厌浪费;欣赏风格的工程师会充分利用他的材料;欣赏风格的工匠喜欢精美的作品。风格是智者的最高德性。

然而,在风格之上,在知识之上,还存在着某种东西,一种模糊的东西,就好像主宰希腊众神的命运一样。这个东西就是力。风格是力的塑造,是力的约束。但是,实现理想目标所需要的力毕竟是极为重要的。首先要达到目标。不要为你的风格而烦恼,去解决你的问题,去向人们证明上帝的方法是正确的,去执行你的职责,或者去完成摆在你面前的任何其他任务。

那么风格对我们有什么帮助?风格帮助你直接达到目标,使你避开无关的问题,而不会引出令人讨厌的东西。有了风格,你可以实现你的目标。有了风格,你可以计算出行动的效果,而预见的能力也成为神赐予人类的最后的礼物。风格会增加你的力量,因为你的大脑不会因枝节问题而分心,你将更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目的。风格是专家独享的特权。谁听说过业余画家的风格?谁听说过业余诗人的风格?风格永远是专业化学习的结果,是专门化研究对文化做出的特有的贡献。

英国现阶段的教育缺乏明确的目的,受到扼杀教育生命力的外部机构的损害。到目前为止,我在这次演讲中始终在考虑那些应对教育起决定作用的目的。在这方面,英国在两种意见之间徘徊不前:它还没有确定是培养业余爱好者还是造就专家。19世纪世界发生的深刻变化是,知识的增长使我们能够预见未来。我们所说的业余爱好者基本上是这样一种人,他们有鉴赏力,在掌握某种固定的程序化的工作时具有多种才艺。但他们缺乏专业知识赋予一个人的预见能力。我此次讲演的目的,就是提出如何造就具有业余爱好者基本优点的专家。英国中等教育的状况是,在那些应该柔韧而富有弹性的地方偶化刻板,而在那些应该严格精确的地方却松散不严密。所有的学校都受到束缚,它们不得不训练学生去应付小范围的限制性的考试,否则学校便无法生存。没有一个校长能够按照学校面临的机遇,自由地发展普通教育或专业学习,这些机遇是由该校的教职人员、学校环境、它的学生以及它得到的捐款所创造的。我认为,所有以考核单个学生为目的的校外考试制度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造成教育方面的浪费。

首先应该考核的不是学生而是学校。每一所学校应根据本校的课程授予自己的毕业证书。对这些学校的标准应该进行抽样评估和修正。但教育改革的首要条件是,学校作为一个独立的单位,应有经过批准的课程,而这些课程是由本校教师根据学校自身的需要而设计制定的。假如我们不能保证这点,我们不过是从一种形式主义陷入另一种形式主义,从一团陈腐呆滞的思想陷入另一团同样没有生命的思想中。

在说明学校是任何全国性的制度中能确保效率的真正的教育单位时,我曾设想过一种方法来代替以考核单个学生为目的的校外考试制度。如果教育受这样一种管理部门的控制,它认为可以把所有的学校分为两三种死板的类型,并强迫每一类学校采取一种刻板的课程,这对于教育来说同样是灾难性的。当我说学校是教育单位时,我的意思是指完完全全的教育单位。每所学校必须有权考虑自身的特殊情况。为了某些目的将学校分类是必要的,但不容许未经学校教职人员修正的极其死板的课程。经过适当修改的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于大学和技术学院。

当你全面考虑教育国家的年轻一代这样重要的问题,考虑轻率的惰性导致绝望的生活、破灭的希望和全国性的失败时,你很难抑制心中的怒火。现代生活环境中的法则是绝对的。一个不重视培养智力的民族注定将被淘汰。并不是你所有的英雄行为、社交魅力、你的智慧以及你在陆地或海上取得的胜利可以改变你的命运。今天我们保持着自己的地位。明天科学又将向前迈进一步,那时,当命运之神对未受良好教育的人作出判决时,将不会有人为他们提出上诉。

我们可以对自有文明史以来人们普遍信仰的教育理想的概括感到满意。教育的本质在于它那虔诚的宗教性。

那么请问,什么是宗教性的教育?

宗教性的教育是这样一种教育:它谆谆教导受教育者要有责任感和崇敬感。责任来自于我们对事物发展过程具有的潜在控制。当可习得的知识能够改变结局时,愚昧无知便成为罪恶。而崇敬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现在本身就包含着全部的存在,那漫长完整的时间,它属于永恒。

 

二、教育的节奏(选)

 

我用教育的节奏来指一个特定的原则,这个原则在实际应用中对任何有教育经验的人来说都是十分熟悉的。考虑到指导该原则应用的所有因素,人们还没有对这个原则进行充分的讨论。

首先,我要寻找一种最不加掩饰的叙述方法来说明我所指的教育节奏的含义。我所说的这个原则不过如此——不同的科目和不同的学习方式应该在学生的智力发育达到适当的阶段时采用。你们会同意我的看法,认为这是众所周知的老生常谈,从来没有人怀疑。但我认为在教育实践中,人们在对待这个明确无疑的原理时,并没有对学生们的心理给予应有的注意。

幼儿期教育的任务

首先我对某些原则的恰当性提出异议,而学习科目的难易顺序往往就是根据这些原则划分的。我这样说是想表明,只有清楚地说明这些原则,它们的正确性才能为人们所接受。先考虑一下科目难易的标准。认为较容易的科目应该在较难的科目之前学习,这种观点并不对。相反,有些最难学的东西必须先学,因为人的先天秉性规定如此,也因为这些本领对生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婴儿呱呱坠地,他面对的第一个需要用智力解决的问题是掌握口语。要把意思和声音联系起来,这是多么艰难的任务!这需要对概念和声音作出分析。我们都知道婴儿做到了,而婴儿这种奇迹般的成功是可以解释的。所有的奇迹都是如此,然而对智者来说它们仍然是奇迹。我所要求的不过是,面对这样的例子,我们再不要说把较难的科目放在后面学这类蠢话了。

婴儿掌握口语之后再学什么?学习掌握书面语,也就是说,要把声音和字形联系在一起。天哪,我们的教育家们疯了吗?他们在让这些牙牙学语的6岁儿童去完成一个圣贤哲人努力一生仍会感到气馁的任务。同样,数学中最难的部分是代数原理,可是代数却必须安排在比较容易的微分学之前。

我不准备进一步详细阐述我的论点,我只是重复一遍,在复杂的教育实践中,把难点放在后面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可靠线索。

有关科目顺序的可供选择的原则是:必要优先原则。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更可靠的依据。只有当你具备阅读能力后你才能读《哈姆雷特》;学习分数或小数之前你必须先学习整数。然而,如果仔细看看,即使这个确定的原则也会失去效力。这个原则肯定是对的,但是只有当你给一门学习科目的概念确定一种人为的限制时这个原则才对。这个原则的危险在于,它在一种意义上被接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几乎是一个不容怀疑的真理;而它却在另一种意义上应用,就这个意义来说,这个原则是错误的。你没有具备阅读能力时不能读荷马的史诗;然而,许多孩子聆听母亲讲述的故事,许多成年人在过去的年代里借助吟游诗人的诗歌,阅读《奥德赛》的故事,在充满传奇色彩的大海上遨游。那些有组织才能的愚钝的人,不加鉴别地应用某些科目必优先其他科目的原则,已经在教育中制造了干涸的撒哈拉沙漠。

智力发展的各个阶段

人们常常认为,学生的进步是一种均匀不变的、持续稳定的进展,并不因为类型或速率的改变而有所不同。例如,人们设想一个男孩10岁开始学习拉丁语,按照一种一贯不变的发展,到18岁或20岁时他便稳步发展成为一个古典文学的学者。我认为,这种教育观念是建立在一种对智力发展过程的错误的心理认识上,这种心理严重地妨碍了我们教育方法的有效性。生命本质上是周期性的。它包括日的周期,如工作和娱乐的交替,活动和睡眠的交替;季节的周期,它规定了学校的学期和假期;此外,还包括四季分明的年的周期。这是一些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十分明显的周期。生命中还有一些更微妙的涉及智力发展的周期,它们循环重复出现,但是每个循环期总是各不相同,尽管每个循环期中都会再次出现从属的阶段。所以我选用了“有节奏的”这个词,它的基本意思是,在一个重复的结构中不同阶段的传送。忽视智力发展的这种节奏和特点是导致教育死板无效的一个主要原因。说到智力的发展,我要用浪漫阶段、精确阶段和综合运用阶段来描述这一过程。

浪漫阶段

浪漫阶段是开始领悟的阶段。人们所讨论的题目具有新奇的活力;它自身包含未经探索的因果逻辑关系,也以丰富的内容为探索者提供了若隐若现的机会。在这个阶段,知识不受系统的程序支配。这种系统是为特定目的逐渐建立起来的。这时我们处于直接认识事实的阶段,只是偶尔对事实做系统的分析。从接触单纯的事实,到开始认识事实间未经探索的关系的重要意义,这种转变会引起某种兴奋,而浪漫的情感本质上就属于这样一种兴奋。我把它看作是代表发展循环期中的第一个阶段的象征。从本质上说,教育必须是将已存在于大脑中的活跃而纷乱的思想进行有序的排列:你不能教一个空洞的头脑。当我们构想教育时,往往容易将它局限于循环期的第二阶段,即精确阶段。但我们对教育做这种限制时必然会对整个教育问题产生错误的想法。我们应对大脑最初具有的活跃纷乱的思想、对掌握精确的知识、以及对随后取得的成果都给予同样的关注。

精确阶段

精确阶段也代表一种知识的增加和补充。在这个阶段,知识的广泛的关系居于次要地位,从属于系统阐述的精确性。这是文法规则的阶段,所谓文法,是指语言的文法和科学的基本原理。在这个发展阶段,要使学生一点一点地接受一种特定的分析事实的方法。新的事实不断增加,但这是一些适合于分析的事实。

显然,如果没有前面所说的浪漫阶段,精确阶段是无结果的:如果对事实的一般规律缺乏模糊的理解,前面的分析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分析。它不过是一系列关于单纯事实的无意义的陈述,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没有任何更多的意义。我要重复一遍,在这个阶段,我们并不只是停留在浪漫阶段产生的种种事实的范围里。浪漫阶段的事实揭示了可能具有广泛意义的种种概念,而在精确阶段,我们按照有条理的顺序获得其他事实,从而对浪漫阶段的一般内容作出揭示和分析。

综合运用阶段

最后的综合运用阶段相当于黑格尔的综合。这是补充了分类概念和有关的技能后重又回归浪漫。这是结果,是精确性训练始终追寻的目标。这是最后的成功。我担心我对明显的概念作出了一种枯燥无味的分析。我必须这么做,因为在下面的评论中,我预先假定我们对由三个阶段组成的循环期的基本特点已有清晰的概念。

循环的过程

教育应该是这样一种不断重复的循环周期。每一节课应该以其自身的方式构成一种涡式的循环,引导出它的下一个过程。而较长的时间则应该得出明确的结果,以形成新循环周期的起点。我们应该摈弃这种观念:为教育确定一种不现实的遥远的目标。如果教师在满足学生有节奏的渴望方面恰到好处地起激励作用,学生一定会不断地为某种成就而欣喜,不断地重新开始。   

一个儿童最初的浪漫体验,是他认识到自己能够理解客体并领会客体间的逻辑关系。儿童智力发育的外在表现是,他注意自己的感觉与身体活动之间的协调。他的第一个精确阶段是掌握口语,并以口语为工具对他所观察研究的客体进行分类,加强对他与其他伙伴间感情关系的理解;他的第一个综合运用阶段是用语言去描述已分类的、并扩大了的对客体的欣赏。

智力发展的这种第一次循环,即从获得知觉到掌握语言,从掌握语言到获得分类思维能力和更敏锐的知觉,还需要进行更细致的研究。这是我们可以按其纯粹的自然状态进行观察的惟一的发展循环期。以后的循环期必然会受到目前的教育方式的影响而有所改变。很遗憾,最初的这次循环中的一个特点在随后的教育中不复存在了;我的意思是它已获得完全的成功。这个循环期结束时,儿童学会了说话。他头脑中的概念已进行了分类,他的知觉也变得敏锐了。这个循环达到了目的,它远远超过了大部分学生在大多数教育制度中所能取得的成绩。但为什么会如此?毫无疑问,当我们想到一个新生婴儿要面对的那种艰巨的任务时,会觉得他在智力发展方面似乎是毫无希望的。我想,这是因为婴儿周围自然的环境为他布置了一项正常发育的大脑完全适应的任务。我不认为一个儿童学会说话从而进行更好的思维这个事实有什么特别神秘的地方,但这确实为我们的思考提供了资料。

在随后的教育中我们还没有探索循环周期过程,这些循环过程在有限的时间内自然发展,在自身限定的范围内取得完全的成功。这种成功是婴儿自然循环周期中的一个显著特点。然后,我们让儿童在10岁时开始学习某种科目,比如拉丁语,希望他通过统一的正规训练后,在20岁时取得成就。结果自然是失败,不仅表现在孩子对拉丁语的兴趣方面,而且在他的学习成绩方面也是如此。我这里用“失败”这个词,是将这个结果与第一个自然循环周期中的巨大成功相比较。但我并不认为这种失败是因为这些任务本身太困难,因为我知道婴儿阶段的循环周期才是最难的。失败的原因在于,这些任务是以一种非自然的方式指派给他们的,没有节奏,没有中间阶段成功所带来的刺激,也没有专注集中。   

我还没有谈专注集中这个特点,而专注集中是与婴儿的发展明显地联系在一起的。婴儿的全身心都专注于他的循环周期中的训练,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智力发展。在这方面,这个自然循环周期与随后学生阶段的发展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很显然,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因而人们的精神和智力自然也会多方面地发展,以便使他们适应于他们注定要生活于其中的五彩缤纷的世界。尽管如此,考虑到了这个事实,我们为随后的每个循环期保留一定的专注是明智的。我们尤其应该在循环期的同一阶段中避免各种不同科目间的竞争。旧教育的弊病在于对单一的无明显特征的科目给予无节奏的专注。我们今天的教育体制强调一种初级的普通教育,允许把知识分解到不同的科目中去,这同样是没有节奏的积累那些分散注意力的零碎知识。我呼吁,我们应把对学生直观理解来说各有其内在价值的不同的教学内容,调整到各个从属的循环周期中,通过这样的努力,使学生在大脑中形成一幅和谐的图案。我们必须在约定的季节收获庄稼。

青春期的浪漫

最初的儿童循环周期之后紧接着是青少年循环周期,这个周期以我们经历过的最不寻常的浪漫阶段开始。儿童的性格特点正是在这个阶段形成的。一个儿童在青少年浪漫期所形成的特点,将决定理想和想像如何塑造和丰富他未来的生活。紧接着是伴随掌握口语和阅读能力而获得的综合运用能力。儿童循环周期的综合运用阶段比较短,因为儿童时期的浪漫素材很少。就“知识”这个词所包含的任何意义来说,婴儿关于世界的最初的知识确实是在第一个循环周期完成后才开始的,这样就导引出不寻常的浪漫阶段。各种概念、事实、关系、故事、历史、可能性、艺术性,它们以词语、声音、形状和色彩的形式涌入儿童的生活,唤起他们的感情,激起他们的鉴赏力,驱使他们做类似的活动。但令人悲哀的是,儿童时代的金色年华却常常笼罩在为应付考试而进行的填鸭式教学的阴影里。我说的是儿童时代中大约四年的时间,一般是在约8岁到1213岁之间的这段时间。这是儿童利用母语,利用他已掌握的观察能力,以及学会应付周围环境的第一个重要阶段。婴儿不能应付身边的环境,但儿童能;婴儿不会观察,但儿童已学会观察;婴儿不会通过记忆话语来保留思想活动,但儿童已具备这种能力。儿童因此而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当然,精确阶段通过在较小的周期里重复出现而使自身延长,这些小周期在重要的浪漫阶段形成涡流。提高书写、拼写和计算能力,以及掌握一连串简单的事实,比如英国的历代国王,这些都属于精确的内容,对于训练儿童专注集中和作为有用的成绩都是十分必要的。然而,这些内容在性质上基本是不完整的;相反,重要的浪漫阶段的内容像洪水一样涌向儿童,将他推向精神世界的生活。

语言的掌握

当儿童的智力发展接近浪漫阶段的尾声时,这种周期性的发展过程使他开始注重培养学习准确知识的能力。这时,语言自然成为他专注的主要内容。这是他非常熟悉的表达方式。他了解反映其他文明和其他民族的生活的各种故事、历史传说和诗歌。因此,从11岁开始,儿童需要逐渐越来越专注于精确的语言知识。最后,从12岁到15岁的这三年时间应该主要用在语言上,这样计划便可以取得一个明显的结果,就其本身来说,这个结果是值得的。其他科目在这个时间表中占一个次要位置,因此我们将以一种不同的态度来对待它们。首先,必须记住,那些半文学性的科目,譬如历史,将融于语言学习中。如果不教学生一些关于欧洲历史的知识,他们几乎不可能阅读英国文学、法国文学和拉丁文学。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放弃所有专门的历史教学。不过,我确实要建议,历史课应该用我前面所说的浪漫态度来处理,学生也不应该参加那种需要大量系统化地准确记忆细节的考试。

在智力发展的这个时期,科学应处于浪漫阶段中。学生们应该以不连续的精确思维活动独立观察,独立进行实验。不论是对理论的兴趣还是为技术目的,科学的重要性的实质在于将科学应用于具体的事物,而每一次这样的应用都会引出一个新的研究题目。因此,科学方面的一切训练都应该以研究开始,以研究结束,自始至终都应该把握自然中出现的主题。适合这个年龄的正确的指导形式,以及实验的准确的限度,都是取决于经验的问题。但我认为,这个发展时期对于科学的浪漫时期来说是理想的年龄。

专注于科学

当孩子快到15岁时,语言上的精确时期和科学上的浪漫时期都接近尾声,继之而来的是语言上的综合运用时期和科学上的精确时期。这应该是一个短暂的时期,但却至关重要。我考虑的这段时期大约为一年左右,我的意思是,应该明确地改变先前课程中的那种平衡。这时的学习应该集中于科学,大大减少语言学习方面的课程。紧接着前面浪漫阶段的学习,用一年时间侧重于科学,应该使每一个学生了解决定力学、物理学、化学、代数学和几何学诸学科发展的各种主要的原理。使他们明白,他们不是开始学习这些科目,而是通过真正系统阐述这些学科的主要概念,来把以前分科学习的东西融合在一起。臂如,以代数学和几何学为例,我选择这两科是因为我对它们多少有些熟悉。在前三年里,学生已经学习了将最简单的代数公式和几何命题应用于解决测量问题,或其他涉及计算的科学工作。用这种方法,通过强调用确切的数字表达结果,学生们的算术知识得到了加强,他们也熟悉了字母表达的公式和几何命题的概念;通过反复学习还掌握了一些简单的使用方法。因此,在熟悉各种科学概念的过程中没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学生们准备好学习那些他们应该完全掌握的少量代数学原理和几何学原理。此外,在前个时期,一些男孩子会表现出数学方面的天资,他们将会继续有所发展,而且在最后一年里以牺牲某些其他科目为代价侧重数学学习。这里我只是以数学为例来加以说明。

与此同时,语言学习的循环周期处于综合运用阶段。在这个阶段,语法和作文方面的严格细致的学习终止了。这时,语言学习限于阅读文学作品,着重于作品的思想和一般的历史背景。分配给历史课的时间也将用来细心研究一段比较短的特定的时期,选择这一特定的时期,是为了确切说明在某一重要时代确实发生的事情,也是为了表明如何对一些历史人物和政策作出简单的判断。

至此,我大体上勾画出了从婴儿阶段到大约16岁半这段时间教育发展的过程,着重于生命充满活力的有节奏的跃动。普通教育以某种这样的方式进行是可行的,学生自始至终具备这样的有利条件,即他专注集中,而且充满活力。因此,精确性总是说明已经理解而又迫切需要处理的主题。每个学生将会依次把精力集中专注于各个不同的科目,而且会知道自己擅长哪一门科目。最后——这是我最珍视的目标——理科学生将既得到非常宝贵的文学教育,同时在他们可塑性最强的年龄阶段,初步养成在科学领域里独立思考的习惯。

16岁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对文科学生来说,科学知识的学习这时进入了综合运用阶段,主要是以讲座的形式阐述科学的主要成果和一般概念。语言、文学、历史诸科目学习的新周期开始了。但更多的细节这时已不再必要。对于学习科学的人来说,前面所说的精确阶段要继续到中学课程学习结束,学生在更广阔的范围里加深对一般概念的理解。

然而,教育的这个阶段所存在的问题太个体化了,或者说,至少可以分解成太多的个案,以至于不可能有普遍通用的解决办法。

大学教育

从婴儿到成年的整个发展时期形成了一个大循环周期。在这个循环期里,浪漫阶段覆盖了儿童生活最初的12年,精确阶段包含青少年在中等学校接受教育的整个时期,而综合运用阶段则是青年迈向成人的阶段。对于那些完成义务教育后继续接受正规教育的人来说,大学课程或相当于大学水平的课程属于很重要的综合运用时期。在大学教育中,综合运用精神应占主导地位。大学的课堂应该面向那些对细节和过程都已熟悉的人;换句话说,所谓熟悉,至少是指他们先前进行过的训练非常适合这些细节和过程,因此很容易掌握它们。在中学阶段,从智力培养方面来说,学生们一直伏案专心于自己的课业;而在大学里,他们应该站立起来并环顾周围。正因为此,如果大学的第一年仍然耗费在用旧的态度重温旧的功课,那是致命的错误。在中学里,学生通过艰苦的努力,从特殊具体的事实到初步了解一般的概念;而在大学,他们应该从一般概念开始,进而研究如何将这些概念应用于具体的场合。一种设计得很好的大学课程是对普遍规律进行的广泛研究。我并不是说这种研究是脱离具体事实的抽象研究,我的意思是,应该对具体的事实进行研究,让它们说明一般的概念。

智力的培养

智力培养是大学教育中的一个方面,在这里,理论兴趣和实际功用相一致。不管你向学生灌输的是什么细节,他在以后的生活中遇到这种细节的机会是很小的;如果他确实遇到这种细节,那时他也许已忘记了你曾教他的有关此事的情况。真正有价值的教育是使学生透彻理解一些普遍的原理,这些原理适用于各种不同的具体事例。在随后的实践中,这些成人将会忘记你教他们的那些特殊的细节;但他们潜意识中的判断力会使他们想起如何将这些原理应用于当时具体的情况。直到你摆脱了教科书,烧掉了你的听课笔记,忘记了你为考试而背熟的细节,这时,你学到的知识才有价值。你时刻需要的那些细节知识将会像明亮的日月一样长久保留在你的记忆中;而你偶然需要的知识则可以在任何一种参考书中查到。大学的作用是使你摆脱细节去掌握原理。当我提到原理时,我甚至没有想到用文字阐述的原理。完全渗透你身心的原理与其说是一种正式规范的陈述,不如说是一种智力活动的习惯。这种智力习惯成了大脑对适当刺激的反应方式,刺激表现为具体的情况和事实。没有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他掌握的知识会清晰自动地出现在脑海里。智力培养不过是人在行动时大脑以一种令人满意的方式进行运转。学习常常被说成是这样一种事情:就好像我们在注意看着我们读过的所有书籍的翻开的书页,然后,当机会出现时,我们选取正确的那一页,大声地向世人朗读。

幸运的是,实际情况与上述不成熟的想法并不矛盾。因此,追求纯理论知识和获得专业知识之间的对立,远没有我们用一种错误的教育观点看这个问题时那样严重。我可以用另外的方式来阐述我的论点,即一所大学的理想与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力量;大学的目标是把一个孩子的知识转变为成人的力量。

智力发展的节奏特点

人类内心的精神生活宛如一张由千丝万缕的线织成的网络。缕缕网线并非都以相同的延伸长度联接到一起。我的主要论点是,智力的发展表现为一种节奏,这种节奏包含一种交织在一起的若干循环周期,而整个过程作为发展中的小旋涡,又受一个具有相同特点的更重要的循环周期的控制。此外,这种节奏显示出某些可确定的普遍规律,这些规律对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合理的。我们应当改进教育质量,使教育适应学生在这个发展节奏中已经达到的阶段。课程问题不完全是一系列的科目,因为所有的科目基本上都应该在智力发育的启蒙时期开始。真正重要的顺序,是教育应该采用的涉及质量的顺序。

我要告诫你们的第二点是,请你们不要夸大一个循环周期中三个阶段之间的明显差别。我想,你们中的很多人在听我详细论述每个周期中的三个阶段时一定会这样想:数学家多么喜欢做这种正式的分类啊!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不是数学,而是文学上的无能,可能使我犯过我此刻告诫你们须避免的那种错误。当然,我是指各阶段的侧重不同,主要特质不同——浪漫、精确、综合运用,自始至终存在着。但是,占主导地位的阶段交替出现,正是这种交替构成了各个循环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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